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相思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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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往事如斯,再见君如故

房内,铁星瀚安静的熟睡,嘴角带笑,想来是唐心然细心照顾的缘故才会有这样安心的表情。唐心然坐在床边,看了铁星瀚一眼,确保他不会被吵醒后,才转身向着站在一旁的红豆和冷空道:“都是些成年旧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说。”

红豆走上前,柔声道:“嫂嫂若是不愿意,就不用说了,既是成年旧事,知道与不知道已无足轻重。”

唐心然拉着红豆的手微微摇头道:“无妨。”随后长出了一口气,看着窗外不远处的雪山,缓缓道出一段有关于铁星瀚父亲铁奕与方紫云的往事。

那一年,方紫云不过双十年华,大好的青春错付冷在天,一时自暴自弃,远走江南避开众人,机缘巧合遇见了铁星瀚的父亲铁奕。铁奕初时不知方紫云身份,只见她眉目如画心生爱慕,又见她对制毒和兵器也知之甚多,有时所用之法剑走偏锋让人意想不到,更加是倾心相许,最后竟是为她抛家舍业来到关中。没想到来到关中才得知方紫云身份,以及方紫云的最初目的不过是拿自己来报复冷在天。

而自己当初与冷空的父亲是结拜兄弟,一想起这桩荒唐事便觉着愧疚难当,更是对不住冷家也对不住自己的妻儿。于是在得知真相之后,便不顾当时已有身孕在身的方紫云,愤然离去此生再未踏足关中半步。而二人当年定情所制的十日蚀心草与红莲炤也成了这世上二人唯一的联系,也成为了这世上难得一见的毒药。两种药物玄妙之处就在于一物克一物,分开之时都是无法彻底解除的毒药,但只要二者融合却又相互抵消。

这也就是为何当年胡鲽去找父亲之时,会被神铁堂拒之门外,铁星瀚会那么介意胡鲽的缘故。对铁星瀚来说,方紫云毁了自己父亲一辈子,也间接导致自己母亲郁郁而终,他没有办法面对自己伤痛的往事,更没有办法面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更何况父亲从未承认过这个孩子。铁奕为了无量宫妖女背叛神铁堂远走关中,最终愧疚一生,是铁星瀚心中的痛。出身私生自己只是母亲用来报复冷在天的工具,又是亲生父亲一生的不肯面对的耻辱,是胡鲽心中的痛,因此大家都不愿提及。

想到这些之时,红豆已踏上了重回凌云阁的路,而身旁陪着她的是冷空。可始终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冷空,因此这一路她都未曾与冷空讲过太多话。

当红豆身在终南山下的小镇,再次沿着那条陌生又熟悉的山路向山上行去时,似乎还能辨认出当初冷言背着她休息的那方石块,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百感交集之后,所有情绪到嘴边只涌上四个字“物是人非”。

此时的凌云阁弟子早已四散,空旷的练武场上落满了枯叶,一片萧条之像。冷空见之不由得在一旁轻声叹气道:“没想到爷爷用尽一生创立凌云阁,不过几十年光景,竟会衰败至此。”

可对于红豆而言凌云阁留给自己的除了冷言和陈氏夫妇的温暖、善良和照顾外只有无尽的痛苦和彻夜的担惊受怕,那是她不愿想起也不愿面对的过去,因此她扭身望着冷空,淡然道:“我们去后山吧。”

入夜,红豆与冷空坐在后山湖畔,月光映照在入境面般的湖面上,那些年深埋在心头的记忆忽然便涌上心头,红豆悄然抬手不露声色的拭去泪水,露出释然的微笑的望着一旁的冷空,“冷空,你可看过这里的日出吗?”

