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济社会学评论(实证研究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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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区参与意识与公共性问题

——对“上海市居民对‘政府为民办实事项目’实施结果的满意度调查”数据的再诠释本文原载于日中社会学会编《21世紀東アジア社会学》第3号,2010年6月,第182~193页(ISSN 1883-0862)。  a.研究课题“上海市居民对‘政府为民办实事项目’实施结果的满意度调查”为同济大学“985工程”二期建设项目之一(论文正文或注释中均简称为“满意度调查”)(课题负责人徐红,同济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2007~2008)。本文笔者(戴建方,同济大学社会学系)为上述研究课题成员及问卷设计者之一。现经课题负责人的同意,本论文作为上述研究课题系列论文之一公开发表,本论文所持观点仅为笔者个人观点,不代表课题组其他成员的观点。b.本文副标题中出现“再诠释”是因为“满意度调查”问卷本身并非针对本论文主题“社区参与意识与公共性问题”而设计的,作为未来这项研究的一个开端,本论文暂且是从“满意度调查”中的若干已知数据中萌发的“问题意识”。本文限于篇幅,对于原有图表一般不直接引用。如无特殊说明,本文图表均为本文笔者对原有数据的二次整理。c.“满意度调查”主要是就2007年上海市“政府为民办实事项目”展开问卷调查。共发放问卷1580份,回收1577份,有效问卷1557份。问卷发放地为虹口区、杨浦区、浦东区、闸北区、黄浦区、普陀区、宝山区、崇明县、静安区、徐汇区。问卷使用SPSS 11.5软件进行统计分析(徐红,2008b)。

戴建方

一 问题意识

市场经济下如何去重新构建城市社区?在这个过程中,如何从政府主导型社区转化成社区居民自主型社区,确立城市社区民主化模式在《民政部关于在全国推进城市社区建设的意见》(民政部,2000)中,“城市社区建设的基本原则”之一的第四条为“扩大民主、居民自治”。当然,这只是一个基本原则而已,与本文中所提的社区参与意识及公民意识之间存在某种内在联系,即后者可以作为前者的一个基本的、不可或缺的前提条件之一。,以构建和谐社会?如何有效控制或化解社区中的潜在危机?这些或许是我们正在面临或即将面临的问题。“政府为民办实事项目”是20世纪80年代中期起实施的社会项目,不仅在市政建设上,而且在社区建设的各个方面都发挥了积极作用。但是,应该看到,在一些直接与社区相关的项目上,对于“政府为民办实事项目”,作为社区主体的社区居民如何参与、为何参与,这些问题显然与社区参与意识的有无或者强弱有着一定的关联性。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社区参与与城市管理”(community participation and urban governance)的[http://www.unesco.org/most/centram2htm]: The Architect of the Community-A Participative Designing Method(Cuba), City Management in Tilburg: Past, Present and Future(The Netherlands), The Communidades Program, Fortaleza(Brazil), Community Information Resource Center(South Africa), Community Participation for Clean Surroundings-EXNORA(India), Community Participation in the Management of the Urban Environment(Senegal), Creating a Sustainable Community: Vision 2020(Canada), Diadema: Consolidating Innovative Alternatives of Municipal Management(Brazil), The Experience of the Participative Budget in Porto Alegre(Brazil), Institutionalizing Community Based Development(Coate d'lvoire)等28个项目内容中,可以发现本文探讨的社区参与意识与“政府为民办实事项目”存在相关性。而且,随着城市社区人口的文化素质以及人口结构的变化(包括自然老化、外来人口增加等),社区居民对“政府为民办实事项目”会产生不同的、显著的反应。这一结果对公共性的扩大又会产生怎样的效果?这一公共性又会如何提升社区参与意识?最终在未来能否出现真正意义上的社区自治体?这是一项值得长期探讨的课题,一项具有战略意义的研究。a.笔者在复旦大学亚洲研究中心2005年度资助研究课题“全球化时代中国农村的困惑与再构——农村民族与农村文化现状与问题”的系列论文(俞纯麟、戴建方,2006, 2007a)中,已涉及公共性问题(俞纯麟、戴建方,2007b),提出从以往的“自上而下”的公共性走向“自下而上”的公共性的观点。尽管当初主要是针对农村社区提出的构想,但如同该文首页注释⑥“本文也不是研究课题的结束,而是将此研究成果反映到相关的城市社区研究中去,继续探讨相关论题”(同上)所示,本文通过对“满意度调查”数据的再诠释,在原有论点和假说上做进一步的分析和探讨。b.德文Öffentlichkeit的英译为public/publicness/publicity,又译作public sphere(Habermas, 1989),汉语一般译成“公共领域”,日语译作“公共性”或“公共圈”。本文中所使用的“公共性”一词基本等同于“公共领域”。c.本文探讨“自下而上”的公共性,而且构筑其对应的理念型IV(参见论文正文有关概念的关联图式),可以视为全球-地方化(globalization)(Robertson, Roland,1992)的一种尝试。而这样的动向早在20世纪90年代早期,作为共同体思想及实践已在日本、泰国等地展开(北原淳,1996)。就发展趋势而言,在未来随着社区参与意识的提高,社区自治体结构和体制的完善,“政府为民办实事项目”会转变成政府行政的一般性项目,而在实现这一战略转换之前,我们需要了解目前社区参与意识及公共性构筑的基础建设现状,由此把握或预测未来社区自治体制运作的一般规律。

