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终南有坟（下）

齐终南看着她紧张的模样，她艳丽的面容上此刻写满了担忧，“颜渥丹，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颜渥丹看着他腹部的伤口，鲜血止不住的流淌，染红了她一双手。她感觉自己就快崩溃了，可是齐终南还满不在乎自己要死了，竟然还跟她调笑。

齐终南动了动喉咙，身体已经在发冷了，他又抬起眼看向颜渥丹。这才发现，沉默不语的颜渥丹眼里都是眼泪。

他张了张嘴，“渥丹……”

颜渥丹吸了吸鼻子，想要逼回自己的泪意，“你快死了。”她看着他，道出事实。

齐终南无所谓的笑笑，“我知道。”

“你知道还这么满不在乎！”颜渥丹感觉自己已经要疯了，这个人！到底有多不在乎自己的命！

他抬了抬手，触及她光洁的面庞，手上的血在她脸上留下痕迹。他突然有些懊恼，懊恼自己弄脏了她的脸。更懊恼自己为什么伤好了的时候不离开颜渥丹的小院。

“你千万，不要喜欢我。”他说的极为认真。

颜渥丹听见自己问：“为什么？”

齐终南专注的看着她，“因为不值得，我这样的人……无论什么都不值得。你千万不要喜欢我，什么都得不到。”

不值得……哪样的人？

颜渥丹的眼泪砸下来，她还是没能忍住泪意，哭诉着：“齐终南！你别死啊！我就是喜欢你啊，我也没办法不让我喜欢你啊。这又不是我说了算的！”

她哭的特别伤心，天大的委屈一样。

齐终南听着她的哭诉，还是一如相识时的哭笑不得。他这辈子，到死，能让人喜欢，也是……三生有幸。不过，他宁愿没有人喜欢他。

因为，他真的什么都给不了她了。

他真的要死了。

他的瞳孔无法聚焦，颜渥丹的容颜已经在眼前模糊不清。他感受着生命的流逝，身体的变冷，可这一切，他都无能为力。

“齐终南！你别死啊！呜呜……”她哭的更伤心，“救命啊！救命！”

齐终南闭上眼睛，脑海里回想着无数。人生最后的回顾了吧，最终最终，停留在一个姑娘的脸上。

她时常在笑，各式各样的笑容，骨子里是倨傲。她说话时微微眯起眼，偶尔还会挑一挑眉。她身上有淡淡的栀子花香，虽然他认为月季的香气更适合她。

颜如渥丹，颜渥丹。

我记得你了。

“齐终南！齐终南！”无论她怎么哭喊他的名字，他都没有回应。

她只能祈求着：“有没有人……救救他……救命……”

树枝被踩碎的声音在夜里格外突兀，颜渥丹回头看过去，一个青锦衣衫的公子缓步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白色衣裳的少年。

锦衣的公子笑眯眯的，手里拿着一柄檀木扇子，“要帮忙吗？”锦衣的公子格外好看，笑起来更是风华绝代不止。

颜渥丹愣愣的看着他，连哭都忘了哭，“救命……”

锦衣公子走上前，看着她身旁的人，笑说：“我家酒楼缺了一个厨子，一个摘菜的。”

颜渥丹不明所以，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话。

锦衣公子继续说：“正好缺两个，你一个，他一个。”

就这样，无名酒楼缺的两个人选就定下了。

齐终南本以为自己死了，可是再睁眼却换了一处地方。屋子的环境好了许多，屋子里还有淡淡的檀木香。

锦衣的公子坐在八仙桌旁，单手撑着脸看他，“想换个身份吗？”

齐终南看着他，虽然问话没头没尾，可是齐终南还是回答了：“想。”

锦衣的公子满意笑笑，“从今以后，你就是无名酒楼的厨子。”

“你是谁？”齐终南问他，“我不会下厨啊。”

“唰！”檀木折扇打开，木质的扇面雕刻着精细的白鹤图，扇面遮挡了他的半张脸，只露出琉璃一样的眼睛，“我是无名酒楼的老板，我姓锦。”

锦老板笑说：“不会下厨，多学学不就会了。”他站起身，“从今以后留在无名，不会有人动你分毫。”

虽然不知锦老板的来历，可是齐终南却是第一次毫无顾忌的信了他。

锦老板才拉开门，颜渥丹就冲进来，“齐终南，你醒了！”她的一双眼里都是开心高兴。

齐终南向她张开双臂，调笑道：“若这次我说，我以身相许，姑娘可愿？”

颜渥丹扑进他怀里，却是摇头拒绝。

齐终南不解，疑惑的看着怀里的女子。

她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若本姑娘以身相许，不知你可愿娶？”

齐终南毫不犹豫，“愿！”

此后的很多时候里，齐终南还会追问颜渥丹到底是何时喜欢上他的。

不过次次颜渥丹都搪塞过去，实话实说，她又哪里知道个确切的时候。

-

七叔终于炒好了菜，让佟乐端出来。然后擦了擦额头的汗，一屁股坐在七娘的旁边，着手摘菜。

“想什么呢？”七叔含笑看着她，手上的动作不停。

四目相对，七娘也被他眼里的笑感染，“很多事。”

七叔低下头摘菜，“很多事是什么事？”

她笑笑：“我在想，若是百年后我归于黄土，一定要葬在山上。”

七叔也不说她说话晦气，这么早说什么生生死死。他还配合的问了一句：“哪座山？”

“终南山。”

七叔手上的动作一顿，他放下手里的菜，直愣愣的看着她。

七娘牵住他的手，“待我百年归寂，定葬在终南山上，留一坟冢。”

“那里有你的名字。”这样，我永远都离你那么近。

七叔反握住她的手，“渥丹……”他动了动嘴唇，“我能不能再问你一次，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七娘摇摇头，“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她停顿了一下，“我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

“在颜家小院，你护着我的时候。从来都没人护着我，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七叔轻轻拥住她，“我曾懊恼我闯进你的世界，但是，我觉得荣幸之至。”

七娘笑起来，“我也，三生有幸。”

生是终南人，死是终南坟。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你我不再年轻。

我陪你到苍颜白发，陪你墓留终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