冷空摇头,“小时候这里是父亲和祖父练功的地方,从不让我们这些小辈上来。后来我只顾着外出游玩,也从未在这里看过日出。”

红豆望着身旁的冷空,恍惚间她想起当日冷言被选去少林寺前的一夜,他们也是这样坐在湖边看着天空等待日出,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可以无牵无挂的看日出。

想到这里红豆靠近了冷空,将头缓缓靠在他肩上,柔声道:“冷空,陪我在这里看日出吧,我很久没有看过日出了。”

冷空见红豆如此心中忽然一滞,他不知道红豆平日里对自己都是避之不及为何今日突然如此主动,可是现在他不想破坏这样难得气氛,于是僵直着身体点头道:“好。”

许久,晚风拂过,红豆有了一丝困意,冷空见状从一旁包袱里取出披风给红豆披上,望着睡眼惺忪的红豆,忽道:“红豆,有件事一直埋在我心里很多年了,今日我想告诉你。”

红豆抬眼望着冷空,也起了好奇心“你说。”

冷空低头拉过红豆的右手,将她的掌心摊在自己的掌心上,借着月色看着手心的那一枚红痣,道:“小时候有个女孩儿告诉过我,手心的红痣,是姻缘痣。”

红豆诧异,“你也知道?”

冷空抬头望着对面的红豆,微笑道:“很多年前有一个小女孩儿误打误撞来到凌云阁山下弟子们练武的禁林。我当时在练功,忽见树丛里冒出一个两三岁的小丫头,梳着两个羊角辫,手里拿着果子东张西望,见到我却不说话。我用自己的手中的吃食哄了她好久,她才开口说是跟祖母上山采果子,却跟祖母走丢了。那个女孩儿的右手心里,有一个与你右手心一模一样的红痣。”

红豆此刻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些模糊的记忆画面,她记得祖母也就是那几年身体开始不好,说是上山着了风,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着风的原因。此刻冷空说起,红豆便将十几年前的记忆拾了回来。

当年应是自己贪玩走丢,祖母在山中寻了自己一天,在傍晚时才从山路边找到了睡着的小红豆。祖母当日便惊了心也着了风,从那日回去,先是病了一场,之后身体便越来越差,直到去世时身体瘦弱的只剩下一把骨头。

冷空见红豆不说话,而是若有所思的望着前方的湖面,便继续道:“女孩儿告诉我她在等奶奶,可是那时凌云阁禁林有规矩,不准外人进入,我怕父亲责罚,便将你带出禁林,找到了山路将你放在路边,告诉你在那里等你祖母。我本想着等回到凌云阁差人来替你找祖母,只是没想到进门就被父亲责骂说回来太晚,让我在正气堂中罚跪一夜,因此便将这件事耽误了。后来我再去找时,你已不知去向。那时我心中愧疚,却也不敢再去寻,怕父亲责怪。时至那日我在山崖边救下神志不清的你后,才清楚的看到你手中的红痣,红豆,我……”

红豆怅然,摇头道:“不是你的错,不过是一场错过罢了。”

冷空拉起红豆的手攥在手心,“不,我不想错过了。红豆,不论如何让我陪着你好吗。”

红豆无言,默默的重新靠在冷空的肩上,抬眼望着远处苍茫一片的星辰,月已无踪迹,突然开口道:“冷空,你说大漠孤烟和茫茫草原,哪一个才是最美?”

冷空想了想道:“其实,都一样美。”

红豆疑惑,“为何?”

冷空道:“再美的景色,没有想要分享的人,便都美的平常。红豆,你若是想去我便陪着你去。”许久,红豆并未答话,冷空低头望去,只见她早已沉沉睡在他怀中,犹如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瘦小孱弱。

冷空望着靠在自己肩头的女孩儿,细长的睫毛犹如一扇黑折扇挡在眼皮之上,上面似是还挂着泪滴,让人愈发的心疼起她这一路的遭遇。从小得不到父母疼爱,被迫委身青楼,也不知用什么法子逃了出来,能遇上冷言已是万幸。可若不是冷言,她又会是怎样的境地?可若不是冷言执意救她,她又怎会陷入这样撕心裂肺的境地?若不是为了找一个栖身之所,她又怎么会一次又一次被冷在天要挟?有些事不能多想,要不然冷空便是要狠狠打自己几个耳光,才能罢休。他叹了口气,搂紧了怀中的红豆,低头轻吻在红豆发间,小声道:“这一次,有我在。”

*

朝阳如金光闪现在东方山头之时,冷空从沉睡中苏醒,他趴在石块上披着昨夜给红豆的披风,抬眼望去身边却再也不见红豆踪影,心下突然一紧,忙起身寻去,不想怀中跌出一封信来。