正是基于上述考虑,本文着重从“政府为民办实事项目”满意度调查(徐红,2008a, 2008b)中反映出的“高缺失值”这一数据去分析社区参与意识与公共性在社区建设中的作用及内在机制。也就是说,不管是作为政府主导的或社区居民主导的社区建设,还是在“政府为民办实事项目”这一政府项目或政府行为上,社区参与意识都是一种不可缺少的政治态度和政治意识,是社会行动的一种价值取向;而且,这种意识也是作为社区建设原则之一的“扩大民主、居民自治”(民政部,2000)的重要保证。

与此同时,本文认为,提出“自我认同”的社区参与意识的重要性在于扩大“自下而上”的公共性,而非“自上而下”的公共性。只有在这种“自下而上”的公共性形成的前提下,才可能有助于认识和协调上层(政府)、中间(媒体、工商企业、学校、社区等)与基层(社区居民或个体)之间的关系,在一些具体问题上,三者彼此协调、良性互动,这是一个值得探讨的课题。因为如果它们彼此之间处于一种表面上的协调或和谐而实质上缺乏互信甚至对抗,即无奈和怨恨情绪长期被压抑,处于未释放状态,或者长期处于一种极为不协调、互不信任甚至是消极的、对抗的关系之中,那么这必将会影响或制约经济发展,更谈不上促进社会进步。因此,作为社会体系中的基础——社区,在这些关系中处于一个重要位置,一旦社区出现重大问题,就会发生“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情况。而且,现在这个问题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重要,因为社会群体之间的信任度以及社会公信力正在滑坡,并受到历史性挑战。对中国现代化的未来而言,社会经济协调发展必须依赖于构建一个长期的、共生的、和谐的社会,其关键所在就是社区参与意识的提升和丰富。

二 “满意度调查”与社区参与意识、公共性

意识调查(research of consciousness)是指有关每个人的意识现象的社会调查。把每个人社会生活的主观层面这一现象作为客观存在而加以阐明,就形成了意识调查。所谓意识现象是指各种社会条件所规定或以此为条件而形成的人们的意识活动。具体地说是指对于特定的存在物和事情的好恶、评价、意图、见解、态度等这些个人和群体所共有的意识。因此,在意识研究和调查中,作为现象而采用的包括意识形态、社会心理、民族精神、道德等(见実田宗介、栗原彬、田中义久,1994)。

