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相思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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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玉泉水暖笙歌起

一连三日,胡鲽虽住在客栈却没有再来找过红豆和思儿,思儿惦念胡鲽又放心不下红豆,因此只能每日两头跑,想着能劝说二人和好如初。

可是没想到这二人都属倔脾气,没有一人肯先低头示好,因此这样持续了三日,思儿终是忍受不住这二人间的低压气氛,在冲着胡鲽爆发了一顿脾气又冲着红豆发了一顿火之后,便带着妙纤和聂冲出门逛街不再理会二人。

可是直到入夜这三人都没有回客栈,红豆察觉不对。按理说思儿就算再气他们也不会带着妙纤和聂冲出去这么久都不回来。

她焦急的在客栈门口转了几圈,张望着街市上来来往往的人流却仍旧没有发现思儿三人的踪影,于是她决定叫上冷言与她一同寻找,可是到了冷言屋中才发现对方并不在客栈。思前想后,她只能拉下脸敲开了胡鲽的房门。

门内,胡鲽耷拉着一张脸斜望着红豆。门外,红豆仰头眼神不自然的盯着对面的胡鲽不知该做什么样的表情。最终两个人叹了口气,同时冲着对方道了句“你”,之后却尴尬的没了话语。

沉默良久,胡鲽长出了一口气,“有事儿?”

红豆点头“嗯”了一声。

胡鲽又问道:“什么事?”

“思姐姐带着冲儿和妙纤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胡鲽皱眉问道:“他们三个去哪儿就没告诉你一声?”

红豆无奈摇头,“思姐姐今天冲我发了一顿脾气,之后就说是要散心,我也没多想。”

胡鲽听罢一边向门外走去一边道:“你这个宫主可真是当得好,连自己的手下人都看不住!”

红豆见胡鲽要出门忙跟了上去。

*

胡鲽召集了洛阳城中的无量宫弟子焦急的找寻着三人的下落,而失踪的三人此时正坐在城郊一处会馆中,喝着上好的佳酿吃着应季的水果,听着不远处湖岸边水榭中伶人吟唱着当下洛阳城中最时兴的曲子,好不快活。

思儿听对面一曲唱罢,惆怅的叹了口气往嘴里塞了个枣干,“聂冲,你说你阿姐要是有你一半机灵,也不会过的这么苦。”

聂冲望着对面水榭中准备好继续唱曲的伶人,面色却没有听曲的欢愉,若有所思的喝了一口茶道:“我阿姐脾气一直如此,这些年她一个人扛了那么多事,我这个做弟弟的想帮她却都不知该如何帮。”

思儿惆怅道:“哎,你阿姐太倔了。”

就在二人惆怅间,身后忽然有人声传来,“你们出来这么久,就不怕他们找到这里来?”

聂冲喝的一口茶差点被这声音惊的从胃里翻出来,慌忙转身只见冷空一身月白色长袍半散着头发一派悠然自得模样,站在自己身后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们,聂冲无奈道了句,“冷大哥,你说过不管我的!”

冷空抿嘴冲聂冲,“我不是来找你的。”随后目光落在了思儿身上。

聂冲不明所以的望着思儿,只见思儿起身躬身向冷空行礼道:“小雅见过公子。”

冷空笑着虚扶一把,“当年离开凌云阁不过是个半大的女孩儿,如今都这么大了。”

思儿也笑着道:“可不,说起来也有十年多了。这些年公子过的还好?”

冷空淡笑摇头,“不好也不坏。”随后突然对一旁发呆的聂冲,“你看着你家妹子,我有要事与她说。”

说罢拍了拍聂冲的肩,便带着思儿离开了他们听曲的雅座,消失在了回廊的尽头。

*

聂冲所在的会馆是墨楼的大本营,更是一座只对洛阳达官显贵营业的场所,许多洛阳权势,有要事时都会选择来这里商议,因为这里有时甚至比自己的家还要安全。

会馆有江湖势力掌控,只要交一点可观的费用便能保证自己所有的秘密不会被泄露,因此许多有不可告人目的和秘密的人都对这里趋之若鹜。

会馆对外有一个响亮又不引人怀疑的名字——“玉泉馆”,也是因为这里的主人在地下发现了一处温泉,几经挖掘和人工修建变成了现在可供人泡澡的汤泉,几乎每个房间后方都配有温泉浴池,方便客人享用。

当然这里也可品味到洛阳其他地方品味不到的美食佳酿,观赏天南地北佳人所表演的舞蹈,聆听异域风情的乐曲,近乎囊括了时下所有娱乐。

聂冲心情郁闷,猛灌了一杯茶,却听一旁妙纤道:“二哥,原来你背着阿姐跟别人搞阴谋!”

