第7章 血战斯大林格勒(3)
你什么也做不了——无计可施!唯一的解决办法大概是冲出去猛跑。可往哪里跑呢?唯一的好处是死亡会降临得更快。天哪,国防军新闻公报中,他们总是说“引以自豪的德国军队胜利推进”,但在这里,斯大林格勒,我没有看见这种情景,我唯一明白的是,我们像蜷缩的老鼠那样躲在这片废墟中,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战。但在俄国人占据优势的情况下,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
司机和医护兵坐在我身边,温特和屈佩尔坐在另一侧。屈佩尔的脸色苍白如纸,我们都盯着天花板,那上面已经出现了许多裂痕。多姆沙伊特的神经最为坚强:他站在地下室的入口处,眼睛盯着黑暗的外部。屈佩尔和我都很害怕,在斯大林格勒的这几个小时,已经严重地挫伤了我们对战争的热情——我们甚至连敌人的影子还没见到,这真是太糟糕了。此刻,我的念头完全集中在如何及何时能平安地离开这里。我们在这个糟糕透顶的废墟堆里已经待了几个小时,还没能赶到自己的部队。
多姆沙伊特站在地下室入口处告诉我们,哪怕是最轻微的动静,俄国人也会开火射击。由于我们的机枪开火了,伊万们大概觉得我们正准备发起另一次进攻,并希望能将此消灭在萌芽状态。
“但愿那些俄国佬知道,我们非常高兴能隐蔽起来,直到有人来接替我们为止,”多姆沙伊特说道:“据我们的中士说,我们应该被新派来的部队替换下去了。”
“他的想法其实是个美好的愿望,”医护兵喃喃地说道。
终于,敌人的炮击结束了——在我看来,这段时间简直漫长无比。我们起身出发,多姆沙伊特认识路。他朝着一座被毁坏的厂房走去,知道那里有我们的人埋伏在隐蔽处,正监视着周围的一切。尽管我们距离那座建筑还有些距离,他已经轻轻地喊出口令,并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我们来到了一个地下室的入口处,车辆的残骸半掩着这个入口。多姆沙伊特带着我们穿过一条走廊,来到了一间房间,房门前搭设着一块厚钢板。我看见这里摆放着两盏“兴登堡灯笼”,它们所提供的亮度足以驱散屋内的黑暗。
多姆沙伊特做了个滑稽的手势:“请允许我向你们介绍我们的新连部。”
地上扔着一大堆沙袋和一些破布,两名士兵蜷缩着身子躺在上面,另一个士兵坐在几个叠起来的弹药箱上。被我们弄出来的声响惊醒后,两名睡觉的士兵爬起身,帮我们拎着饭菜桶走进了房间里。他们俩看上去疲惫不堪——没人知道他们下一次获得睡觉的机会将会是何时。他们胡子拉碴,满脸污垢,这使我几乎看不清他们的面孔。但我想,我们的模样看上去大概也差不多。
然后,一名中士走了进来。他打了个招呼,并朝着温特伸出手去。我认出了他——他就是当初在水井处把那个老家伙的头按进水桶里的那位中士。他告诉温特,他们这支队伍里剩下的唯一一名军官,今天早晨也负了伤,现在,这片地带由他负责指挥。他的部下们据守着这片地带的前方和两侧,隐蔽在废墟中。这里的战况呈拉锯状,没人知道主战线究竟在何处。今天,这里的伤亡是一死两伤,伤者已经被送往急救站。
“这里是你所能想象到的最疯狂的地方。俄国人经常与我们只隔二三十米,有时候,就是一颗手榴弹的投掷距离。在我们前方不到200米的地方,有一道很深的战壕,向右一直通往伏尔加河河岸。每天夜里,伊万们都能从那里得到增援。这几天来,我们一直盼着能得到休整,都等得不耐烦了,至少给我们派些补充兵来吧,但我们现在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会给我们派来。”