“满意度调查”(citizen satisfaction survey, CSS)(徐红,2008a)就是属于上述类型的社会调查之一。本文在“满意度调查”数据(徐红,2008b)的基础上,分析已知的相关数据,建立满意度与“社区参与意识”之间的关联性,又扩大至公共性(公共领域),构筑本文假说。为此,在分析数据之前,本文首先就这些概念与概念之间的关联性〔参照个人意识、社会意识、集体意识、社区参与意识、公共性或公共领域、大众媒体、公信力、自我认同的关联图式(relevant schema, RS),以下简称关联图式〕,以及与本文所关注的“高缺失值”现象之间的内在机制等问题进行说明。

首先,以个人意识(IC, individual consciousness)为横坐标,以社会意识(social consciousness, SC)和集体意识(collective consciousness, CC)(Durkheim, 1893/1964, 1895/1982, 1897/1951; Mead, G. H., 1934)及集体表象(représentation collective, RC)(Durkheim, 1912/1967)为纵坐标。然后,在这一坐标体系里,导入社区参与意识(the community consciousness for the participation, CCP)、公共性或公共领域(Ö, Öffentlichkeit, P/PS, publicness/public sphere)(Habermas, 1962/1989)、大众媒体(mass media, M)、公信力(public trust, PT)、自我认同(self-identity, SI)等概念,以构建概念关联,分析强弱大小变化(见图1)。在个人意识、社会意识、集体意识、社区参与意识、公共性或公共领域、大众媒体、公信力、自我认同的关联图式(relevant schema, RS)中,将社会变迁或社会转型指向(顺时针方向)设定为:{L-End} {L-End} 注1

注1a.{L-End} 与本文探讨的“社区参与意识”“公共性”等内容关联度低,因此不作分析。有关{L-End} 的强弱程度可以通过关联图式(RS)中的一些符号加以理解。b.以下论述中出现在括号内的字母符号均出自关联图式(RS)。

图1 个人意识、社会意识、集体意识、社区参与意识、公共性或公共领域、大众媒体、公信力、自我认同的关联图式(relevant schema, RS)

就个人意识而言,不管其强或弱,积极或消极,虽然存在个体差异,但个人本身具有参与社区的主观愿望(CCP)。是否付诸行动,即社区参与(community participation)或公共参与(public participation)不仅与诸多经济的、社会的、文化的因素有关,还与某一情境下的一些偶发性因素相关。所有这些因素或是促使,或是阻碍,都可能决定个体是否有效进行社区参与。公共参与或公众参与(public participation)作为一种政治原则或实践,亦可被视为一种权利,亦可转化成利益攸关契约(stakeholder engagement)或大众参与(popular participation)的概念或实践。概念来自http://en.wikipedia.org/wiki/Public_participation。与“社区参与意识”相关的有“公民意识”(civic consciousness)、“公共意识”(public consciousness)等概念,这些概念也可放入关联图式加以分析,但这部分内容不是本文的重点。{L-End} 是在社会意识绝对强大转为相对强大{L-End} 的状态下,伴随个人意识的觉醒和发展,社区参与意识及公共性或公共领域形成、大众媒体成熟的过程。而且,在这个阶段,作为个体的社区参与意识尽管微弱,但其与个体对政府或权威以及媒体等所构筑公共性的信任度的上升是同步的,而且后者对促使个体完成个体意识及提升信心具有正面的、积极的作用。

在关联图式{L-End} 阶段,个人意识不断提升,社区参与意识由弱变强[CCP(p→f)],大众媒体过分发达[M(f→ff)],导致“从上而下”公共性或公共领域的扩大化[Ö(t→b)(f→ff)]。在这个过程中,社会意识十分强大,个体意识无法抗拒社会意识,个体意识完全服从于集体意识。作为个体或个人,在与大众媒体互动中处于不利的境地,过多表现出来的是一种消极的或被动的“个人意识”,而对于这种意识有时又不得不掩饰,因为其自身有时又处于不得不参与或必须参与的状态中。因此,这是一种不真实的高度社区参与意识[CCP(qf)] 作用下的社区参与。这里所谓的社区参与意识与其说是出自个人意识,倒不如说是出自社会意识或集体意识。社区参与意识的强弱或大小与个体本身的态度有关,更与其所处的社会意识或集体意识的强弱或大小有关。由此不排除出现“个体排异”,面对强大的公共性,个体处于弱势,由不想参与的状态转向出现厌恶或排斥情绪的状态[CCP(f→p)]。在{L-End} 阶段,公信力进一步提升,甚至达到极限,随后又不断受到质疑[PT(f→ff→f)],其中的原因之一在于个体或个人的“自我认同”意识出现萌芽,开始由弱变强 [SI(p→f)]。

