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入凌云万里空
凌云阁正气堂。
冷言跪在堂中不时的轻微挪动一下缓解膝盖久跪引起的疼痛,眼神偶尔瞟向正对面的父亲口中却一句话也没有。
冷在天沉着脸在主座上,一杯又一杯的清茶直喝的他嘴里发涩发苦,却还是没有等到自己儿子的一句认错。直到冷在天有意无意瞥了一眼孙辉,继续开始品味第三杯清茶时,孙辉忙在这眼神示意之下适时打破弥漫整座正气堂的凝重氛围,“阁主,属下先去看看那位姑娘如何。”
此话一出只见冷在天怒目圆睁将手中茶杯捏碎,吼道:“看什么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乡野丫头,来路不明。还不快给我扔出去!也不知这浑小子闯了什么祸,居然还敢领个姑娘回来,简直反了天!”
冷言受不住父亲指责,猛然直起身板,心中叛逆情绪大盛,瞪着自己父亲怼道:“就算是乡野丫头,她如今高烧不退,难道父亲忍心将她赶出去露宿街头,任其自生自灭?”
冷在天手指着冷言的鼻尖道了一声“你!”再说不出话来。
冷言见冷在天无话可说,胸口起伏不定不服气,“大伯大伯母在世时,总是告诫我和大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父亲如今为何如此残忍?”
冷在天瞪着冷言,只觉得这个儿子再这样下去还不知要闯出什么祸来。父子长此僵持,他更怕把这唯一的儿子逼上一条违背自己意愿的道路,既然严惩不能用,只好先讲讲道理,理顺了儿子的逆鳞再说,总之他们父子不能此时起分歧。
他思索了一番,平复心绪,指着冷言,“你可知道如今凌云阁腹背受敌,你大哥重伤卧床不醒,一旦你出了事,我们冷家还有谁可以继承凌云阁,重振凌云阁在江湖上的地位?再者,我们到现在也不知此女来历?万一是对凌云阁图谋不轨的人派来的奸细怎么办?他们能在凌云阁势力范围内动手伤了你大哥,显然根本不把凌云阁放在眼里。你可能体会凌云阁如今如履薄冰的局面,为父小心翼翼维系大局的心境?”
此话说的情真意切,让冷言也知擅自离家出走着实不对。他望着父亲渐渐苍老的面容,回想这些年凌云阁发生的诡异之事,先是自己的母亲忽然不明不白失踪,两年后在凌云阁后山处发现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通过衣物辨认才知母亲失足滚下山崖。母亲失踪之后便是大伯大伯母参加武林盟集会之时,在客栈被仇家杀害,凶手至今毫无下落。
可就在大家都以为是母亲失足坠崖时,他和冷空却在收敛尸体时发现了母亲尸骨上残留的刀痕,可见当日母亲并非失足坠崖而是被人重伤之后推下山崖,此事一出,一时间凌云阁人人自危,只当是前凌云阁阁主冷漠然夫妇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所以整个凌云阁才会遭此劫难。
自己年少气盛的堂哥冷空为了重振凌云阁独自领着师兄弟参与围剿无量宫的战役中,却不料竟遭奸人所害,落得个如此下场。若不是凌云阁的值夜巡山弟子听闻打斗之声发现的及时只怕冷空早已命丧黄泉。
冷言想到这里,也明白父亲的担忧不是没有理由。不禁磕头认错,但仍旧坚持自己的主意,“父亲,我明白现在凌云阁的处境,可是凌云阁不是冷家的,他是属于凌云阁所有弟子的。不论将来谁继承,只要他能将凌云阁发扬光大,就是凌云阁的好弟子。至于那个姑娘,她是真的需要救治。爹,您最是要颜面,你也不想江湖上传出凌云阁见死不救的事情吧!”