聂冲听罢差点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忙擦了嘴角溢出的茶水,拉着妙纤,“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告诉阿姐,我就扔了你!”

妙纤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指着聂冲哭喊道:“我知道你想扔了我不是一两天了!从小到大你就会欺负我,在阿姐面前装好人!我这就去告诉阿姐,你背着她跟陌生人搞阴谋!”说着就冲了出去。

聂冲此时一个头两个大,这个小祖宗几日来压着他让他买了那么多零食玩具,自己辛苦攒的一点钱都快被妙纤花光了,想想心都痛。如今因为自己一句话却要去告状,究竟谁最应该该告状?可是,无论如何不能让妙纤告诉阿姐实情,于是他只好又追了出去。没想到就在自己出了雅间拐了一个弯后却遇见了自己此时最不想遇见的一张脸。

只见红豆抱着大哭的妙纤正双眼喷火的盯着自己。

*

红豆和胡鲽出了客栈便安排所有在洛阳的无量宫弟子分散寻找几人下落,一个时辰后终于找到了聂冲等人的所在地,因此二人马不停蹄的便冲到了这里,只是没有想到这会馆守卫森严,进出都要细细盘查。她着急聂冲和妙纤本想出手撂倒门卫好直接进去,辛亏胡鲽提前拦住了自己的举动,反而说是自己是前来做客,又摆出一副阔少的模样,门卫检查一番觉得二人没什么问题这才放他们进入。

红豆入了会馆便到处找寻,忽听妙纤的哭声从不远处传来这才寻声而来,正巧撞见妙纤一人在回廊中奔跑。

妙纤看到姐姐后,一颗心委屈的再也无法自己,抱着姐姐指着对面的聂冲道:“阿姐,二哥他……”

聂冲见妙纤真的要告状,忙瞪着妙纤吼了一句,“妙纤!”

妙纤从未见聂冲有过如此眼神,心中害怕起来,忽然制住了哭声将头埋进了红豆怀里不敢再看聂冲也不敢再说一句话。

红豆见妙纤被聂冲欺负成如此委屈模样,知道定是聂冲气急之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于是将妙纤交给身后赶来的胡鲽,随后走上前冷冷的望着聂冲道:“你跟我来。”

聂冲不怕红豆说话,就怕她像现在这般沉默后的爆发,于是听话的跟着红豆来到之前的雅间,安静的立在红豆身边等着红豆的责骂。

红豆坐下,淡淡的冲聂冲,“这么晚了不回去,是想急死我吗?”

聂冲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意忙解释道:“阿姐,这里的吃食与洛阳城中的不一样,我也是想带着思儿姐和妙纤来尝尝鲜,不知不觉就晚了。”

红豆叹了口气道:“这些我姑且不计较。冲儿我问你,我们分别有多少年了?”

“七年。”

红豆一掌拍在身旁的桌子上,怒道:“是啊,与自己的亲人分别七年,如今好不容易见面,你却这样的对待你自己的妹妹吗?你就算再不喜欢你妹妹,你也不能这样欺负她!”

聂冲低着头委屈道:“我没有。”

红豆怒道:“还没有?那你告诉我妙纤为什么哭!”

聂冲此时也有些气急,“妙纤,妙纤,你整日里就知道妙纤,你可有想过这些年我怎么过的,你关心过我吗?妙纤就算是娘亲生的,可我们不是一个爹!我跟你才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

“混账!你说这种话对得起良心吗?”

说罢,红豆一个耳光便扇在了聂冲脸上。

聂冲捂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红豆,“阿姐,你居然为了那个丫头打我!”

红豆怒吼道:“她是你妹妹!就算不是一个父亲,可也是娘亲生的,是我们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若不是万家给了娘安稳的生活,能有你在刘奶奶家中的好日子过,你别忘了你在刘奶奶家的用度都是娘亲和万老爷给的!我们不怀有谢意也就罢了,你居然还这样对待妙纤!冲儿,人不能如此心胸狭窄!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你的妹妹!当年狠心把你送上华山也是想着你能有一个稳定的生活不会像我一样,不用跟着我颠沛流离,你怎么能说阿姐不关心你这样的话?这些年我的苦心都白费了吗?我每日每夜都记挂着你啊!”