那是红豆临走前写与冷空,似是早已准备好的告别:

此去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这一次,冷空的心彻底的空了,他不知该去何处寻她,不知该去何处等她。冷空看着手中的透薄信纸似是如红豆一生的命运,如今只有去找聂冲和妙纤,那是她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也只有他们也许会有红豆下落。

洛阳玉泉馆,聂冲看着红豆留给冷空的信笺,到显得格外淡定,反倒让一旁的冷空心里越来越慌乱,难不成聂冲知道红豆在哪里?冷空看着聂冲,暗下决心,只要红豆不寻死,即便是天涯海角他也要把她找出来。

就在冷空心中划过千百种去找红豆的方式后,聂冲终于开口,“不用找我姐了。”

这一句直将冷空的心打入地狱一般,不用找的意思难道是红豆已经……冷空不敢继续想下去,一把揪起聂冲道:“你胡什么说!”

聂冲无奈道:“冷大哥,你听我说完啊,你越是找,我姐越是躲着你。你跟她认识这么久,你难道还不了解她吗?”

冷空见聂冲一副万事无忧的样子,这才放下一半的心缓缓松开聂冲的衣领,长吁了一口气。

聂冲整理了衣裳后,一手搭在冷空的肩上,故作轻松的解释,“经历过这么多事,冷言又死了,那可是我姐想要一辈子相守的人,她现在走不出这样的困境,我们都能理解。她为了不让我们担心,所以这么久才将所有情绪都积压在心里。她需要一段时间,一段自己一个人的时间去消化这些情感,忘掉那些痛苦。只有她真正放下的时候,她才会回来,那个时候也许你们之间还有机会。”

冷空听闻仍然担忧道:“可她一个人在外,内力全无,若是……”

聂冲拍拍冷空的肩安慰,“冷大哥,你这是关心则乱,我姐虽然没有了武功,可不代表她的外家功夫也没了,再不济她又不是个傻子,总会想办法脱身的。再者说,你就不能盼我姐点好,我跟妙纤都在这里等她呢,她就算不着急我,难道还会不着急妙纤吗?她可是最疼爱妙纤的。而且……”

聂冲说到这里,贴近冷空的耳边,“我之前担心姐姐出事,很早就将墨楼的楼主令牌放在她身侧,有令牌在,江湖上的朋友多多少少会给些面子,我们也有线索不是?”

冷空回头望着聂冲明知故问的表情,心下这才全然放下来。他思索,如今无处可寻,只有留在这里等,等她放下过往,等她想通一切,等她愿意回来。到那时,他不会再放开手,不会再让她一个人孤独的面对这一切。

可是红豆什么时候能回来?是几个月,还是一年,还是更远……

那些日子冷空每日都徘徊在当日与红豆初遇时的温泉旁,想着她的模样,她的哭她难得的笑,还有她那么多的无奈。后来他去了少林寺,以为可以从普智方丈那里得知一星半点冷言的当日的习惯,进而从中得到有关红豆的线索,可是他走遍少林寺却寻不到一丝影子。

他去了乌斯藏,找到冷在天之前在无量宫里的同伙,三天三夜的傲斗,他也算是为父母彻底的报了仇。可是那个沙弥陀,他走遍了西域却怎么也找不到踪影。就在他放下脚步,重回玉泉馆时已是三年后的事情。

本以为回到玉泉馆,聂冲会告诉自己有关红豆的消息,可是他再一次陷入了失望,也许红豆不会再回来了吧。此时的聂冲,却遇见了一个人,一个特别的女孩儿。她和红豆长得很像,眼神却清澈透明,毫无杂念。

她知道聂冲是医家名手,居然亲自上门比试医术。聂冲已经一路躲进了华山也不知如何应对,只好偷偷回来求助于冷空。冷空见那个女孩儿,恍惚间像是要弥补什么,便帮着聂冲赢了那女孩儿,更将她留在了玉泉馆,可是他知道那不是红豆,只是一个相似的女孩儿,或者说只不过是容貌相似,性格却是南辕北辙。因此他再一次离开了玉泉馆,回了终南山,他坐在凌云阁的废屋中整整两日,最终一把火烧了一切。

