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研究缘起

（一）中国国民经济素养与经济发展水平不协调

30余年高速的经济发展把中国带入了有史以来最具活力的繁荣期：世界第一消费大国、世界第一外汇储备国、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在实体经济的某些领域，中国俨然已经成为一个经济大国，在世界经济发展的舞台上逐步走向主动。中国目前处于快速的发展阶段，在经济快速发展的同时，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矛盾和问题。从人的角度来看，目前我们经济发展的根本性矛盾是丰富的人力资源和匮乏的人力资本之间的矛盾，即我们的人口数量众多而普遍的人力素质较低。而要解决这个矛盾，从长远看，应该加强人力资本投资，促使高水平人力资本的形成。在高水平人力资本的形成过程中，基础教育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基础教育为整个社会经济体系正常运行提供必需的人力资本，基础教育水平也决定着整个国民的素养。与此同时，经济素养教育缺失，国民经济素养水平低下，已经影响到个体的经济状况和整个社会经济的健康发展，积极开展经济素养教育，提高国民的经济素养水平迫在眉睫。

伴随中国经济的不断发展，国民收入也在不断增长，孩子们的零用钱也越来越多，但零用钱的花销却极不合理。由于经济素养教育的严重匮乏，中国青少年的经济素养状况令人担忧。《2012中国少儿财商调研》公布的数据显示，中国青少年在消费观念、消费方式等方面存在严重误区，并由此产生了一系列严重后果：对于剩余零用钱，只有19%的儿童选择存入银行，11.1%的儿童选择继续花完；34.8%的儿童对已有消费没有任何记录，仅有15.6%的儿童能清楚地描述自己花过的钱，这些都是经济素养教育缺失的表现。国家统计局美兰德信息公司的调查数据显示，全国0岁到12岁儿童每月消费总额超过35亿元，在众多家庭中，孩子平均每月消费超过一个大人。^[2]华鼎财经市场调查公司于2005年在全国10个大城市对1531个3—18岁的未成年人采取分层和简单随机抽样相结合的方法进行调研，结果表明城市中6—15岁青少年的零用钱和压岁钱已经达到56亿元，这笔钱数额巨大，但是消费却不合理，主要被用于吃、穿、玩等消费领域，并且在消费过程中存在冲动消费、攀比消费等现象，其中衣着消费占到了总额的45%，玩乐消费占到30%，餐饮消费占到15%，其他消费占到10%，用于学习的消费只占到很小的一份，其中有72%的同学没有消费计划的概念，对于压岁钱和零用钱是花完为止，有28%的同学会选择将剩余的钱存入银行。在消费心理方面，同样存在一系列问题。2012年5月《中国青年报》的一项在线调查显示，有94.9%的青少年存在消费严重浪费的现象，并且攀比消费、冲动消费、炫富消费等现象严重。^[3]由于青少年心智发展不成熟，自我判断能力和控制能力差，常常会因为攀比消费、盲目消费等问题威胁到自身和家庭的财产安全，甚至出现有中学生为买苹果手机而出卖身体器官的事件。

世界奢侈品协会中国代表处首席执行官欧阳坤说过：“生活压力和经济压力不能说不大，他们想摆脱现状，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但是又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而几万块的奢侈品服饰、箱包正好能满足他们与众不同的要求。他们劳心劳力地工作，长期处于亚健康状态，而辛劳所得只用来换一个身份符号。”^[4]而中国的奢侈品消费在消费群体、消费金额所占自身财富比例、对于奢侈品品牌的理解等方面都存在很大盲目性。

《2011年中国大学生财商调査报告》显示，15%的大学生不了解家庭的具体经济状况，有7.9%的大学生从未关注过收入和支出问题，有将近60%的大学生是月光族，每个月都没有节余。调查反映了大学生经济素养的缺失，但同时有70%的大学生认为自己的经济素养较差，主要原因是缺乏合适的学习途径，这也反映了我们经济素养教育的严重缺失，特别是学校经济素养教育长期处于缺位状态。针对北京中小学生的经济素养教育调研数据表明，仅有22%的被调查者认为自己的经济素养知识来自学校课堂。^[5]学校经济素养教育的缺失，相应的家庭经济素养教育也长期处于不合格状况，大部分家长虽然知道经济素养教育的重要性，但是由于自身时间、精力和知识水平的限制，对经济素养教育力不从心。调查数据显示，超过70%的孩子每月都有零用钱，有将近10%的家长对零用钱采取放任态度；对于用不完的零用钱，大部分家长缺乏引导孩子利用银行资源处理零用钱的意识，有将近半数的家长建议孩子把剩余的钱存放在家中，有超过七成的家长对于经济素养概念的理解仅仅停留在不乱花钱的层面上。^[6]可见，中国青少年经济素养状况令人担忧，学校、家庭和社会的经济素养教育处于十分匮乏的状态。