聂冲被自己阿姐的话震惊到,记忆中一些不起眼的片段忽然因这些话闪变得清晰起来。那些年自己和母亲在青楼里日日被龟奴打骂,是万老爷救了他们母子。后来母亲怀孕,照顾自己不便,才提议将他送往刘奶奶家暂住,之前自己是一直与母亲住在万家,而万老爷从来也没说过一句“不行”。

可是那段日子他只觉得母亲再嫁自己脸上无光,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母亲和万老爷身上,从未给过对方一个好脸色,甚至从未想过照顾自己的其实一直都是他们。

想通这点,聂冲突然哭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在红豆面前,“阿姐,是我错了,以后不会了。我会把妙纤当做我的亲妹子,我会好好照顾她,好好疼惜她,不让人欺负她,我也不会再欺负她!阿姐,你别再生我气了,我在这世上就剩下你们了。”

红豆此时也留下泪来,蹲下身抱紧聂冲,“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个懂事的孩子,阿姐相信你。”

胡鲽抱着妙纤站在雅间外听到里面的话,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怀中的妙纤却瞪着一双眼睛望着自己道:“花蝴蝶,阿姐和二哥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同父同母的亲姐弟?”

胡鲽微笑着安慰妙纤道:“没事,咱们这就进去让你阿姐带你回家。”

妙纤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便被胡鲽抱着进了雅间。

红豆见胡鲽带着妙纤进来,忙与聂冲起身擦了泪,聂冲回身望着胡鲽怀里的妙纤走上前,“妙纤,二哥向你保证以后不再说要扔了你的话,你原谅二哥可好?”

妙纤想了想冲聂冲张开双臂,聂冲顺势便将妙纤抱在怀里,妙纤拉着聂冲的耳朵小声道:“我知道你不会的,因为你是我二哥!”

聂冲心中感动,抱紧了亲了亲妙纤的小脸蛋,却再也愧疚的说不出话来。

*

思儿与冷空畅聊后,回到雅间外见到胡鲽和红豆前来,心中无名之火大起,不禁挖苦道:“哟,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宫主大人和护法啊,怎么,二位的气消了?”

红豆尴尬道:“思姐姐,你别再说风凉话了。”

胡鲽无奈道:“谁生过气,我怎么不记得。”

思儿见二人终是和好,走到胡鲽身边道:“你俩总算是和好了。”

红豆望着胡鲽道:“今日多谢你了。”

胡鲽依旧面无表情道:“我是为了妙纤。”

妙纤听罢,忙拉着胡鲽衣袖道:“花蝴蝶,这里有好多美女歌也唱得好听的紧,你跟阿姐都留下来吧。”

众人听罢皆是笑出了声,胡鲽此时心情大好,“既然如此,那便叫几个美女乐手来作陪,本公子要好好享受一番,一扫这几日的不痛快。”

思儿见胡鲽如此,生气道:“色心不改!”说罢转身便离开雅间向门口行去,聂冲见状心中实在好奇思儿与冷空之间的关系,又怕妙纤说漏嘴,于是对红豆说要带妙纤在院子里玩儿一会儿,便忙带着妙纤跟了上去,只留红豆和胡鲽在雅间之中大眼瞪小眼。

方才融洽的气氛瞬间浮上一层化不开的尴尬,红豆为缓和其气氛,只好道了句,“这里可有小二伺候?”

只见回廊不远处立刻走上来一位小厮打扮的男子,问道:“二位客官需要点什么?”

红豆坐在胡鲽对面,冲着小厮道:“听闻这玉泉馆中美女如云,今日就给我对面这位爷来几个,伺候好了重重有赏。”

小厮听罢忙赔笑道:“这位姑娘可是说到点子上了,咱们这玉泉馆的女子,都是老板亲自挑选的绝色佳人,琴棋书画那是样样精通。”

胡鲽闻言,眉毛一挑冲着小厮道:“既然如此,都给爷上,今日我便要尝尝你这玉泉馆的特色。”

小厮点头转身就要安排,可是忽然又转身问红豆道:“这位姑娘,您可有什么要点的。”

红豆摇摇头,胡鲽却道:“我记得这玉泉馆中的温泉浴在洛阳是一绝,舒筋活血祛瘀美肤,今日你便给这位姑娘安排安排,让她松松筋骨。”随后胡鲽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抛给了小厮道:“伺候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之后淡笑着对红豆道:“去泡泡温泉吧,对你身体有好处。”