从那日起世上再无凌云阁。

*

红豆听着一旁冷空的心跳,那是她熟悉的旋律。三年时光,几乎每一晚她都会拉着冷空的手,摸着他平稳的脉搏入眠。他的脉搏心跳,曾是她的助眠剂,这是她这么多年从未改掉的习惯,如今再次靠着那熟悉的旋律,她感觉安心的同时,心头又掠过一丝丝酸楚,那些艰难的日子,冷言在,冷空在,铁星瀚在。可是现在,独独少了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冷言。

她该怎么办,越是想忘记,那些记忆便更是在自己的脑海里无孔不入,渗透进每一寸肌肤,烧的她近乎窒息。她不敢说出口,不敢告诉任何一个人她快要爆炸了,快要被这些该死的记忆焚烧殆尽。

她用最轻的动作点住了冷空的睡穴,将他稳稳的放平在石块上。黑夜中,她看不清的冷空的脸,却也知道他的眉目。她轻叹,“冷空,若是那一日你醒了,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这一句还未说完,她便止不住的哭了起来,越哭越凶,恨不得将所有的委屈全部释放出来才好。

直到天的那一头出现几丝微光,红豆才止住哭声,抚摸着冷空的脸道:“不论你是真心还是为了赎罪,我现在都没有办法接受你。我的心空了,我要把它找回来,若是你愿意等,多远我都会回来,若是不愿,我便不会再出现了。我回凌云阁是为了告别过去,也是想要让自己有个新的开始。”

就这样,红豆离开了凌云阁,离开了中原。她走过冷言走过的西南边陲,体会不一样的风土人情,走过冷空告诉她的西域边疆,领略大漠孤烟。更是去了北部草原,与牧民一同放牧欢饮。

这一走就是五年。她慢慢的不再想起过往的痛苦,慢慢的不再纠结过去的记忆,直到她在终南山脚下遇见了普智方丈。

那是她重回关中的第一个月,她漫无目的的从西安城中出来,不知不觉的牵着马儿来到了终南山下,夏日里的终南山蝉鸣阵阵,微风吹过,漫山树叶摩擦犹如巨浪,让人震撼。

她在山下自己出生的镇子里逛了许久,打听到了当年埋柳飘飘的地方,于是备了纸钱,前来祭拜。不论怎样,柳飘飘当年救了自己一命,才让她能够活下来。

坟前,破旧的石碑早已辨别不出上面的字迹,隐约能看出柳字的半面,红豆抬手将石碑上的灰尘掸去,又清理了坟头的枯草,这才在石碑前清出一片地方,点了纸钱,那些年在晚晴楼,柳飘飘最是见不得她,可却是与她目的最一致的人。

红豆看着石碑淡淡道:“飘飘姐,这么多年,想来你已投身别家,这一世定是个富贵命,不会再受苦了。”红豆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却听身后传来一声“阿弥陀佛。”声音虽然苍老,一听便知内力深厚。

红豆收紧眉头知道对方是个高手,转身望去,只见普智一身青灰色袈裟,白眉长垂犹如仙人。红豆没想到会是少林寺主持方丈,忙起身恭敬道:“见过方丈。”

普智双手合十,回了一礼才缓缓道:“如今见聂施主,真是如隔世一般。”

红豆不明白普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见他眉眼间并未有恶意,便也回答道:“是啊,上次见方丈,还是在武林大会上。”

普智点头微笑,继续道:“贫僧这几日来找全真教马道长切磋佛道双法,见此处风景绝佳便起了赏景之心,没想到竟能遇见施主,想来也算是一桩佛缘。”

红豆淡笑并不接话,普智见红豆如今神色如常,没有当年的戾气,不禁又念了句“阿弥陀佛”。

红豆不禁问道:“方丈有何感慨?”

