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与恐怖的:YBA与后前卫II
难道这也能算是艺术吗?—— 艺术与反艺术的争论
YBA试图以艺术史上的黑色文化为主题,用前卫艺术惯用的讥讽、隐喻和震惊的方式揭示现实生活中隐藏的丑陋和黑暗。但是他们与戈雅和艺术史上其他一些用电影、戏剧、绘画等方式创作的艺术家有一个根本性的分野:传统的艺术中不乏丑陋和恐怖的场面,却仍然囿于艺术的审美范畴之内,而当代艺术直接介入现实生活,以生活化的方式把令人恶心和恐怖的事物直接地呈现在观众面前,越过了艺术的审美范畴。他们的作品涉及观众对于前卫艺术最根本的质疑:“难道这也能算是艺术吗?”
对于“感性”这类令人费解甚至震惊和愤怒的当代艺术作品展,辩护者们通常会说:“当你第一次看到它时也许会很吃惊,但是很快就会适应的。”这种说法表明对艺术表达方式的变化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在艺术史上,即便是米开朗琪罗素描中的男性躯体、维米尔的油画《灯下读信的女孩》、康斯泰勃尔闪耀着自然光芒的《干草车》、席里柯的《梅杜萨之筏》这样的经典杰作,也曾经展示给人们不同以往的视觉经验,在当时引起过争议或是震动。众所周知,对现代艺术乃至所有艺术的接受都需要耐心,震惊和不快最终会转化为承认和熟悉。著名的例证还有19世纪70年代罗斯金对惠斯勒的批评,以及大众对印象派、后印象派等现代艺术的接受,包括对马蒂斯、毕加索、亨利·摩尔在内的几乎所有现在公认的现代艺术大师的认识,也都经历过这样一个过程。尽管这样的解释很有道理,但是它还是不足以化解对于当代前卫艺术更深层的质疑:这到底还算不算艺术?它是否已经超出了艺术的范围?
这涉及现代艺术长久以来不断受到批评的一系列问题,比如缺少技艺(主要指手工技巧),运用现成物,对美感的抛弃,不恰当的主题甚至是毫无主题。对于大众来说,描述性的艺术语言易于理解,自然主义的空间感令人视觉舒适。首先在视觉上给大众设置了接受障碍的是抽象主义艺术。在现代主义艺术的发展中,直到毕加索的立体派绘画,还是能够呈现描绘的物象和空间感,但是当艺术家们开始放弃可见的视觉形象,比如蒙德里安和马克·罗斯科(Mark Rothko)富有哲学意味的几何抽象画,观众就感到难以理解了。即便如此,蒙德里安和罗斯科的画面还是追求画面的和谐与规律性。真正开始完全背叛观众的审美习惯的是杜尚的《泉》,一个普通的现成品小便池被展示在美术馆里,彻底背离了传统上人们对于艺术的技艺、主题、材料等问题的理解。它用反艺术的方式提出了“什么是艺术”的根本问题。继承了杜尚衣钵的现代艺术作品挑战着所有称之为“艺术”的命题和理论,尤其是20世纪60年代以来,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博伊斯(Joseph Beuys)和他们之后的艺术家彻底打破了艺术和日常生活的界线,美和形式的问题不再是中心问题。当代艺术家通常呈现给大众具有强烈的文化和观念冲突的作品,他们挑战一切现存的社会价值,无视传统、形式体系和媒介的等级性,不断地在材料、形式、主题和美学趣味上打破旧的观念。一时间,什么都是艺术,什么都不再是艺术;谁都是艺术家,谁又都不是艺术家。在这种情形下,我们又如何能够分辨艺术、理解艺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