红豆知道胡鲽有意想要支开自己,享受难得的美酒佳人相伴,于是爽快答应下来。

小厮见胡鲽出手阔绰喜出望外,忙点头哈腰的下去安排,不一会儿,几名抱着琵琶、古琴等乐器的佳人便被安排在了雅间之中,其中不乏长相偏像胡人长着蓝眼珠的异族美人,这让胡鲽玩心大盛。与此同时有专人带着红豆去往泡温泉的房间。

*

红豆被引路女仆带着绕过了几个回廊,又过了几道拱门,这才到了泡温泉的地方。女仆一边在前边领路一边向红豆介绍着温泉的好处。

可红豆却一句也听不进去,此刻她完全被周围的景色所吸引。虽是夜晚,他们所到之处的房间却都是灯火通明,里面不断的有笑声传出,有男有女,人人皆是肆意而放纵的享受着无比惬意的时光。而房间外围的装饰也都有着鲜明的异域风情,不同的房间也有着不同的格调,这让她不禁好奇是什么人会想出这样的点子来吸引顾客。

直到女仆将她带进一片相对安静的房间前让她挑选时,她才从方才的好奇的心态中回过神来。

只见女仆一一向她介绍着面前的三座房间,左边第一间名叫“听雨阁”里面主要是将温泉以喷泉的形式从上到下喷出;中间的一间叫“湖光山色”里面的温泉中倒有羊奶和牛奶,温泉池有十平方米,背靠着一座假山,可以半卧在池中仰望星空;右边的一间叫做“一池春水”,温泉中加有特殊的药材,可以调养生息助人入眠。

红豆刚要挑选,女仆却被守在房间外的小厮叫了过去,不一会儿回来女仆说右边的“一池春水”已被人占用,余下“听雨阁”和“湖光山色”两处可供选择,红豆想了想,便选了“湖光山色”。

专门伺候她的女仆引她入房间,给她备了一套崭新的丝质月白色广绣长裙,又端来了几样点心茶水,便退出房间,在外等候。

红豆环顾着房间中的陈设,有些东西虽然从未见过,却也能感觉出物品价格不菲,不禁感叹一句“真是有钱。”

随后,她转过房间中绣着牡丹的屏风,便看到一排烛火围绕中的“湖光山色”,奶白色的温泉水上漂浮着牡丹芍药等名贵花草的花瓣,温泉蒸腾的热气不断散发的奶香和花香扑鼻而来,让人莫名的产生想要喝点什么的冲动。

就在此时,红豆发现温泉旁不知何时早已备好了茶水,于是便喝了几口,茶香入脾缓解了方才找人时的疲乏,也解了突然间满腔扑鼻的奶腥味儿。

她望着不断散发着诱人气息的温泉,终是散了头发,将身上衣物尽数脱去,踏入了水池中。

水温有些烫,可是随着自己深入很快便适应下来,红豆捏过池中一片巨大的红色牡丹花瓣放在手心把玩,随后她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在水中坐了下来。她仰望苍穹,此时星海浩瀚繁星如点缀在藏蓝色布板上荧光闪闪发光,自己的心情因着这样的天,也好了许多。

她享受这份宁静,于是将一直护在周身的内力在池中散开些许,原本分散在她身边的花瓣因着内力分散的方向,都被聚集在了浴池的两边,随着她凝聚的内力分散,原本黑色的双瞳又变为了紫色,这才是她如今该有的模样。

可是就在她完全将内力分散被温泉水刺激到微微出汗时,池边山后忽然冒出一个人,穿着单薄的月白色长袍,望着她道:“没想到玉泉馆中还有如此佳人,长着一双紫色的双眸,真是美哉美哉,我看今日不如咱们就来可鸳鸯戏水,做他一夜夫妻可好?”