冷言最懂他父亲,不论何时,名声是最为重也是最能让其妥协的良方。
这句话直接戳到冷在天的心坎儿上,他骤然冷静下来细想,凌云阁如今已经不起轮番打击,如果这种事情再传出去,只怕就是压倒凌云阁最后一根稻草。所谓“人言可畏”他不得不多思量几分。
许久,冷言望着沉默的父亲不敢多说一句。
冷在天此时心里也另有了计较,随后,他指了指跪着的冷言,示意他站起来。
冷言见父亲如此,心知他定是同意将那女孩儿暂时收留,于是他忙站起来走到父亲身边,喜形于色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孩儿多谢父亲深明大义,我这就去看看那姑娘病情如何。”说完冷言转身就走。不料还是被冷在天叫住,冷言以为冷在天要变卦,不想冷在天却也起身拍了拍冷言的肩膀道:“难得你如此善良,你去你师叔的药房拿些药再去。”
冷言一听开心万分,只觉得世上在没有如自己父亲这样善解人意之人。
*
红豆躺在床上,鼻腔里飘进的都是药味和柴火味,她皱皱眉想,难不成自己被抓回了晚晴楼?一想到这里,她脑袋里“嗡”的一声再没丝毫睡意,猛然睁开了眼睛,查探周围情形。入眼的是一方素朴的木质结构房顶,随后她费力的转了个身发现自己正睡在一张四人大的通铺上。如今这张大通铺上只有她一人。
她寻着药味飘来的方向望去,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大妈正在灶台旁冲着一个小药炉不停的扇着火。
她被浓郁的药味熏醒后,却并没有多余力气可以让自己坐起身来,只能张嘴发声询问,不料自己张着嘴干哑的喉咙却一声都发不出来。
红豆焦急的望着那位大妈,伸手敲了敲木床沿以期对方能有所回应。好在那妇人及时的抬头观察她这边的情形发现她醒后,忙放下手中扇子疾步到她床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她是否退了烧。
红豆盯着这个面容慈祥的中年妇人,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祖母。小时候生病祖母总是将她抱在怀里,哄着她吃药,她永远记得当时祖母手心的温度是那样温暖,就算是在四面漏风的家里,也让她小小一颗心被亲情围的满满的,感觉不到冬日里的寒风刺骨。
可是那种温度随着父亲的烂赌,渐渐消失在记忆中,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温暖,最终留下的不过一抔黄土,一冢孤坟。
中年妇人见她盯着自己,眼中满是孩子对亲人的依恋,心不由的软了下来。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是阁主怀疑的奸细。
她心疼的抚摸着红豆的脸庞安慰,“孩子不怕,这里是凌云阁。是我们二公子救了你,你在这里好好养病,没人敢欺负你的。我夫家姓陈,你叫我陈婶就可以。”
红豆微弱的点了点头,陈婶见状忙转身从灶台上的铜壶里倒了一碗水,端到红豆床前,扶着红豆喝。红豆喝了口水,嗓子湿润了不少,这才张口扯着仍旧沙哑的嗓音,“谢谢陈婶。”
陈婶见红豆体力有所恢复放下心来,笑着替红豆掖好被脚,“你放心休息,你睡了三天总算是醒了,我得去给二公子和阁主知会一声。”
红豆听话的点点头,闭上眼睛心中想,这二公子和阁主真是好心肠,等会儿一定要好好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可是等自己身体好了也不能连累凌云阁,还是得另寻出路,想到这里,本来因为被救而生出的一丝激动,瞬间又化作了对未来的忧思,眉心便也浮现了几分凄楚。
陈婶看着红豆眼神中露出那一抹依恋之后,转而浮上的冰冷,那种深邃如一望无际的深夜,亦如雪山顶上千年不化的寒冰。她心中担忧这孩子虽不会是阁主口中的奸细,但如此重的心事只怕之前的经历也不会有多好。陈婶并没有细想,转身出了灶房,去找阁主和冷言。
*
冷言在听到红豆清醒的消息后激动不已,也不等自己父亲知晓与否,先来了灶房查探红豆病情。当他瞧见红豆依旧昏睡在床上时,不禁又担心起来,直到沙弥陀前来查探病情,说一切无碍他才放下心静待红豆转醒。而冷在天则是一直没有露面,只是让孙辉带来一句话,“醒来就好。”
傍晚十分,红豆缓缓睁开双眼,进入视线的是一张如自己一般稚嫩的脸庞,俊逸倜傥犹如山间青松生机盎然,此时一双初显凌厉双眸却是一片温暖与关心。
冷言见红豆转醒,忙上前关心道:“你可算是醒了,你可知你昏睡了几天了?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红豆盯着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俊俏男孩儿,见他身着紫云武士服,右肩上绣着一只金色的麒麟头。这图案的样式与自己当日在晚晴楼里见到的一模一样,只是武士服的颜色却比当时那名弟子的要深许多。