经济素养缺失带来的种种问题引起了社会各界对青少年经济素养教育的热议和思考，尤其在中小学校围绕“理性消费”为核心的经济素养教育已成为社会普遍关注的重要课题。但在具体实施过程中出现的种种现象又不容乐观，特别是一些不正规的组织开设的经济素养培训课程，打着经济素养教育的旗号，实则只是为了自身的经济利益，这本身就反映出全社会经济素养的缺失。目前中国社会中关注经济素养教育的热情是高涨的，但什么是经济素养教育？应该如何进行经济素养教育？在经济素养教育实施过程中，学校、家庭和社会都应该扮演什么角色，又该如何相互配合和促进？这些都是摆在我们面前的难题。

中国几千年的小农经济历史注重实物财富的绝对贮藏，排斥价值生产。^[7]同时，儒家正统的封建道德观念形成了“重义轻利、德本财末”的主流经济价值观，再加上几十年的排斥商品经济的计划经济体制，^[8]导致社会忽视甚至排斥以传递经济知识为主要内容的经济素养教育。^[9]即使在知识经济时代的今天，国内学者对“中小学阶段是否要推行经济素养教育”问题仍存在较大分歧。^[10]新课程改革实施后，国家课程在小学阶段设置的《品德与生活》《品德与社会》，初中阶段设置的《历史与社会》，高中阶段设置的《思想政治》课程中都不同程度涉及了经济素养教育内容，但培养目标缺乏连续性和阶段性，同时缺乏社会组织的广泛参与，个别地市单靠财政力量支撑取得的成功经验不具备可复制性。由于经济素养教育在中国处于起步阶段，理论研究和实践研究都相对匮乏，因此，我们有必要动员社会各界力量，尽快建立起完善的经济素养教育支持体系，为促进中国经济素养教育健康发展提供保障。

（二）知识经济时代赋予经济素养教育新内涵

人类历史上经历了原始经济、农业经济、工业经济以及知识经济四种经济形态，每种经济形态都包含独特的生产要素、生产模式、主导产业、基本结构、基本制度和基本观念等。^[11]知识经济的概念由世界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于1996年在《以知识为基础的经济》报告中首次被正式定义：知识经济是指建立在知识和信息的生产、分配和使用之上的经济。知识经济时代是一种新的经济时代，它以知识的生产和人的智力的充分发挥为支撑，以信息化和网络化为基础，通过人们持续、全面地创新和合理、有效地利用资源促进科技、经济、社会的和谐统一，实现可持续发展。^[12]知识经济时代蕴含的三个核心要素是知识、管理和创新。其中，“知识”是经济发展的关键要素和内在动力，既包含自然科学知识，也包含人文社会科学知识；既包含可编码的显性知识，也包含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隐性知识。知识经济的发展是两类知识互动作用的结果。知识经济时代的“管理”不同于传统管理，是对知识的管理，是知识经济时代发展的需要。“创新”是知识经济时代的内核，即知识不能自动地转化为经济，必须通过创新才能产生经济效益，创新是知识经济活动中最重要的因素。

知识经济时代的突出特点赋予了经济素养教育新的内涵：在经济素养教育的“知识”层面，不仅要强调显性经济知识的教学，同时也要重视隐性经济知识的影响，即经济学原理与经济伦理学、经济心理学等内容应相互交叉，协调作用；传统的经济素养教育强调培养对金钱的管理能力，在知识经济时代，“管理”的概念被扩大到对知识的管理、对时间的管理、对于个人信用的管理等方面；经济素养教育的“创新”体现在应改变以往经济素养教育机械化和教条化的教育形式，应关注信息技术和后现代知识观的影响，对传统课堂教学进行解构，强调对话，使创新精神融入整个经济素养教育过程之中。

知识经济时代，许多发达国家将经济素养教育作为整个教育体系发展的重中之重。^[13]美国经济素养教育专家马克·库格（Mack C.Schug）认为，在知识经济时代，经济素养教育比过去更应成为公民教育的一部分，它使公民无论作为消费者、投资者，还是作为选民、公共决策者都能够通过经济学分析做出最优的决策选择，并能够理性地参与评议公共决策，为公民教育奠定基础。国民整体经济素养的提高，有赖于基础教育对经济知识的普及。曾获诺贝尔经济学奖的詹姆斯·托宾强调，无论一个人是不是接受过大学教育，都应该使经济理解成为所有人的一种内在本质。^[14]诸多教育发达国家为顺应知识经济时代对人才的基本需求，陆续将经济素养教育纳入包括学前教育在内的整个教育体系之中，作为一种早期化、日常化的教育内容加以实施，如韩国、俄罗斯、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国家都相继通过立法等形式确保经济素养教育的权威性和可行性。“国际儿童储蓄基金会”等国际组织也通过课程开发等形式参与各国中小学经济素养教育活动。^[15]可见，帮助公民掌握经济学知识、形成经济思维，理解经济现象，解决经济问题，成为在复杂的社会经济环境中具有竞争力的理性公民的经济素养教育已在国际上悄然展开。