说罢对方便跳进了池中,可是许久都不见冒出头来。

红豆因为温泉水汽太大并没有看真切对方样貌,此时连忙将内力凝聚随后跳出了水池。她见对方半天都不曾露出水面,心有担忧害怕是这会馆中醉酒的客人误闯,若是在此丢了性命那么谁都脱不了干系。

于是她穿了女仆为她准备好的广绣长裙,又跳进水中细细摸索,就在她摸索至假山旁时,身后忽然一人冒出了水面,哈哈大笑道:“美人,我这一招龟息功练的可还不错,总算是等你下水了,来来来,让本公子好好看看你的模样。”

红豆见对方是故意引她再次入水,心下大怒,转身就要出手,不料对方反应比她还快,抬手就将自己的拳头握在了手中,顺势将她拉近不少,另一只手随即搂上了她的腰。

因为入水后的拉扯,红豆的广绣长裙此时退去一半露出一段光滑的肩头,对方看着这皙白的皮肤不禁痴迷,玲珑曲线此时皆被自己掌握在手,皮肤紧致而富有弹性。

这些年冷空不是没有遇见过令他心动的女子,可是那些女子皆不如眼前这一位令他着迷,令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之感。

冷空在遇见全身湿透的红豆的那一刻脑海中不自觉的跳出一首诗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当他望着那一双带有警惕,带有惊诧,带有太多情绪的双眸时,他忽然明白了当日唐心然所说的那一番话,“你若遇见那个人,你就能明白我所说的话。”

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却似乎更加不懂。

红豆在看到冷空的那一瞬间,只觉得满腔的怒火和数年的积怨瞬间全涌进了胸口,憋的她喘不过气来。她挣扎着想要抽离冷空的怀抱,却不想被对方钳制的死死的挣脱不了,直到最后她忽然想起思儿教给自己的一招,于是抬腿用膝盖狠狠的顶在了冷空的下档。

冷空吃痛,放开红豆捂着裆又钻进了水里,这一次红豆没有再将冷空扶起,而是迅速出了浴池准备离开。不想自己刚走出几步,脚踝被人捉住,扭头望去,只见冷空半身露出水面趴在浴池边,抬头讪笑着盯着红豆道:“这样就想离开,美人,你也太不拿我当回事了吧!”

说罢用力一拉,红豆站不稳又跌进了水里。这一次,红豆没有浮出水面佯装溺水,冷空见状以为自己用力过猛伤了红豆,于是忙将红豆捞出水面。

冷空将红豆抱出放在房中卧榻上,轻轻拍打着红豆的脸颊,见对方没有反应,正准备起身叫人,却不想红豆忽然睁眼抬手一拳捣在冷言的下巴上,随后抬脚卡住冷空的腰,将他扭倒在地。

冷空骤然被人一拳打懵,躺在地上望着眼前模糊的轮廓,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浮在心头。他想要伸手去触摸,却被对方一把将胳膊扭脱臼,他吃痛皱着眉扭动着身体想要起身。

红豆见状不禁狠道:“痛吗?这还不及我痛的万分之一。”说着又是一拳打在冷空脸上,冷空因毫无防备的挨了这一拳瞬间便晕了过去。红豆刚想要再出拳,却听外间女仆问道:“姑娘,你可还好?”

红豆忙道:“还好。”

女仆在门外继续道:“姑娘若是泡的差不多,可以去前厅那边听听戏,今儿唱得是《贵妃醉酒》,咱们请的可是洛阳城的名伶。”

红豆见冷空晕倒不再理会换好衣服,面无表情的出了门。冲着女仆道:“我有急事,先走了,账就记在方才那位的账上。”

女仆见红豆走的匆忙,忙跟着她送她出门,之后折回房间收拾屋子,这才发现正捂着脱臼的右臂坐在床榻上,下巴和眼圈紫青的主人。

冷空望着惊慌失措的女仆问道:“她去了哪儿?”

女仆摇头道:“那位姑娘只说有要事,走的很是匆忙。”

冷空思索良久道:“去找聂总管回来,就说我手臂脱臼要他诊治。”

女仆领命下去,可冷空想了想却不想再等聂冲,换了件衣物便出了会馆向城中行去,他似乎知道对方是谁,却又不确定对方是否真的是那个人,所以他想要去看一看确定自己的判断。

他拖着脱臼的右臂一路来到洛阳客栈,不想正巧碰见冷言回来。

冷言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冷空,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上前就给了自己大哥一个热烈的拥抱,这个拥抱铿锵有力让原本脱臼的冷空痛的倒吸一口凉气,冷言见冷空面色不对忙问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冷空笑道:“方才跟人打架,被对方给扭了。”

冷言一听忙道:“正巧,我认识一个郎中就住在这里,我带你去找他。”