她心知这应该就是陈婶口中所说的二公子,只是没想到对方竟是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郎。她从冷言眼眸中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坐起身来向对方俯身感谢,“多谢二公子救了红豆一命,红豆无以为报。”
冷言听着女孩儿温软的声线,心像是被一只小猫轻轻挠了一抓,痒痒的说不出的欢喜。当初那个泥巴满脸的女孩儿,如今素面朝天,干净的脸庞上一双杏眼犹如一片平静的悠悠清湖,灵动异常,眉如毛笔轻画恰到好处,鼻梁小而挺拔鼻头圆润,唇如樱桃,发如墨染。
真是一个少见的美人,冷言心中想。
这一望,冷言便将自己的一生都望在了眼里刻在了心上,再也逃不过命运。
他也不答话而是静看着红豆许久,忽的露出一副灿烂的微笑露出一排整齐而洁白的牙齿,“你叫红豆?是那个‘红豆生南国’的红豆?你可是我见过女子里面除了我娘和大伯母以外,最美的姑娘了。”
红豆望着男孩儿的笑容,这个笑容是她在这个世上看到最纯粹最干净的笑容,对于当时的红豆来说,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在醒来之后看到的这一抹笑容更暖心。她一时害羞的低下头,轻轻点了点。
冷言见她如此腼腆乖巧,心中只觉得这次下山做了一件此生最为正确的事情,于是忙道:“我叫冷言,今年十四岁。你呢?你多大了?”
红豆柔声道:“十三。”
冷言一拍大腿煞是兴奋,红豆见状不知冷言为何如此,没想下一秒冷言的话却逗得红豆哭笑不得,只听他兴奋道:“可算是有个比我小的了,我就说你比我小嘛,看你细胳膊细腿的,以后就给我当个师妹也挺好。”
冷言正说着,只听灶房门口冷在天的声音传来,“一天就知道胡闹!”
冷言和红豆闻声向着门口望去,只见冷在天一身玄色长袍里身着一身与冷言服色相同的里衣,外袍袖口上绣着一团一团祥云,右肩的位置也用金线绣着一只麒麟头,但这只麒麟头与冷言的不同,这只麒麟头更加威严,占据了冷在天整个右臂的长袖。
冷在天一脸严肃,看起来威严异常。
红豆望着冷在天投向自己的目光,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此人虽然面上看起来威严,但眼中透露出的却是不易察觉的心机与城府,让旁人不知他究竟想做什么。晚晴楼的鸨娘曾经教过红豆,一般遇到这样的人,对方说什么照做就是,如果觉得不对,就找个借口溜之大吉,但千万不能惹怒他。
冷在天见红豆如此盯着他心中不悦,瞪了红豆一眼,红豆忙低头将目光转向一旁。冷言却并没有感觉出什么异样,而是走到父亲身前,“爹,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沙郎中已经诊过脉,红豆就是有些虚弱,病确是已经大好了。”
冷在天点了点头,走上前坐在床边陈婶备好的凳子上望着红豆,隐去方才的算计之色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孩子别怕,这里是凌云阁,我是凌云阁阁主冷在天,这是犬子冷言。”说完指了指站在自己身边的冷言,随后又道:“不知姑娘是哪里人,怎么会沦为乞丐,家中可是出了什么变故?你不妨说出来,我凌云阁若是能帮得上忙的自会为你做主。”
冷在天句句试探,让红豆心中一警,凌云阁虽说是江湖门派,可与城中许多官商人家也有来往。若是此时和盘托出自己的身份,她也不敢确定这个冷阁主会把自己怎么样。
想了想,她低着头小声,“我家在甘州,爹爹烂赌将我卖给的人贩子抵债。那些人贩子要把我卖到金陵去做瘦马,我半道上偷偷逃了出来。现在也不敢回家,害怕我爹再卖了我,也害怕那些人会找到家里去,所以只好在外流浪。”
这话说得真假参半,一时间冷在天也摸不清真有几分,随后又问,“那你家中就没有其他人了?”
红豆此时越发觉得这个凌云阁阁主不好对付,更不敢再说其他,只是一边哭一边一个劲的委屈摇头什么也不说。
冷在天见红豆胆小又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自己不过问了几句就害怕成这样,心中疑虑倒是去了大半,正准备说把她送到城里找一户好人家收养时,只听冷言在一旁道:“既然你家中无人,不如就留在凌云阁吧。我爹会教你武艺,等你学会了,以后谁都欺负不了你了。”
冷在天被冷言呛声,之后的话便有些不好说出口,他瞥了儿子一眼,“就你胡闹,凌云阁什么收过女弟子?”