（三）美国经济素养教育具有借鉴价值

美国成为当之无愧的“世界头号经济强国”，距殖民地国家的身份不过120多年，发展之所以如此迅猛且长期保持独占鳌头，其中原因值得深入研究。从思想史的角度分析来看，理性的资本主义精神为美国经济的发展助以一臂之力。《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强调新教伦理崇尚勤俭和刻苦等职业道德，通过世俗工作的成功来荣耀上帝，以获得上帝的救赎，即真正的资本主义精神并非一种商业勇气，或无关道德的个人倾向，而是具有伦理色彩的劝世箴言。^[16]恰如《给一个年轻商人的忠告》中富兰克林所言：时间就是金钱；信用就是金钱。^[17]其中涉及的经济素养已经不仅是探讨人与金钱的关系，还涉及人与时间、人与信用的关系，这些为美国中小学校开展经济素养教育奠定了思想基础。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战争景气”使美国经济在整个经济世界中占据首要地位，国内公民参与经济事务的频率和能力也直线上升，经济的发展不仅给国民的经济素养水平提升提供了发展的空间和时间，同时也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为摆脱国民经济素养水平与国家经济发展不协调的状况，自20世纪50年代开始的由工商业界主导的第一次经济素养教育热潮在美国社会全面展开，提升了国民的经济素养水平。步入80年代后，全球经济一体化趋势推动了世界经济市场的多极化走势，“头号经济强国”的地位面临着多重挑战。在这种经济环境下，如何理解并应对整个世界经济格局的变化，如何重新审视美国经济发展政策，对美国公民提出了新的要求和挑战，由教育界主导的经济素养教育热潮再次掀起。两次经济素养教育热潮极大地促进了美国经济素养教育的发展。目前，在联邦政府的极力干预下，美国经济素养教育与经济发展的关系更加密切。已有调查表明，美国经济学家占到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的70%，且显示出“创新起点早、创新能力强、创新周期长”的特点。这些成绩的取得与美国社会各界，尤其是中小学注重开展全方位的经济素养教育密切相关。进入21世纪，从联邦政府到社会各界更是将经济素养教育作为一项重要的教育内容在全社会展开，经济素养教育从早期的萌芽状态发展到现在的规范化阶段，美国各州已形成K-12年级经济素养教育体系。美国社会已经普遍接受了经济素养教育应尽早开始的观念，小学阶段是经济素养教育的最佳时期，半数以上的学生在小学阶段就接受了完备的经济素养教育。例如一项对153名家长的调查数据显示，不论他们的孩子现在处于哪个学习阶段，希望在小学阶段就开展经济素养教育的比例是最高的。

2001年，美国已有48个州将经济学课程纳入中学教育标准，其中有34个州要求学校开设经济学课程，14个州要求学生在学习一门经济学课程后才能从高中毕业。^[18]2002年，美国联邦政府出台了《卓越经济教育规划》（Excellent in Economic Education Program，缩写EEE）。旨在通过向那些把提高学生经济素养作为基本教育目标的非营利性教育组织提供资助，来提高中小学阶段所有学生的经济素养水平。布什在2007年的国情咨文中强调，要把美国的《竞争力计划》与《卓越经济教育规划》相整合，保证学生为全球经济竞争做好准备。作为经济素养教育的有力支撑，除国家经济教育委员会外，联邦政府还设立了美国经济教育联合委员会，各州设立了州经济教育联合委员会、州经济教育委员会，许多大学还成立了经济素养教育中心，为中小学经济素养教育的顺利开展提供有力保障，在培养目标、主要内容、实施过程、评价体系等方面贡献了丰富的研究成果。美国经济素养教育的内容以学生比较容易理解和接触比较多的基本经济概念和原理为主，以培养学生的经济学素养以及参与经济生活的能力为目的。美国经济素养教育注意培养孩子的经济兴趣，倡导在宽松自由的教学环境中进行创新和探索，形成了学校、家庭和社会共建的经济素养教育培养模式。以上成绩的取得使经济素养教育成为美国基础教育领域最为成功的方面之一。

本书以“全球视野，本土行动”为研究出发点，研究目的不是停留在对美国经济素养教育历史和现状的介绍，而是希望在梳理美国经济素养发展历史的基础上，分析研究知识经济背景下美国经济素养教育成功的经验和存在的问题，以期为中国经济素养教育的开展提供借鉴。中国和美国在社会经济背景方面存在较大差异，但经济素养教育在教育模式、教育方法、教育目标等方面仍具有其自身发展的客观规律。以美国中小学经济素养教育为研究对象，探求经济素养教育的一般发展规律，摸索出适合中国实际的经济素养教育理论体系和实践模式，具有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