冷空听罢点头,便跟着冷言进了客栈。

冷言带着冷空来到自己房中后,便去隔壁叫了聂冲过来。聂冲刚回到客栈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好不容易将妙纤交给了思儿去哄,自己想着好好睡一觉,没想到却又被冷言叫了起来。但听冷言说是冷空手臂脱臼,聂冲便又答应下来随着冷言来到房间。

但见冷空的头发还透着湿气,捂着胳膊坐在床边,聂冲装作不认识道:“听冷二公子说你手臂脱臼了,我来帮你接骨。”说罢走到冷空身边举起对方右臂摸索了一下脱臼的方位,随之手法老练的将骨头接回了原位。

冷空龇着牙活动了一下回位的右臂,“多谢。”

聂冲洗了一把手,望了一眼旁边的冷言道:“冷公子,这位是你什么人?”

冷言忙介绍道:“方才忙着给大哥接骨都忘了介绍。这位是我堂哥冷空。”随后又冲着冷空道:“这位是聂冲,是洛阳城中的郎中也算是我的……”冷言本想说是小舅子,可是望了聂冲警告的表情又不好意思的将话咽了回去。

冷空看了一眼聂冲的表情心中带了笑,嘴上却故意道:“聂郎中手法高超,冷某佩服。”

聂冲抱拳道:“承让,不过就是一般脱臼,我倒是好奇冷公子也是练武之人,怎会让人卸了手臂?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居然有这么大的本是。”

冷空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盯着聂冲,“是一个女子,武功非常高。我跟着她一路来到客栈,却不想在路口跟丢了。”

聂冲闻言,将今夜的事情前后一串联,似乎也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心虚道:“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了,冷公子,在下告辞,若无事不要再来打扰我睡觉。”

冷言听罢忙点头送聂冲出了门,之后才又坐在冷空旁边给对方和自己倒了杯水,“大哥,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这几年听说你一直在中原游荡,却没想到你在洛阳。”

冷空接过冷言递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能碰到你,这么晚了你怎么才从外边回来?”

冷言叹了口气道:“别提了,我爹就住在不远处的方圆客栈,今日我便是去找他的。”

冷空听罢忙道:“二叔来了?那我定是要去见见二叔叙叙旧,说起来我们也有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冷言道:“还是别见的好,方才我也是跟我爹大吵了一架才出来的。”

冷空疑惑道:“吵架?”

冷言想起方才冷在天生气时说的那些话,心中不快,可又不想徒增冷空的烦恼,于是道:“大哥,别说这些了。你可知这客栈中还住着谁,说出来你都不会相信。方才给你接骨的聂冲就是她的弟弟。”

冷空知道冷言要说的是谁,可是现在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问道:“谁?”

冷言故作神秘道:“夜深了,她想必也睡了,你在我这里歇下,明日我带你去见她。”

*

红豆没有给胡鲽打招呼,独自回了客栈,这一路她恍惚又回到了月华斋的清冷岁月,冷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冷言每日都回来找自己练剑。那样的岁月虽然清苦,但却是回不去的踏实。之后便是所有谎言被戳破,真相浮出水面,自己和铁星瀚逃亡的日子,再就是自己没日没夜在雪山上练功被方紫云骂的岁月,那些痛那些伤她都挺过来了,可是当她见到冷空的那一刻,那些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柔弱却毫无征兆的跳了出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就在自己沉陷在回忆中无法自拔时已不知不觉的到了客栈门口,她失魂落魄的回了房间,倒头就睡,惹得一旁的思儿担心了半夜,直到确定她没事,这才又睡下。

第二天,红豆很早便起了,这些年她每日最多就睡两个时辰,有时甚至整夜都睡不着。她见思儿和妙纤还睡着,便起身出了房门,向冷言的房中行去。昨夜冷言出去,也不知此时有没有回来。

她在冷言房外听见房内有动静,以为是冷言早起,便轻轻叩门道:“言哥哥,是我,你起床了吗?”

只听房内有人起身,前来开门,她以为开门的是冷言早换上了一副笑脸,可门开后她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什么叫做阴魂不散,她算是领教了。

“是你!”红豆和冷空异口同声道。

随后红豆怒道:“怎么昨夜没杀了你,居然还敢自己来?”

冷空见红豆发怒,故意抬手靠在门边摆出一副浪荡公子的姿态,“美人就这么想杀了我,好歹你我昨夜还做了一夜夫妻。你这眼珠怎么又变作了黑色,可真是个奇女子啊。”

红豆最恨人轻薄无礼,听到此话想也不想取出腰中短剑迅速便向冷空刺去。冷空望着面前的短剑有一瞬间的疑惑,躲开红豆刺来的一剑,便问道:“你这短剑从何而来?”

