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语言障碍引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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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模块主义和神经建构主义争锋的具体实例

——以SLI儿童的句法障碍研究为例

SLI最初作为单纯的发展性语言障碍,引起了研究者极大关注,许多假说已对SLI个体的句法障碍进行了解释,这些假说一般是在两种理论框架内进行的:“领域特异性”理论(domain-specific)和“领域一般性”理论(domain-general),前一类理论是将其损伤归于语法知识的损伤(Deevy & Leonard,2004),后一类是将SLI儿童的损伤归于加工的局限性,它们分别体现了模块主义和建构主义的思想。

(一)“领域特异性”理论

这些理论的共同点是,认为专门化的认知机制是在基因控制下发展而来的,并且处于不同的认知领域之下(Chomsky,1986;Pinker,1994)。语言的一些核心方面是模块化的,如演算操作、递归或形态句法规则,而且可以同一般的认知能力相分离。儿童出生时就有内在的关于语法的知识,而SLI儿童在某种程度上丧失了这种语法知识。这些解释多在“原则和参数理论”(Chomsky,1981)或“最简方案”(Chomsky,1995)的框架内讨论,将SLI儿童的语言障碍归于语法知识的损伤。支持“领域特异”理论观点的学者们认为,SLI儿童的语言损伤是特定领域的认知损伤,具体地说,其语言障碍在于语法规则发展的损伤。如Van der Lely(2005)认为,特定的语法原则在SLI儿童中出现得较晚或者在他们的语法中这些特定的语法成分是缺少的,这导致了他们理解相关句法结构时的失误。

演算语法复杂性假说(或依存性表征损伤假说)是对SLI人群的语言障碍进行“领域特异性”的代表性解释。该假说认为,SLI个体在语法结构的依存关系上存在损伤,在建立复杂的句法关系上存在障碍(Van der Lely & Stollwerck,1997),而这种从句层面的依存关系是由移位得来的,因而SLI儿童语法的核心缺陷涉及移位。进一步,该假说认为句法损伤存在于句法演算系统(表征/机制)中。这种损伤阻碍了SLI儿童建立、分析句法复杂的层次性的结构(包括从句句法依存操作)。因此,随着从句依存操作的增多错误就会增多。该假说还认为语法“规则”从定义上来说是强制性的、必要的,而在SLI个体的语法中却是选择性的(Van der Lely,1996)。因此,SLI个体的语法被看作是“选择性移位”。SLI儿童的句法损伤(尤其是句法依存关系中的损伤)存在于句法演算系统中,而不是在句法系统之外的加工中。以被动句理解为例,被动句属于NP移位,NP移位的终点是主语位置,该位置是主目语位置,所以NP移位称为主目语移位,因而被动句是主目语移位形成的。Van der Lely和Harris(1990)认为SLI儿童在基于句法结构分派题元角色上存在障碍,他们采用行为演示任务考察了4岁10个月到7岁10个月的SLI儿童对可逆的主动句和被动句的加工情况。被试分为SLI儿童组、实龄匹配组和语言能力匹配组。要求被试按照句子主题的顺序表演出36个语义可逆的句子。研究显示,SLI儿童在被动句上的表现明显不如年龄匹配组儿童和语言能力匹配组儿童。与更年幼的语言能力匹配组相比,SLI儿童对完整被动句做出了更多反向的错误判断,如在理解类似“the man is eaten by the fish”的句子时,他们会倾向于选择表示“人正在吃鱼”的图片。而且这类错误与年龄无关,并未像语言能力匹配组那样,随年龄增长而减少,虽然两组研究者暗示SLI组的问题应来自句法加工。

(二)“领域一般性”理论

这一视角下的理论遵循以皮亚杰为代表的观点,认为语言与许多其他认知因素相互影响,将SLI儿童的语言障碍归于加工上的损伤,而不是语言规则习得上的损伤,即SLI儿童的语言损伤是一般认知领域的损伤,比如话语的语音加工缺陷或程序记忆缺陷(Ullman & Pierpont,2005)。

