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的墨索里尼颂
文章题目:为什么要在每日祷告中牢记国王、墨索里尼领袖和祖国?行文如下:“我之所以在祷告中牢记领袖墨索里尼……是因为他给了我工作的第一动力。他指挥了‘向罗马进军’[1]运动,把破坏分子赶出了意大利。他让我们的国家变得强盛、威严、美丽而伟大。”——究竟是谁在法西斯纪元第十八年的文化竞赛初选中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以下这些获得法西斯纪元第二十年(一九四二年)青年联赛奖励的文字又是出自于谁之手呢?“一队少年行进在尘土飞扬的路上。他们是骄傲的法西斯少先队员,在初春暖阳的照耀下雄赳赳气昂昂地前进。队员纪律严明,指挥官的命令干脆有力……二十年后,这些少年将投笔从戎,手握钢枪保卫意大利不受外敌侵犯。这些在星期六游行的少先队员……他们成年后将成为坚不可摧的卫士,时刻守卫意大利及其崭新的文明……看着这些孩子,有谁能想象若干年后,他们将默念着祖国的名字战死疆场?这思绪始终萦绕在我的心头:当我长大了,一定要参军……我将投入战斗,如果祖国需要,我还将奉献出我的生命,为了它那崭新的、英雄的、神圣的文明……伴随着过去辉煌的历史,以及少先队员所带来的希冀(他们是今天的少年,未来的战士),意大利必将荣耀地走向灿烂辉煌的胜利。”
或许此刻,大家都在等待我不怀好意地揭开谜底:这段文章的作者是某位“法西斯黑色骑士”(于是我这个厚颜无耻的御用文人就会随之收到一笔来自“赤色人士”的可观款项)。然而,你们却猜错了。这些文章的作者正是我本人,第一篇写于八岁,第二篇写于十岁。
事实上,我非常清晰地记得当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曾扪心自问是否真的相信这些言论。我曾问我自己:我是发自内心地敬爱领袖墨索里尼吗?那么我为什么并没有真的在祈祷时想起他呢?或许我是一个没有良心,谎话连篇的孩子?然而,尽管有这样的想法,我还是照例写下了这些文章,倒不是因为我玩世不恭,而是因为小孩子天生狡猾。一方面,他们会调皮捣蛋,但另一方面,他们也会接受周围环境灌输的思想原则。
如同今天的孩子渴望名牌书包一样,那时的孩子觉得穿上军装非常荣耀。这样一来,他们就能与周围的人一样获得尊重和羡慕。那时的我中规中矩,倒是如今的我有些玩世不恭了。我想,孩子之所以会写文章赞美所谓的“法西斯兄弟”,是因为他们明白只要这样做就能够得到社会的赞赏。当然,我还不至于愤世嫉俗到认为所有这些孩子日后都会变成法西斯主义的走狗,事实上,并不是所有曾经参加六八年学生运动的人都会为菲尼[2]投票(只有部分人如此);我也能够区分这两种不同的社会氛围:一种引导孩子尊重差异,而另一种则唆使他们朝阿比西尼亚[3]人开枪射击。
然而,我越是明白今天的文化氛围之优越,就越是不能原谅当年那些毒害我的童年,向我灌输死亡荣耀感的人。所幸的是,那些人的行为是如此可笑,让我没过多久就摆脱了不健康的“灭绝犹太种族”思想的影响。
可是,难道只有儿童是天性“狡猾”的吗?难道一个十八岁的成年学生不会为获得某种奖励而写下类似于《论莱奥帕尔迪[4]是如何将个人的生存痛苦与敏感的文明意识相结合的》文章吗(尽管在他眼里莱奥帕尔迪只是一个多病的驼背)?他一定会捏住鼻子,按要求写下类似的文字。
成年人也会产生同样的想法。显然,那些对新右派投以信任目光的人都在寻求一种“温和”的保障,谁也不希望回到遭千夫所指的二十年代。我相信,贝卢斯科尼[5]决不希望某天穿着黑色衬衫[6]跳入火圈,他唾弃那个所谓“第一动力”的神话,而宁愿选择墨索里尼的孙女[7]表现的更为平和的形象(因为大学记分册上的成绩甚至不允许她有灌肠的第一动力[8]),以回应那些再次推崇“动力说”的人。但我认为,这种为了不受共产主义颠覆而去巴结政府的行为实际上是一种向我童年时代的倒退,它将再一次引导我们的孩子和成人退回过去那种所谓“健康”的情感中去。
一九九三年
注释:
[1]一九二二年,意大利法西斯分子向罗马进军,以武力夺取政权。
[2]Gianfranco Fini(1952—),意大利右派政治家。
[3]Abyssinia,现称埃塞俄比亚。
[4]Giacomo Leopardi(1798—1837),意大利浪漫主义诗人、作家、哲学家,天生驼背,身体孱弱多病。
[5]Silvio Berlusconi(1936—),意大利政治家,现任意大利总理。
[6]意大利法西斯统治时期典型的法西斯服装。
[7]Alessandra Mussolini(1962—),意大利社会行动党领袖,早年曾从事过演员和模特工作。
[8]根据传闻,亚历山德拉·墨索里尼曾伪造大学毕业证书,谎称自己毕业于医学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