红豆继续着自己的动作,“你不需要知道!”

说罢追上前又是一剑,怎奈对方身形手法太快,红豆刺出去几剑都被对方躲过。红豆忍不住又将寒星剑抽出,一长一短两剑截住了冷空去路。

冷空见红豆望着自己的眼神皆是杀机,心知再不出手只会死在红豆剑下,于是上前趁红豆出剑的间隙忽然抬手握住红豆执短剑的胳膊,随后出脚向红豆下盘攻去。

红豆一个不注意右脚被对方固定在两脚之间,只能举起右手寒星剑,不料对方早料到她会出剑,左手翻转将她的寒星剑夺了过去。

红豆气急道:“不要碰我的剑!”

冷空夺过寒星剑便将红豆放开,细细端详剑身道:“如果我没看错,这是我大哥铁星瀚的寒星剑!”

红豆正想夺剑,却听外间传来脚步声,只好作罢,压低声音怒道:“把剑还给我。”

冷空听罢道:“还可以,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无量宫宫主铁如心?”

话音刚落,冷言便端着自己买好的早餐进了屋,之后一旁被吵醒的聂冲也拎着一只鞋子冲进了屋,慌里慌张的挡在红豆面前道:“你们谁欺负我姐?”

红豆见状将聂冲拉在一旁道:“没人欺负我。”

冷言见屋内气氛诡异,忙走到冷空身边道:“大哥,我出去买了早餐,你快趁热吃吧。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冷空冷着一张脸望着对面同样神色的红豆道:“好。”

冷言见大哥如此,道:“这位姑娘就是当年在月华斋照顾你的红豆。我找了她很多年了,前些日子有幸遇见,便陪着她来了洛阳见她弟弟也就是昨日给你接骨的这位郎中。大哥你如今能恢复如初,可真是要好好谢谢红豆。”

冷空听罢,抱拳行礼道:“没想到是恩人,方才失礼了。”

红豆也冷着一张脸道:“客气,把剑还给我。”

冷空双手奉上,红豆接过剑绑在自己腰间,“既然言哥哥这里有客,我就不打扰了,冲儿我们走。”

聂冲见红豆面色不善,忙跟着她出了房门,身后冷言追了出来疑惑道:“红豆,你跟大哥也算是旧识怎么就这么走了?”

红豆想了想将情绪调整一番,才道:“我当年不过是个伺候人的丫头,有什么好跟主家叙旧的,若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言哥哥,等会儿你来我这里,我有话跟说。”

冷言见红豆脸色上浮着一层自己从未见过的冰冷,心中莫名的慌了起来,就如当年红豆拒绝自己再去找她时一样,于是他忽然拉住要走的红豆道:“有什么话,你可以现在说。”

红豆无奈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言哥哥,你放心我在房间里等你。”冷言见红豆目光坚定,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只好答应下来,目送红豆和聂冲离开。

冷空站在门口望着这一幕,终于明白聂冲为何对自己阿姐心上人的事情含糊其辞,也终于明白昨夜思儿说起红豆时言语间为何有那么多的遮掩。

冷言转身见冷空站在门口,忙道:“大哥。”

冷空冲着冷言笑了笑道:“不过一场误会,你莫放在心上,她既是照顾我三年的恩人,我自然不会计较今日之事,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罢冷空便离开了冷言的房间。

*

冷空独自走在洛阳的街市上,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全是方才红豆的眼神,那里面有恨,有无奈,有不舍,那么多的情绪糅杂在一起,可他却看的明白,这是为什么。自己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就好似红豆所想所思自己都清楚,就连她为何一门心思要杀了自己,他此刻也忽然都想的通透。

她是想把所有的一切都自己扛下来,这样才有活下去的勇气和动力,若是这份力没有了,那么等着她的又会是什么?她不肯将自己的所有的一切全盘对冷言说出,为的不过是不想伤害冷言,更不愿自己多年的感情蒙上灰尘,她是这样一个心思细腻又脆弱的人,这样在乎身边的一切,自己却给她带来的是无尽的伤痛。

冷空想到这里,心中不禁开始痛恨自己,是啊,她昨夜说的对,自己断臂之痛又怎抵得过她心中痛苦的万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