普智缓缓道:“施主善良念旧,知道这是故人之墓,不远万里前来祭奠。也无怪言儿当年对你念念不忘。”

红豆讶异一个出家人竟能说出此番话语。冷言,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那年雪山诀别之后,因为怕她伤心难过,身边的人都刻意不会提起这个名字。如今再提,仿若隔世,熟悉又陌生。

只是斯人已逝,她也早已从当日的悲痛中走了出来。

普智见红豆眼神释然,突然道:“见施主如此,到让贫僧想起一桩事来。却也是与施主有关。”

说罢普智从袖兜里取出一封请帖,递给了红豆。

*

夏末,中原地区仍旧酷热难当。聂冲喝了一口凉茶,扇着扇子走到不远处正低眉思索什么的冷空面前,一屁股坐在冷空旁边慵懒道:“大哥,还有什么好愁的。”

冷空看着手中的红色请帖,失笑道:“这样真的好吗,那可是……”

聂冲上前拍了拍冷空肩道:“冷大哥,你若是想成事儿,就看这几天了。成亲的日子就在三日后,想来我姐一定已经得到了消息,会回来的。更何况,这些年她也该回来看看我跟妙纤了,妙纤都快十二岁了,成天念叨姐姐,听得我耳朵都其了老茧,若不是出此下策,谁知道我姐会不会哪天回来趁我们都睡着的时候看看我们,然后又离开。”

冷空将请帖在手中拍了拍,冲着聂冲道:“所以这就是你的主意?用成亲来吓唬她?你可真是她亲弟!”

聂冲讨好的冲冷空一笑,道:“这不是破釜沉舟之策吗,我们要求的是这一次她回来了不能让她再有任何机会离开。”

冷空无奈,将请帖扔进聂冲怀里,一边向着玉泉馆自己的房间行去一边道:“你自己惹的祸,自己收拾,我可不陪你唱这出戏!”

聂冲忙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她心里究竟有没有你?”

冷空驻足,随后抬脚大步向前走去,不再回答聂冲的问题。

聂冲扇着扇子,冲着不远处树丛里探头探脑的小丫头道:“出来吧。”

只见一个身形纤细的小姑娘,梳着两个总角从树丛里蹦了出来,一路跑到聂冲身边,拉着聂冲的胳膊不断摇晃撒娇道:“我不管,你答应过我这一回一定让阿姐回来,你不能说话不算数,你若是这样我便去神铁堂找铁叔,再也不回来了!”

聂冲被摇的烦了,不禁一吼,吓住了妙纤,眼看着妹妹要哭忙又轻拍着妙纤的肩安慰道:“二哥答应你的事,哪一次不作数?这一次定让她再也走不了!你冷大哥怕得罪阿姐,我可不怕。”

妙纤见聂冲如此胸有成竹,也稍事放心,转身又去自娱自乐了。

*

傍晚,七色云霞将天光挡了一半,玉泉馆里出现了一身紫衣的红豆。因着身上带着墨楼的令牌,她进门时也无人阻拦,倒是让她一路来到主人房的内院。这是一处与外间宾客完全隔开的独立院落,坐落在整个玉泉馆的北部。

她仔细看着每一寸草木,似是有了许多记忆,但是却混乱的没有一处是完整的,她只记得水中的缠斗,其余记忆竟是支离破碎。她不禁捂着脑袋,找了一处僻静的回廊边坐了下来,待整理好心情再起身时只听身后一个稚嫩的声音小声试探道:“阿姐?”

红豆脚步一滞,转身瞧去,只见一个面容娇嫩犹如三月桃花般粉嫩的女孩儿正站在不远处,惊喜又诧异的望着自己。是妙纤,是自己的妹妹,红豆忽然就红了眼,张开双手道:“是我,妙纤!”

妙纤似是不信,退后了一步,待确认后又是一个箭步冲进了红豆的怀里,那是自己的姐姐,是自己这辈子最亲的姐姐。她身上依旧是多年前自己熟悉的味道,用皂角浆洗的衣物,仍然充满着阳光晒过的味道,让自己的心一下子便踏实下来。

妙纤抱紧红豆,喜极而泣道:“阿姐,你总算回来了。妙纤好想你,每日做梦都梦见你。”

红豆也紧紧抱着妙纤不愿松开,默默流泪抚摸着妙纤的头发道:“阿姐也想你们。”

妙纤听罢,抬头泪眼朦胧的望着红豆道:“阿姐,我这就去告诉二哥他们你回来了,再也不走了。”说罢,拉着红豆向着聂冲的房间冲去。

当聂冲看到自己的姐姐风尘仆仆站在自己面前之时,他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但仍旧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道:“怎么想起回来了,害我们大家牵肠挂肚这么久。”

红豆微笑,捏了一把聂冲的脸,道:“想回来便回来了,怎么不欢迎我吗?”