就个人而言,社区参与意识处于转换期,只有伴随其外在的公共性结构转化(Habermas, 1962/1989),即传统大众媒体在个体意识的反思过程中被削弱或重组,出现“自下而上”的公共性或公共领域[Ö(b→t)(f→ff)] 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出现完全出自“自我认同”[SI(f)] 的社区参与意识 [CCP(f→ff)],这是一种高度的社区参与意识,至此我们就进入了{L-End} 阶段。在{L-End} 阶段,最为突出的是“自我认同”与公共性趋于平衡或和谐状态。这就是本文理念型(ideal type)中的最高阶段。

三 “缺失值”与公共意识或社区参与意识

笔者对于满意度调查(徐红,2008a, 2008b)中对“政府为民办实事项目”的了解度、满意度及关注点等问题的回答中显示出来的“有效选择”与“缺失”数据,重新整理如下(见表1)。

表1 “有效选择”与“缺失”数据对照

问题8至问题18分别为:8.是否知道上海市政府每年都要规划“政府为民办实事项目”;9.1是否知道上海市政府已连续几年实施“政府为民办实事项目”;9.2在您的印象中,已连续几年实施;10.对于2007年上海市“政府为民办实事项目”,您知道哪些;11.您通过何种途径了解上海市“政府为民办实事项目”;12.对2007年上海市“政府为民办实事项目”总体是否满意;13.对2007年上海市“政府为民办实事项目”的满意度评价;14.未来三年上海市“政府为民办实事项目”应对哪些方面予以关注,并加以规划、落实;15.上海市“政府为民办实事项目”实施过程中,是否被征询过意见;17.征询您意见的主要方式;18.是否知道上海市政府有明确的联系方式听取市民有关意见。注:问题16不涉及论文主题,故未放入表格。

从表1可以发现,除了问题8、14、15、18以外,其余均表现出高缺失值。高缺失值,当然有可能是调查员引起的(梁玉成、周怡,2006),也有可能是被调查者引起的(王建平、张立娟,2006)。对于前者因素,在本项调查中事先有所考虑:调查员全员为大学二、三年级学生,调查前对其进行专门的培训。并且,考虑到是在上海市区发放调查问卷,在沟通上本地方言不可缺少,因此发放问卷时,上海本地学生和外地学生是配对的。当然,我们也无法排除在实际操作中存在一定的误差,但是,这里讨论的问题是如果排除前者因素,而只能从后者因素中去查找。王建平、张立娟(2006)认为,“中国的被访问者在调查过程中的行为呈现非常不同于西方人的特点。中国的传统文化以及中国人对于社会调查的看法均深远地影响问卷调查中的被访者”。这些所谓“中国特色”在社会调查中的确存在,对缺失值也会有影响,但本文不倾向于这种多元文化主义(multiculturalism)立场,而是更着眼于社会调查中的普遍性。因此,在不是人为或技术控制缺失值,而是让被调查者自然出现缺失值的状态下,本文所关注的缺失值与公共意识或社区参与意识之间的联系这一假设就可以成立,并可以加以分析和论证。问题8和问题14的缺失值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问题8近似无缺失值是因为作为一个已经实施了20年以上的“政府为民办实事项目”,其本身作为专有名词,已经“约定俗成”。问题14近似无缺失值,问题15低缺失值,问题18较低缺失值,反映出问卷回答者对问题8、14、15、18与对问题9、10、11、12、13、17截然不同的态度。如果说问题14说明了市民是关注政府项目和政府行为的,他们所持的态度是积极的、自主的、具有高公共意识或者社区参与意识的{L-End} ,那么问题9至问题13显示出市民的低公共意识或社区参与意识{L-End} 或{L-End} 。问题17为所有缺失值中最高的,与问题15(被征询过意见的66人,有效百分比为4.3%;未被征询过意见的1468人,有效百分比为95.7%,绝大多数人并未被征询过意见)(徐红,2008b)有关联性。由此表明,调查对象在公共意识或社区参与意识方面存在差异可能与多种因素有关,但不可否认其中之一是体制上的因素使得他们无法参与或有效参与{L-End} ff)],结果导致公共意识或社区参与意识的麻木状态,或采取默认或无所谓的态度{L-End} 。从问题18中同样可以看到这种态度(知道上海市政府有明确的联系方式听取市民有关意见的440人,占有效选择人数的29.3%;不知道的1061人,有效百分比70.7%。这说明上海市政府听取市民意见的联系方式并未为市民普遍所知)(徐红,2008b)。当然,这里也要怀疑或警惕虚假的低缺失值,低缺失值有时并不一定代表高公共意识或社区参与意识{L-End} ,因为这同样是失真的。这是指调查者拥有极大权力,而被调查者处于极端不利或行为被限制的状态,他(她)具有恐惧心理,无法凭自由意志完成调查问卷,但又不得不配合调查的情况,也有可能是被调查者陷入极端狂热的状态,完全凭借情感而为,或者采取迎合主义态度,并非处在可视外力下的状态。上述的情况尽管属于非常态,但很难说很少存在,不管是在极权主义政治,还是在自由主义政治下都有可能发生,只是一般认为前者更有可能发生。