冷言一听忙拉着父亲的胳膊,“爹,总有第一次。你看红豆这么可怜,你就收她做凌云阁第一个女徒弟,不是也挺好?”
红豆听罢,期盼的望着冷在天,如果能留在凌云阁里为徒自然是最好,有了凌云阁的庇护,也不怕鸨娘的人找上门。只是她望着冷在天那显而易见的犹豫,也知晓这件事希望渺茫。眼中本来燃起的一丝期待便也悄悄熄灭。
果然冷在天甩开儿子的手,“成何体统!”
冷言心中对红豆甚是在意,只觉得她一个女孩被自己的父亲卖了已经是凄惨,如今若是流落在外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一想起自己在山下听到的那些传言,还有看到红豆时的模样更是忧心,不禁急道:“爹,她一个十三岁的丫头,若是流落在外,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欺凌,您忍心吗?”
冷在天犹豫之后,又看了看红豆,随后望着自己的儿子,“你若是一天把这些心思都放在练武上,你的剑术早就超过你大哥了!”
冷言一听知道这事还有转机,忙道:“我知道,孩儿一定好好练武,定不负父亲对孩儿的期望。只是能不能让红豆先留下?”
冷在天思索后,冲着冷言道:“留下她可以,不过凌云阁规矩不能破。”随后也不理会冷言,转而望着红豆问,“你可会做饭洗衣之类的活计?”
红豆此时觉得只要能让她留在凌云阁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让她干什么脏活累活都可以,于是忙点头道:“这些活都会。”
冷在天听罢心中已有计较,起身上前微笑着拍了拍红豆的肩,“你先好好休息,过几天我给你安排去处。”
红豆听罢心中忐忑也不知这阁主要将自己安顿在哪儿,要干些什么。
冷言在一旁也是好奇,可是怎么问父亲,父亲都不答话他也只好讪讪的不再询问。
第二日一早,红豆觉得自己精神头好了许多,便穿上陈婶为自己找来的衣服,出了灶房。灶房外是一片比较开阔的砖铺四方院,院中横七竖八的拉着许多根麻绳,绳子上搭着清一色的紫色武士服,右肩上银色麒麟头在晨光的照耀下,闪着熠熠光辉,似是下一刻就要从衣服上冲出来一般。
她正看着,只见陈婶和丈夫陈平端着两个大盆走近灶房,盆里都是些用过的碗碟筷子。
红豆见状想要上前帮忙,却被陈婶拦住,“你病刚好,别碰凉水。”
红豆淡淡微笑望着忙碌的陈婶和陈叔,“婶子,你们每日都要做这么多饭吗?”
陈婶一边往盆里舀水一边答,“是啊,凌云阁弟子众多,我跟你陈叔负责弟子们和掌门的一日三餐。”
红豆闻言指了指院中晾晒的衣物,“那衣服呢?”
陈叔擦了一把汗,笑着答道:“凌云阁弟子的衣服都是自己洗。”
红豆了然,这江湖门派确实不一样。
正想着只听冷言的声音从大老远的地方传来,“陈婶,有鸡蛋吗,刚才没吃饱。”随着声落冷言人已经一头钻进了灶房中到处翻着找鸡蛋。
陈婶笑着从锅里拿出一个一直温着的鸡蛋递给摸着肚子的冷言,“就知道你要吃,都给你留着呢。”
冷言笑着接过鸡蛋,正准备剥皮,抬眼却望见正盯着自己的红豆,他看了看手中的鸡蛋忙将红豆拉到一边,将鸡蛋剥好放在红豆手里小声道:“你病刚好,正是需要补的时候,快吃吧。”
红豆拿着鸡蛋心中感动,以前都是她将口粮省下来给弟弟,如今冷言却将自己的口粮给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可她呢,却又拿什么来回报他?想到这里红豆便又将鸡蛋递给冷言,“这是陈婶留给你的,我不能要。”
冷言抿嘴摇头,像个大人一样,“这就不对了,让你吃你吃便是,我又不缺这一顿。”说完又将鸡蛋递回红豆手心。
红豆盯着手中的一颗蛋,不知该说什么才能表达此刻的感动,随后抬头望向看着自己的冷言,千言万语只说了一声,“谢谢二公子。”
冷言微笑着看着红豆吃了那一颗鸡蛋,这才满意道:“你别怕,就算我爹不收留你,我也会尽全力保护你的,谁让我们是当大侠的人。”
红豆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问道:“你就那么想当大侠?”