对“领域一般性”理论的扩展目前主要包括自然成熟说(emergentism)和感知缺陷说。自然成熟说认为语言障碍是儿童与语言输入独特互动的表现,也就是前文提到的,认为模块是发展的产物。因此,话语感知、工作记忆的异常或更慢的加工速度都会使SLI儿童在语言加工上出现问题。语言障碍是加工系统内在特征与语言输入相互作用所致,语法损伤不可能孤立发生,一定与更基本的认知损伤有关。

感知缺陷说(perceptual deficit account)认为,SLI个体句法习得障碍的根源在于,他们不能很好地将语音表征充分保持在工作记忆中以备加工。许多研究已为这一观点提供证据(Gathercole & Baddeley,1990; Kirchner & Klatzky,1985;Montgomery,1995)。Deevy和Leonard (2004)认为工作记忆和加工能力的局限都可能导致SLI儿童在复杂句上的理解障碍。他们考察了16个平均年龄为5岁1个月的SLI儿童对特殊疑问句的理解。给被试呈现印有三个动物形象的图画(具有相反的动作),主试对图画提问,并通过增加句子额外的信息(增加形容词)来对句长进行操作,该操作会增加加工负荷,但不会影响句法的复杂性。这些或长或短的问句的提问焦点在句子的主语或宾语,例如“Who is washing the dog?”(短主语问句)或“Who is the happy brown dog washing?”(长宾语问句)。结果发现SLI儿童在长宾语句上的表现明显更差,Deevy和Leonard(2004)认为,SLI儿童不能高效加工特殊疑问句是因为移动了的特殊疑问词和其最初位置之间的距离增加了,这种长依存关系对这些儿童的工作记忆和加工能力造成了更大的负担。该研究支持了“基于加工的解释”。另一项研究也支持了加工能力对SLI儿童句法加工的影响。Hestvik,Schwartz和Tornyova(2010)改进了跨通道的图画启动范式(cross-modal picture priming method),用图画命名取代范畴判断,从而将认知能力的要求尽量降到最低,而且会诱发更大的论元词汇启动效应。利用这一实验范式,Hestvik等(2010)考察了SLI儿童(8—13岁)对关系从句中的空位—填充依存关系的加工情况。在线加工的研究结果显示,与典型发展儿童不同,SLI儿童在动词后面没有及时的重新激活现象,说明其在空位—填充结构中没有表现出及时的激活效应。此外,该研究中的离线加工则显示,SLI儿童与典型发展儿童没有差异,说明他们能够正确理解刺激句的意思,即能够建立填充物与动词之间的关系,这支持了SLI儿童的核心损伤在于加工能力而不在于语法知识本身损伤的理论。

Montgomery(1995)利用非词重复任务考察了SLI儿童的语音工作记忆,其中非词由1—4个音节构成;理解任务中的句子长短不一样,但长句子与短句子的句法架构类型是一样的,不同点在于前者增加了形容词或副词性的修饰语。研究结果显示,SLI儿童在非词重复任务和长句的句法理解任务上都存在明显障碍,而且SLI儿童在这两个任务上的表现有强烈的相关性,从而表明工作记忆对句法加工有影响。Montgomery和Evans(2009)考察了SLI儿童的复杂句理解是否与工作记忆有关的问题。他们认为工作记忆分为两个机制:一是语音短时记忆,一是注意资源分配的能力。被试包括24名SLI儿童、18名实龄匹配儿童和16名语言能力和记忆能力都匹配的儿童。实验任务包括非词重复任务(测量语音短时记忆)、竞争性语言加工任务(Competing Language Processing Task,测量注意资源分配)、以及简单句和复杂句的理解任务。复杂句由可逆被动句(如the boy was kissed by the girl)和包含代词和照应语(回指词)的句子(如Daffy Duck says Bugs Bunny is tickling himself)构成。简单句采用标准语序,不包含任何非局部的依存关系。结果表明,SLI组在两个记忆任务上都差于实龄组,三组被试在简单句的理解上表现相当,但是在复杂句的理解上,SLI组和语言记忆匹配组比实龄组表现差。对SLI组而言,竞争性语言加工任务与复杂句理解相关,非词重复与简单句理解相关;对实龄组而言,两种记忆与两种句子的理解均无关;对语言记忆匹配组而言,只有竞争性语言加工任务与复杂句理解相关。从结果可推,SLI儿童理解复杂句和简单句都是有认知要求的活动,需要明显的工作记忆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