聂冲蹭了蹭开始发酸的鼻头,压下那一股想哭的冲动,还是忍不住问道:“回来了还走吗?”

红豆一手牵起妙纤,一手拉起聂冲道:“不走啦。”

夕阳最后一丝光线落在地平线后,冷空方才从玉泉馆待客的地方回来。他揉着疲惫的眉心,心里重新计算着婚宴上的桌数和实际到访的人数。这些都是他以前不曾接触过的,总得和管家以及墨楼的下属细细商议不能出一点差错。

直到他走到自己房门前,忽然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猛然转身,只见一抹淡紫色的倩影从回廊边的树丛里转了出来。

她脸上还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但却遮掩不住她眼神中那一抹光晕,那是他渴望而很少在她眼中看到的明亮色彩。原来她真的会回来,真的会变得越来越好。

红豆站在不远处看了冷空一瞬间激动又转为暗淡的目光,心中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故作镇定带着微笑道:“冷公子,好久不见。”

冷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是他亏欠的人,直到后来他明白他是真的爱着她。

他长出了口气,淡淡的道:“是啊,好久不见。以前冲儿说,为了这场婚礼你会回来,我不信,如今原来你真的会回来。”

红豆诧异,道:“这场婚礼,是武林盛事,更何况是你,所以我会回来。”

冷空听罢,突然就起了试探之心,道:“那么当你知道我要成亲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替我高兴呢?”

红豆心中被刺了一下,脸上却装作满不在乎,可字里行间却带着赌气的意味,“是啊,墨楼楼主成亲,我自是要来讨一杯喜酒喝喝的,毕竟你我是旧相识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冷空闻言,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似是奸计得逞,又似是苦笑,“哦,那好。既然如此,你必然是我的上上宾。”说完,冷空回身进屋关门,竟是不再关心红豆一句。

红豆吃惊的看着紧闭的大门,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回应,原地晃了晃,回头四处张望了一圈周围确认没人后,才长舒一口气离开了。

冷空听外面没有了人声,知道是红豆离开了,这才重新打开门,望着前方空荡荡的走廊小声道了句“傻瓜。”

*

第三日,整个洛阳城都知晓玉泉馆有喜事,江湖上享誉一时的新秀墨楼楼主要成亲了,玉泉馆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只可惜这一场婚礼只邀请了为数不多的江湖人士观礼。

这日清晨,红豆收拾好行囊,已决定婚礼结束后就带着妙纤去趟杭州看看铁星瀚一家,也不知为何,这次冷空成亲,神铁堂除了送了礼却未有人到场,说是铁星瀚身体不适不适宜出门。这倒让红豆担心起来,因此才要去探望。

就在她收拾行装之时,聂冲忽然敲门道:“姐,我可以进来吗?”

红豆好奇聂冲从来横冲直撞应了这个名儿,今日却如此客气,红豆秉着“反常必妖”的理念去理解聂冲的行为,知道聂冲此番定是有什么鬼主意。

红豆装作一脸无事,道:“进”

果然聂冲扭扭捏捏的进了门,双手背在后面似是在藏着什么东西。红豆见状,道:“背后藏的什么,拿出来。”

聂冲尴尬一笑,缓缓从背后拿出一件红色的喜服,红豆惊异抬头望着已经开始满头浸汗的聂冲,又低头看了看那件喜服,那是男子的喜服。

红豆不明所以,以为是冷空逃婚,不禁气道:“这个冷空,事到如今难不成他要逃婚!这让新娘子如何办!”

聂冲慨叹,关键时刻果然女人的智商不靠谱,于是只好和盘托出自己的计划。

成亲的不是冷空,是聂冲,三年前他遇见了一个女孩儿一往情深,如今水到渠成就差成亲,只是他转而一想,也许这便是让红豆回来的好契机,虽然自己成亲红豆定然会回来,但是如此这样,定能试出红豆的心意,不论是成与不成她与冷空都能有个结果。

果然红豆得知墨楼楼主成亲的消息后,以为是冷空,竟然真的回来了,而且还提早回来了。聂冲一边高兴自己计谋得逞一边开始担心红豆知道真相后怪罪自己。

只是没想到红豆得知一切后,却只叹了口气问了一句:“冷空在哪里?”