冷言点点头坚定道:“你可知道山下城里有个叫晚晴楼的地方,那里的女孩儿都是些穷人家的女子,就是因为家中没有钱,才会被卖进了青楼做了妓女,让那些为富不仁的人欺侮蹂躏。中秋那天我偷偷跑进去想要将那晚晴楼砸了,没想却被人捷足先登,自那日起我发誓要成为真正的大侠,保护全天下需要保护的百姓。”
红豆望着冷言坚定的目光,心中激动,“你一定能做到。”
冷言笑着道:“不给你说这个了,你好好休息。我不能在这里呆的久,我爹最近因为我不听话给我布置了好多课业,我得赶回去练武了,有空了再来看你。”说完,一个转身便跑的没了人影。
陈婶见冷言走了,这才走上前来拉着红豆的手,“你可知你是二公子一路背回来的。回来时二公子两只鞋都破了洞,裤子也全被树枝划破了,为此阁主生了好大一通气,差点关了二公子禁闭。”
红豆听罢,猛然想起自己昏迷时,一直在耳边的安慰声,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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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冷在天终于将已经恢复的差不多的红豆传来正气堂。
正气堂是凌云阁弟子集会的地方,除了主座上两把太师椅一张八仙桌以外再无坐人的地方。当堂上挂着一幅身着灰色道袍的男子肖像,画中男子面朝东方站在一块山顶突出的岩石上遥望,腰间挂着一把青色剑和一个白色的葫芦,一派仙风道骨,除此之外画中再无其他。
红豆正看着这幅年代久远的画作,思绪却被冷在天开口叫了回来,“我是应该相信你就是红豆,还是那个全城都在通缉的要犯,晚晴楼名妓思思?”
红豆大惊手心里顿时起了冷汗,望着冷在天向后退了一步,没想自己的身份如此快的被人识破,看来冷在天是要把自己交给衙门了。
冷在天故意盯着红豆冷笑,“怎么,想逃?你觉得你能逃到哪里去?”
红豆全身颤抖,觉得两年前那种窒息的感觉瞬间又爬上了自己的咽喉。
冷在天见红豆如此,心知震慑已足够,于是道:“你放心,我凌云阁既然留了你,自然不会再让官府找上门来。我这里有个人需要特别照顾,我之前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既然如此不如你去。断了与外界的联系,自然也就无人能找到你了。”
红豆此时越发不明白冷在天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如今被人拿捏了短处,只能任凭对方开条件,于是她只好道:“只要能让红豆留在这里,脱离晚晴楼那吃人的地方,阁主让我照顾什么人我都愿意。”
冷在天盯着红豆许久,“随我来。”
冷在天带着瘦小的红豆,出了正气堂拐了几个弯,在山间走到距离凌云阁主院落二里以外的一处萧条的庭院外才停了下来。
只见这院门上的牌匾写着“月华斋”三个楷体大字。红豆正好奇,然而冷在天推开院门向里行去并没有停留的意思,于是她也忙跟了上去。
月华斋里似乎很久无人来过,地上杂草丛生,落叶将道路全部覆盖,不大的院落中露出的是一股与凌云阁不同的腐朽之气,这让红豆浑身都不自在。
月华斋正房是一座木质结构的二层楼,背靠着一处崖壁,入秋之后山上飘着的微风中透着丝丝凉意,这让原本就有些害怕的红豆更加紧张。
冷在天带着她一直来到楼下,这才停下脚步转身眼神复杂难明,“你要伺候的人就在二楼睡着,这里以后由你全权负责。至于需要什么,尽管去管事孙辉那里拿就是。不过有一点你必须做到,这里发生的一切,你每隔十天要向我呈报一次。记住,事无巨细。”
红豆听罢点头答应,之后抬头望了一眼窗户紧闭的二楼,忍不住问出口,“这里住的是谁?”
冷在天目光闪过一丝惆怅和心疼,叹了口气,“是我侄儿,前凌云阁少主冷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