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从“黑暗时代”到启蒙时代
西罗马帝国覆灭之后,欧洲就进入了漫长的中世纪。过去中世纪被称为“黑暗时代”,但今天的很多历史学家正在改变这一观点,甚至有人把中世纪视为欧洲从古希腊、古罗马的文明到现代文明的一个重要转换。比如,美国历史学家詹姆斯·汤普逊就盛赞中世纪及封建主义在欧洲现代文明孕育过程中的积极作用。
欧洲中世纪出现了一位著名的神学政治哲学家托马斯·阿奎那(1227—1274),他的重要工作是把亚里士多德的作品系统地介绍给西方基督教世界。在此过程中,阿奎那本人也阐述了很多政治思想,开始对此前和逐渐形成中的自然法思想有很多探索。后世有一幅关于阿奎那的著名油画,他一手托着教堂,一手拿着书籍。这大概就是他一生中两个最重要的方面。托马斯·阿奎那把亚里士多德的学问引入中世纪拉丁文世界的努力,使得亚里士多德后来的影响非常之大。列奥·斯特劳斯主编的《政治哲学史》这样评价阿奎那的贡献:
马基雅维利是另一位众人熟知的政治思想家。他生活在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佛罗伦萨,著有《君主论》和《论李维》等重要著作,是政治现实主义的代表人物。他阐述了将政治与道德相分离的原则,同时也敏锐地嗅觉到了欧洲民族国家革命即将拉开序幕。萨拜因这样评价马基雅维利:
上一讲曾讨论《君主论》的主要观点,此处不再赘述。由于《君主论》的知名度,马基雅维利的思想经常遭到误解。实际上,马基雅维利并不能被简单地视为一个君主论者——即便他在《君主论》一书中的思想亦非完全如此。可以确定无疑地说,马基雅维利有着清晰的古典共和主义思想。特别是,他在《论李维》一书中“表现出他对罗马共和国自由和自治的巨大热诚”。比如,他这样认为:“民众比君主更聪明、更忠诚”;共和国比君主更信守承诺,因而比君主更值得信赖;“与君主国相比,共和国有更强盛的活力,更长久的好运”;等等。总之,就本意而言,马基雅维利认为共和国是优于君主国的。[33]
欧洲政治思想的重要转换是16—17世纪宗教改革的兴起。宗教改革的背景是中世纪以来天主教会的腐败以及君主与教会权力的争执,同时宗教改革受到了文艺复兴中人本主义思潮的影响以及印刷术这一新技术兴起所带来的冲击。宗教改革之前,天主教会的突出问题是在欧洲各地出售赎罪券——实际上,这是以上帝的名义兜售自己的生意。当时,普通信徒是没有多少机会接触《圣经》的,阅读和诠释《圣经》是教会神职人员的特权,然后他们教会就充当了上帝与普通信众之间的中介。这样,天主教会成了一个特权机构——既是一个思想控制机构,又是一个利益分配机构。结果是,当时的天主教会沦为了十分腐败的特权机构。
教会的腐败促使很多人开始反思。两位杰出的宗教改革领袖马丁·路德(1483—1546)和约翰·加尔文(1509—1564)对天主教会当时的很多做法和腐败提出了尖锐批评,他们希望重新定义信徒与教会的关系、国家与教会的关系。有一次,马丁·路德神父在研读《圣经》时读到了“义人必因信得生”,突然认识到原来人的得救只是因为他对上帝的信仰以及上帝的恩赐,其他一切的律法都不能保证使人得以“称义”。这种见解后来被称为“因信称义”。随后,1517年10月31日,马丁·路德将批判赎罪券和天主教会的《九十五条论纲》张贴在威登堡大学的教堂门口。这标志了宗教改革的兴起。从路德到加尔文,他们认为每个人都可以读《圣经》、都可以直接跟上帝对话,从而重新构建了普通信徒与教会关系,也为重新构建国家与教会的关系提供了思想资源。同样重要的是,有人认为,宗教改革也为科学革命提供了可能。
法国思想家让·博丹(1530—1596)的主要贡献是他的主权学说。他认为,主权是超越其他权力之上的、不受法律约束的最高权力。博丹的这种主权思想跟古希腊和古罗马的传统很不一样,跟后来启蒙运动时代的政治哲学差异就更大了。但是,博丹的这种主权学说对当时民族国家的兴起,对后来国家理论的出现应该产生了重要影响。萨拜因把博丹的主权学说总结为几个简要的原则:
然而,博丹的主权学说中还包含着自相矛盾和含糊不清的成分。他总体上认为,主权是不受任何约束的最高权力,但他同时认为“主权者是受上帝之法和自然法约束的”;他并不赞同国王可随性而为,“有些事情由法国国王去做是不合法的”;他信奉“私有财产权不可侵犯”的原则。正如很多杰出思想家一样,博丹的作品中也充满着内在冲突。
此后,英国又出现了一位重量级政治思想家托马斯·霍布斯(1588—1679),他的名著是《利维坦》。霍布斯在《利维坦》一书中最为杰出的贡献是从学理上阐明了国家的必要性。他的论证从自然状态出发,开创性地引入了个人主义方法论,结论是国家乃人类社会所必需。他这样说:
面对这样的艰难境况,霍布斯认为出路在于——
从这几段关键表述中,可以领略霍布斯这位杰出政治思想家对人类基本政治问题的思考。
霍布斯之后的杰出政治哲学家往往知名度更高。英国哲学家约翰·洛克(1632—1704)被视为早期自由主义的杰出代表,他认为统治应该基于被治理者的同意,提出了立法权与行政权两权分立的思想,认为政府的首要职责是保卫人们的生命权、自由权与财产权。由此,洛克确立了古典自由主义奠基者的历史地位。洛克的具体政治观点,下一讲还会择要介绍。
法国启蒙运动造就了两位享誉世界的杰出政治思想家孟德斯鸠(1689—1755)和卢梭(1712—1778)。孟德斯鸠的政治思想某种程度上是对洛克的继承,他一方面反对专制和捍卫自由,另一方面论证了三权分立的必要性。孟德斯鸠的学说后来启发了美国制宪会议及联邦党人,直接影响了1787年《美国宪法》的起草与美国政体的创建。关于政体类型、自由与三权分立,孟德斯鸠这样说:
卢梭的作品文字优美,具有极强的感染力。卢梭在《社会契约论》开篇的一段话,很多人都耳熟能详——
卢梭的重要贡献是完善了社会契约论,并提出了主权在民的学说。所以,卢梭被视为系统阐明民主理论的重要源头。他把社会契约视为组织政治社会的条件:
上述讨论,被卢梭视为社会契约所要解决的根本问题。在此基础上,卢梭进一步阐明了主权在民原则。卢梭所谓的“主权者”,是指合法性源自人民,而非源自君主、贵族或任何的少部分人。在他看来,这种主权是不可让与和不可分割的。任何个人或任何团体都不能取代人民总体而被给予立法的权力。所以,后人把卢梭视为启蒙时代人民主权学说的主要阐发者。
当然,卢梭的这种民主观意味着他更强调直接民主,而非代议制民主。此外,他强调了公意及其不可分割性:
卢梭的这一表述引起过很多争议,有人认为这意味着某种集体主义的社会方案。所以,有人甚至担心,卢梭这一观点为现代极权主义统治打开了一条幽暗的通道。
在19世纪之前,人类政治思想史上最具有实践智慧的著作无疑要数《联邦党人文集》。三位杰出的联邦党人——亚历山大·汉密尔顿、詹姆斯·麦迪逊和约翰·杰伊——撰写《联邦党人文集》所列85篇文字的初衷,是为了说服纽约州人民批准新的美国宪法。他们三人不仅是杰出的政治思想家,而且是杰出的政治实践家——三位作者一人出任美国总统,一人出任财政部长,一人出任最高法院大法官。因为后来美国以自由民主政体闻名于世,而联邦党人的主张又与美国自由民主政体关系密切,所以多数研究者往往很重视联邦党人的共和制和联邦制思想——前者是指自治政府、代议制、三权分立、自由学说以及共和制的主张,后者是指中央与地方政府合理划分权力的主张。《联邦党人文集》的名言是“野心必须用野心来对抗”,他们这样阐述这方面的政治思想:
由于被视为分权思想的经典作品,《联邦党人文集》常常被忽视的是这部作品对强有力的联邦政府的倡导和对政府效能的重视。实际上,联邦党人——特别是汉密尔顿——用大量篇幅论述了强有力的联邦政府和政府效能的问题。比如:
一方面强调分权制衡,另一方面强调政府效能,两者的结合才是联邦党人的完整思想表述。通过上述两组言论的比较,大家就可以较全面地理解联邦党人的政治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