聂冲忙道:“冷大哥不愿瞒你,却又禁不住我软磨硬泡,如今知道事情穿帮,只怕已经收拾行囊离开了。”

话音刚落,红豆便一阵风的冲了出去。

洛阳城外,树荫将官道遮住了一半投下半片阴凉,就如此刻冷空的心情一半晴一半阴。他此刻一袭青色素衣缓缓行在路中央,每走一步都在心里记个数,按照自己和聂冲约定,事情摊牌后,如果一炷香的时间内红豆来了,那么皆大欢喜,如果红豆没有来,那么他可以真的离开洛阳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不想再等,尤其是在红豆那日略带吃醋的言语中,他更加确信红豆心里是有他的,那是他期盼已久的情感,他不想再让她溜走。既然如此那他就再添一把火,让红豆能将心里的那份情感全部表达出来。他知道这样做有些不厚道,可思来想去竟是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替代,这种招虽然损,但却是最最管用的法子。当然作为男人,怎么会真的让女孩儿开口,只要她来,就证明了一切,剩下的交给他便好。

红豆骑马一路飞奔,终是在洛阳城外的官道上见到了徒步的冷空。她心中了然,喊了一声“冷空。”待冷空回头,她便伸出了手。

冷空见红豆一骑绝尘而来,心中说不出的欢喜,便也伸手握紧了红豆,一个借力跨上马背。

他搂紧了红豆的腰,却见红豆调转马头向城内奔去。他便忽然伸手拉过红豆手中的马缰绳“吁”的一声让马儿停了下来,自己也顺势下了马。

红豆见他如此,也跟着下了马,喘着气看着面前的冷空,刚想说话,不想冷空却一把抱住了她,道:“我知道你会来,我一直都知道。”

红豆挣扎想要抽身,谁知冷空抱的更紧,“我知道你生气,可是我没办法,只有这样才能知道心里是有我的,红豆我们分开这么久了,这一次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我会好好待你,一辈子。”

红豆听到此言,忽然不再挣扎,柔声道:“冷空,这些话本想等到冲儿成完亲再跟你说,没想到你却先说了。只是,冷空我……”

冷空不愿听,摇头道:“不要说‘只是’,有你这句话就够了,红豆,不要走了。”

红豆无奈道:“冷空,我们得马上赶回去,冲儿只有我这一个姐姐,若是没有家人替他穿喜服,这亲成的怕也是不吉利,到那时我会把气都撒在你身上。”

冷空听罢,忽然放开红豆,猛猛的在红豆脸上亲了一口,大笑着举起红豆在空中转了一个圈,这才一把抱起红豆平稳的放在马上,自己则牵着马向城中走去,一边走一边道:“走,娘子,咱们给小舅子成亲去。”

红豆瞬间脸红,看了眼周围的人,制止道:“别乱说!”

冷空此时底气十足,哪里还顾得了周围不相关的人,他此时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红豆答应了他,于是并不理会继续道:“我之前问过全真教的马道长,他说五日后也是个黄道吉日,宜嫁娶,不如咱们就办了吧。”

“五日后,冷楼主,你是算计好的吧。”

“怎么会,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

“这么急,喜服都来不及做。”

“我在冲儿做的时候顺道给咱们也做了一套,本以为用不上了如今看来你的那一套还得放放线。”

“你可真是算的一步都不漏。对了,为什么要放线?你是说我胖了吗?”

“哎呦,别揪耳朵。不是胖,是圆润,是丰满,是恰到好处的迷人。”

“别废话了,你快上马,要你这个速度,来不及去给冲儿帮忙了。”

“好好,既然你愿意你我同乘一匹马招摇过市,为夫也就勉为其难了。”

“你!我不嫁了!”

“我错了还不行吗,哎,别跑啊,让我上马,不然真的来不及了,娘子!!!”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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