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禄回忆录:时任民国驻中亚总领事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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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增新其人

杨增新字鼎臣,是云南蒙自人,生长在没落的大家庭中,进京考中进士后,因为家境寒苦,请求外放,派赴甘肃。离京赴甘前,曾回家一行,及离家时因雇不起车轿,他牵了一头毛驴,太太骑在上面,就这样经由四川走到天水,在天水得到一个朋友的帮助,舍驴乘车,才顺利的到达兰州。到达兰州未久,即出任天水县知事,因政绩卓著,旋调河州州官(临夏),河州汉、回杂处,素称难治,况此时“回乱”甫平,荆天棘地,百废待举,而他在那里一做就是七年,卒致地方安定,人民安乐,获致了一个“杨青天”的尊称。他在河州创办学校,亲执教鞭,以后奉调甘肃文高等提调,并兼陆军小学监督,为甘肃培植了很多文武人才,近三十年来,在甘新军政界崭露头角的人物,多半都是他的学生,尤其在新疆甚多人担任军政界的重要职务,金树仁即是他的学生。光绪末年,杨氏由甘肃奉调至新疆;先任甫南疆阿克苏道尹,旋晋京“陛见”,自京归来,即升臬台,历任要缺,皆以廉能闻。辛亥革命成功,杨氏以机智,从新疆巡抚袁大化手中取得政权,出任新疆省督军兼省长达十七年之久。杨氏以学识渊博、眼光远大、手腕灵活、精明强干著称,但亦如历史上的著名人物一样,遇有必要时他的手段亦是毒辣无比的。

无论冬夏,杨氏每晨四时即起床读书,写补过斋日记,读书时高声朗诵,一如学子,晚年喜读老子《道德经》。七时开始办公,批阅公事。所有各区、县、局以及军事方面的公文,都先直接送达其内收发室,杨氏自州县起家,对于处理公文极其熟练,一天要看几百件公文。新疆老百姓都相信他,遇有冤屈,甚至家庭中的夫妻纠纷,琐屑私事,都要上个禀帖要求他排解判断,老百姓以为“只要将军知道,一定得到公平解决”,因此又增加了杨氏的负担,可是杨氏不遗巨细,一一答复解决。杨氏看公文时,旁边有位秘书负责拆封,然后将公文递于杨氏,杨氏将公文摊开,无论十页八页(那时新疆用折子,格式既老文字又长),左中右一目十行的看过去,立刻就加批语,然后发交各厅处分别遵照办理,如系维、满、蒙、俄文文件则先交翻译,所加批语极中肯,十九都针对着公事的扼要点,而且一日的公事一日办完,决不拖到明天,所以那时新疆的行政效率颇高。午后休息两小时或打坐或午睡,在此时间内决不许人打扰。二时以后又继续办公,签署各厅处办好送来的公事,下午办公时间本规定至六时为止,但杨氏个人并不守此规定,晚餐以后仍继续办公,此时所有办事人员皆已下班回家,惟独白发苍苍的杨氏,还在那里矻矻不休的为国操劳。有时与来见的厅处长谈公事或谈天,但至九时必就寝。那时在迪化市面可以买到俄制沙发软椅这类家具,但在整个将军衙门内,连接待外宾的签押房在内,找不出一只沙发或软椅,所有家具完全是本地木制品,而所有窗户顶棚墙壁亦一律是以和阗桑皮纸糊的。杨氏对饮食亦极随便,他的家属住在三堂侧院内,平日自在家里吃饭,如有一二普通客人就在办公室外面一间屋子里开饭,他吃饭的习惯总是夹面前放置的那一样菜,无论是豆腐或者青菜,从不夹另一碗的菜,有时有人说明某一样菜是特添的,而且很好吃,他这才尝尝,他吃饭很快,总是先吃完,说声慢吃,就起来走去,他除了工作读书以外,没有什么娱乐,有之则在年节和同僚们打打纸牌而已。他不吸烟不饮酒。他字写得很好,但向不为人写对联中堂之类的应酬文字,如有求者则说:“我的字不像东西,如果好,早该点翰林了,现在如给你们写了,以之装饰门面,夸耀乡里,待我一旦死去,这种烂纸,连存放的地方都找不到!”他的医道亦很高明,但不给他家里人治病,他说:“在兰州时,有一次瘟疫流行,把自己的两个孩子治死了,从此不给家里人治病,为自己亲人治病关切过度,斟酌再三,竟不知下什么药才好,结果适得其反,这固是私心在作祟,抑亦人情之常也。”杨氏亦富幽默感,有一次他的一个同乡想恭维他几句话,就说:“将军在民初喜用重典,而如今则宽大为怀。”杨氏听说,喔了一声,说道:“民初是凶恶棍徒,而今则阿弥陀佛。”弄得这几位同乡不好意思起来。又有一次杨氏由外面回来,看见一个班头模样的人,领着一个戴手铐的“犯人”站在三堂旁边,杨氏就问:“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这人见问未报姓名,竟抬出他的大官衔,答:“我是昌吉县三班老总,押解犯人来的。”“喔!你就是那个‘老而不死是为贼’,总而言之,不是人的那个东西。”说完径自进去,弄得这位老总莫名其妙。因之他的生活简单,衣着亦朴素,严肃亦轻松,不讲享受,没有娱乐,十七年如一日,全副精神都放在如何保卫这块领土的工作上。遗著有《补过斋文牍》及《补过斋日记》,流行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