从问题9.1至问题12、17所显示出来的较高缺失值说明,问卷调查对象似乎对于这项“政府为民办实事项目”的态度是无反应的、茫然的、消极的,即他们并不会去关心具体的内容,因为这些或许同他们的实际生活无关,或许没有必要去关心{L-End} 。由此,反映出问卷调查对象在“政府为民办实事项目”上的参与度不高,同时亦表明被调查对象对公共性持怀疑态度,由此公信力由强转弱{L-End} 。前面我们假设这是制度性因素造成的{L-End} ,但也不排除是历史的或文化的因素陈弱水将中国公共意识缺失归结为社会和文化因素。中国传统社会公共领域的弱小,导致人们对这一领域意识的淡薄和对这一领域规范的漠然(陈弱水,2006)。就总体而言,这样的结论或许是合理解释,但传统社会公共领域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在近代中国就较早出现了转型迹象(小浜正子,2000)。当然,笔者并不赞成从多元文化主义立场去解释这种制度性因素。,相对其他发达国家的公民而言,我国公民的政治觉悟依然较低。改革开放三十多年后唤起“公民意识”提升问题党的十七大报告提出“加强公民意识教育,树立社会主义民主法治、自由平等、公平正义理念”(胡锦涛,2007)。是公民意识缺失或滞后,无法适应或阻碍政治体制改革,还是对公民意识重新诠释,以适应现有政治体制需要,或者是公民意识本身无所谓缺失或滞后,而是体制本身造成现有的公民意识,或者还存在其他解释?就要点而言,是个人问题,还是体制问题?或兼而有之?笔者认为,我们所说的社区建设主要指城市,显然不是指农村社区。这样,在“推进户籍制度改革,放宽中小城市落户条件,使在城镇稳定就业和居住的农民有序转变为城镇居民”这一农村改革发展目标之下,强化“公民意识”具有重大意义。,与本文所提的公共意识或社区参与意识缺失问题,尽管不是同一问题,但具有相关性。

对于问题9.1至问题12、17中反映出来的“低缺失值”,解读为个体或个人的公共意识或社区参与意识强烈或稳定{L-End} ,而与上述的“低缺失值”中反映出的公共意识或社区参与意识弱化或不确定{L-End} →p)] 现象形成反差。由此,可以做出这样的解释:“高缺失值”并非完全在于个体或个人的公共意识或社区参与意识的缺失,而在于情景的不确定性和偶发性以及制度的过于强势{L-End} 。以下分析将围绕后者(制度)这一论点展开。

