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清晨六点的体育课
“Sophomore”那年暑假前,我头脑一热,做了一个自虐式的决定——为了挤出课时来多选点课,我决定把必修的体育挪到早晨去。这里早晨的概念和第一节课还不一样,是真正意义上的早晨,是满天繁星的波士顿冬日早晨。这种插在正式课表之前进行的课已被南校叫停五年了,不知为什么在那年又复活了,专用来给课表紧凑或学分不够的学生凑分。我是典型的眼高手低,觉得自己有那种早上五点半出门踏雪去上学的毅力,后来被证明纯粹是夏天的心血来潮。沐浴着柔情的波士顿夏末阳光,我完全把冬天的情状抛到脑后去了。
我是一个多么刻苦的学生啊!怀着这种殉道者似的隐秘快感,我大义凛然地度过了“Junior”的前两个学期。朋友 H也选了6:40的“AM Wellness”(早晨体育课),交流情报后两人深感志同道合,热爱学习到一块去了。后来开课更觉两人是同病相怜,甚至多了一个熟人垫背,会稍微好熬些。
后来我们两个交换课表,H抱怨课程繁重,我庆幸地说前两学期居然每周有两节空课,时间多少宽裕些,比她轻松。H没言语,眼神空茫地思考了一会儿,那时我已经巴拉巴拉地继续唠叨下去了,被她一个巴掌打断。H双手紧紧捏住我的肩膀,厉声道:“你说什么?你有两节空课?”我茫然地点点头,自己跟着打个寒颤,反应过来了:我选“AM Wellness”的初衷是什么来着?好像是因为我课时不够。转念一想,那两节空课难道不是课时吗?我居然晃荡了两个学期,充分地享受了生活,却从来没想到在那时就把体育课上了,把学分凑满,也省去了后两个学期清晨睡眼惺忪、踏雪上课的辛苦。
H先操着不很熟练的中文骂我有病,然后幸灾乐祸地拍拍我的背。
巧得很,我妈正好在体育课开课前一星期买了车。我向她感慨命运的鬼斧神工,她说:“用脑子想想,你下星期上体育课,我怎么会在那之后买车呢?”
正式开课的那天早上全家动员,姥姥起来做饭,妈妈哈欠连天地到处找车钥匙。当初一个草率的决定扰得全家不得安宁,我委实深感愧疚。后来与姥姥约好让她多睡一会儿,早饭交由我自己处理,她答应得很好,但到时候还是早起忙活,说想跟我说说话,平时没时间,还说看着我走出门去才安心。
一路阴沉沉的好像午夜,妈妈把我送到时学校大门前只零星地停了一两辆车。体育馆里居然有三四个比我还早到的难兄难弟。五分钟后任课老师F先生出现,领我们进了校内的健身房,让我们四处散开各自热身。F先生年近六十,处于退休边缘,仍然精神矍铄,可能是多年教体育的缘故,身材健美不输年轻人。
“AM”体育课里不是真学霸就是我这样的傻瓜。学校对选这课的一伙人比较放纵,只要不翘课就能拿满学分,至于究竟如何锻炼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全班近二十人,只有十三人准时到场。F先生脾气很好,对晚来的也没如何计较,只是指挥他们学着我们的样子也去随便挑一件器材锻炼。
南校健身房的器械比较齐全,蹬自行车和椭圆机尤为受欢迎。让一群睡眼惺忪,神游天外的家伙坐在原地蹬蹬腿还行,要他们去举重或是跑步就有点勉为其难了,说不定一个手软就砸了脸。
出门前我想着大冬天的,就算要锻炼也多穿点的好,就穿了条厚厚的长绒裤,却发现班里同学无一不是夏天的短打扮,裤衩背心轻装上阵。我把裤脚撸上来一截,蹬了一会儿车就出了一身大汗。
这课较一般体育课要短些,只有四十分钟。F先生让我们每人填了张表,草草记录当天的运动情形后就放行了。我一身臭汗,却要赶赴五分钟后的第一节课,和一群浑身芬芳的俊男靓女坐在一起。深感疲于奔命又粗鲁邋遢。
清晨锻炼的好处是我一上午都神采奕奕,活蹦乱跳,弊端是午饭之后袭来的困意比往常还要难熬数倍,不由很怀念初中坐在前桌的“土豆”。那姑娘自告奋勇地要在我打瞌睡时回头掐我,留下了不少呲牙咧嘴的美好回忆。
第二天早上起来肌肉酸痛,每走一步似乎都能感到小腿里析出来的乳酸。我在英语课碰到H,也一瘸一拐的,于是心照不宣地相视凄凉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