最后这句对温特下士所说的话几乎低不可闻,但我敏锐的耳朵还是听清楚了。这就是说,他们现在产生了疑虑,这让我浮想联翩。我们带来的热饭菜和咖啡,现在肯定被冻结了,尽管装饭菜的容器采用了双层外壳,从理论上说应该是保温的。温特还给他们带来了一些几乎是甲醇的烈酒,另外,还有些固体燃料,以便让他们将食物加热。那些饭菜已经被冻得冰凉,但还没有被冻结。带给他们的伙食是味道很好、很稠的汤面,还加了很多罐装牛肉——这比我们在掩体里得到的饭菜强得多。但这帮家伙有理由得到像样的饭菜。
温特下士催促我们赶紧回去,我们离开那座掩体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中士要求得到更多的弹药,而我们带来的弹药还在那两辆汽车上。于是,他安排了五名士兵跟我们一同去取。返回的途中,俄国人对着这一地区进行了更为猛烈的炮击。我们跟着为首的一名士兵猛跑,只有在大口径炮弹落在附近时才会短暂地停一停……
我们爬上卡车,坐在了空弹药箱上。那名阵亡的士兵被我们带了回来,他被放在装尸袋里,就摆在我们的面前。这里应该有另外一条路可供我们驱车返回。司机说,这条路穿过佩先卡村,经过另一个集体农场后到达瓦瓦罗夫卡,路程比较短。由于霜冻的关系,所有的道路都差强人意。但首先,我们得设法穿过这片废墟。我们的车辆不时地驶入壕沟,随即又从另一侧驶出,我们被颠得前仰后合,只能紧紧地抓住挡板。弹药箱在我们身后滑动着,砰然作响地撞上我们的靴子。继续前进,我想的只是赶紧离开这里。等一切再次开始前,我们最好能离得远远的。
我们驶入了另一道深深的壕沟,不得不帮着把汽车推着倒回去。一路上,我们超过了另外几辆汽车,还有几辆搭载着军官的大众吉普车超过了我们。这条补给路线颠簸不平,但却很坚硬。
“现在还有多远?”我向那名医护兵问道,他从驾驶室里回过头,透过篷布的缝隙看着我们。
“没几公里了,”我听见他回答道。
就在这时,我们所有人都听见了雷鸣般的声响,仿佛这个世界随时会四分五裂。我赶紧滑到车厢尾部,撩起篷布向外张望。我看见了一幅可怕的景象,眼前的情形令我不寒而栗。屈佩尔也凑了过来,张着嘴凝望着。如果没有不祥的轰鸣和持续的爆炸,这将是一片美丽的景象,但这些炮击和爆炸让你意识到,数千人的性命就这样被牺牲了。
笼罩着斯大林格勒的天空一片通红。灰白色的浓烟从地面上滚滚而起,火焰透过烟雾,高高地窜入半空。探照灯长长的光柱撕裂了拂晓的昏暗。空中肯定有大批的飞机。炸弹雨点般地落向这座已被判处死刑的城市。爆炸声交融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毁灭性的地狱。高射炮射出的曳光弹,窜入半空达数公里。两架飞机在这片地狱之火的上空爆炸,随即被其无情地吞噬。
太疯狂了,没人能在这种疯狂中生还!可是……即便在这片地狱之火中,还有些人正设法生存下去,不仅如此,他们还在实施防御和反击。一个证明是,每次轰炸过后,敌人便会发起反击,有时候甚至能夺回一些地段,尽管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的反击会被遏制,并被击退至他们的进攻发起地。自打九月初,德军强行攻入该城后,这种战斗方式就一直延续着。由于苏军沿着伏尔加河布设了顽强的防御,此刻的德军部队被迫隐蔽在废墟中。
我们回到掩体时,天色已经放亮。所能听见的仅仅是远处传来的嗡嗡声,就和以前一样。但对我来说,一切都已不同。我现在看见的是,这座倒霉的城市即将出现一场灾难。对后方每一个懒懒散散的人来说,这是个严厉的警告,他们正把时间浪费在将住处布设得更加舒适以便过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