四 “缺失值”与既有体制

本文不仅仅关注公共意识或社区参与意识的缺失问题,还关注与其不可分离的体制问题。从制度层面而言,“政府为民办实事项目”在媒体宣传方面,可谓强势{L-End} ,而为何会出现低参与度或有效参与度低{L-End} 的情况呢?“满意度调查”的问题15(上海市“政府为民办实事项目”实施过程中,是否被征询过意见),反映出绝大多数人并未被征询过意见:被征询过意见的为66人,有效百分比为4.3%;未被征询过意见的为1468人,有效百分比95.7%(有效选择1534,缺失23)(徐红,2008b)。由问题18(是否知道上海市政府有明确的联系方式听取市民有关意见)得知,上海市政府听取市民意见的联系方式并未为市民普遍所知:知道上海市政府有明确的联系方式听取市民有关意见的为440人,占有效选择人数的29.3%;不知道的为1061人,有效百分比为70.7%(有效选择1501,缺失56)(徐红,2008b)。问题19(在上海市“政府为民办实事项目”实施过程中,如有意见)中,“想反映,但不知该通过什么途径来反映”占比重最大,为42.6%(有效选择1323,缺失234)。从问题20(上海市“政府为民办实事项目”规划和实施过程中,您认为市政府与市民的沟通状况)中可以发现,市政府与市民的沟通状况一般:27.4%的人认为不好或不太好,30%的人认为比较好或很好(有效选择1326,缺失231)(徐红,2008b)。在问题21(“政府为民办实事项目”规划实施中,市政府与市民沟通的必要性)中,绝大多数人认为有必要或非常必要,占90.1%;极少数人认为没有必要或不太必要,占2.1%(有效选择1504,缺失53)(徐红,2008b)。

以上数据表明,个体或个人的参与意识高或较高,缺失值低或较低;同时表明个体或个人的公共意识或社区参与意识与公共性和媒体的互动仍然存在问题,远未达到较高水准。从这里或者可以将较高缺失值解释为公民意识低下或缺失,不关心政治,无法适应体制,由此从体制上加强公民意识教育{L-End} 是一项主要政治任务。但是,这一主张虽然从提出的时机上看具有合理性,即城市化或城镇化在中国还处于发展阶段,对于刚从“农民”转化为“城镇居民”的人而言,“缺失”是实实在在的。但是,以往的国民意识教育在既有体制下{L-End} ff)/M(f→ff)] 是否有效呢?对此显然无法确认,需要进一步论证。而且,如果再考虑公信力下降因素{L-End} ,这也为个体或个人的“自我认同”意识回归提供了反思的空间及可能性{L-End}

随着人口文化素质的提高,社区参与或公共参与程度会有所提高,这从满意度调查的相关分析(徐红,2008b)中已得到确认:“满意度受文化程度影响较大:由均数分析看,满意度整体在各文化程度人群中或多或少高于不满意度,随着文化程度的提高,满意度有下降趋势。再由卡方分布表及百分比图看,随着文化程度的提高,明确表示满意的人数在下降,选择比较满意或一般等较中庸选项的人数在增加。大专文化的人群不满意度最高。”但是,如果说这一数据反映的是一种变化趋势的话,那么这就为个体反思{L-End} 而形成“自下而上”的公共性{L-End} ff)] 提供了可能性,同时有可能出现完全出自“自我认同”的社区参与意识{L-End} 。但是,就现状而言,即使在公民意识教育或强大的公共性及媒体下{L-End} ,个体依然可以完成“自我认同”的转化{L-End} ,即在{L-End} 中个体行动不是被动的,而是能动的,是为实现{L-End} 要件创造条件,实现部分转化。这一转化意味着削弱既有公共性结构,使其强度相对化。当然,不排除这一转化过程是漫长或艰难的,也有可能在强大的既有的公共性下无法实现,但作为一种力量积蓄本身个体行动不会消灭,不管是正的还是负的,只是形式转化而已。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一些被调查者的文化程度虽然未达到较高层次,似乎与上述所描述的趋势也不完全符合,但也不是毫无希望的。从对“政府为民办实事项目”的“了解度”这一层面也可以看出:“文化程度对了解度的影响比较微小,小学和小学以下文化程度的人群了解度明显比其他人群低。而初中及以上的文化程度人群了解度的差别就不太明显了”(徐红,2008b)。由此,强化个人或个体的“参与意识”是“自下而上”的公共性形成的重要参数,如将“了解度”看成个体对公共参与或社区参与的一个要件的话,那么在{L-End} 中也可以实现{L-End} ,这说明文化程度不是决定进程的唯一依据,而只是一个关键因素。如果个体对公共参与或社区参与达到普遍化程度,即在现有条件下公民意识超前,那么就可以从“自上而下”的公共性过渡到“自下而上”的公共性{L-End} (f→ff)]。

从以上两种见解看,第一种认为公民意识是从过去的意识形态化回归常态,这显然属于{L-End} 阶段的思维方式,也是普遍看法;第二种是对公民意识的重新定义,更为强调“自我认同”,属于{L-End} 阶段的思维方式,为本文论点之一。两个阶段相互转换,虽然在满意度调查数据直接分析中或许无法达到或满足本文假说的所有条件,但从已知数据的重组中可以发现这一事实,这是以上分析的核心。

五 结论

本文以“政府为民办实事项目”满意度调查为基础,从社会意识/个人意识的分析框架(paradigm)去关注社区参与意识提升的重要性,并引入一些关联性论点:“自上而下”的公共性与“自下而上”的公共性,以及媒体的强势与弱化等。由此,在上述构造中,本文提出从“自上而下”的公共性过渡到“自下而上”的公共性的设想,而对作为其重要条件之一的社区参与意识提升的现状把握是本文的切入点。通过“满意度调查”提供的分析数据,或二次合成的数据,本文将满意度的缺失值作为一种态度或意识加以研究,结果发现所谓缺失值并非一般意义上的缺失值,而是与公共参与意识或社区参与意识、公共性或公共领域、大众媒体、公信力、自我认同等之间存在内在关联性的,而且,这种缺失有可能源自既有体制本身。由此,本文认为,完成从“自上而下”的公共性到“自下而上”的公共性转换取决于“自我认同”的社区参与意识的有无;而作为后者目前尽管依然微弱,但就其本身而言,如果在外在条件相对成熟(比如公信力逐步恢复、媒体结构转变等)的前提下,有可能实现内在“自我认同”的社区参与意识转化,最终实现“自下而上”的公共性扩大。这是本文的初步性结论,还有待于进一步的、直接针对社区参与意识的调查,并展开系统和详尽的研究。

长江三角洲区域是中国城市化进程发展最快的地区之一,也是市场经济相对完善的地区。市场经济过度发展有可能弱化城市社区功能。单位制度消失以后,城市社区再建势在必行,但城市社区再建中如何面对市场经济的冲击,如何构筑中国特色的城市社区,依然是需要摸索和探讨的重要课题。由于市场经济的介入,城市社区资源被瓜分,或被非法占用,社区利益分配严重不公,社区利益并非反馈至每个社区居民,而为一小撮人所有,这不仅损害了政府形象,导致公信力下降,而且使社区矛盾日益激化,甚至出现群体性事件。因此,在市场经济下,如何控制社区内公共资源不再任意流失,使公共利益回归社区居民,将是关系到和谐社会能否真正构建的重要指标之一。而本文就是在这一前提下,作为一种政治战略资源去摸索“自我认同”的社区参与意识的可能性,构筑“自下而上”的公共性,以期在社区这一社会中间层面(middle range)构筑起真正的舆论威力。这并非平常所说的“公民意识”教育,即所谓内化,便可以达到的层次;而是靠每个人在文化反思机制下出现“自我认同”的参与意识,由此扩大至公共意识层面,逐步形成一种可以有效规范公共资源分配、重塑公信力、化解社会矛盾的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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