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2月22日“端盘子”

按照与罗老板的约定，我必须于今天下午6：30到达YXL餐馆，开始考察农民工在打工地举办婚宴的具体情况。在去的路上，小远提醒我，“工资收入较低的群体尤其是90后，一般不会去YXL餐馆那里消费，他们消费不起”。我指出，“2月19日举行婚宴的新娘就是90后”。小远强调说：“婚宴事关面子问题，肯定要到高档一点的地方。平常一般会选择大排档或者小餐馆。90后刚出来哪能赚到什么钱？”我没有回应，脑海里闪现另一个问题：从昨天的考察来看，工厂和公司的伙食标准不是太高，就连那家日资机电有限公司的伙食标准也只是300元/月。那么，是否因为工厂伙食太差所以打工者选择在休假日出来“打牙祭”呢？

刚进门，我一眼就看到了2月19日中午在XYL餐馆举办婚宴的那对新人。寒暄几句之后我悄声问新郎“参加婚宴应该送多少礼金合适？”也许因为是第二次见面的缘故，新郎竟然爽快地告诉我，他们那天收到的红包中有不少是50元的，一般是100元，200元的不多，超过200元的为极少数。我接着问道，“自己还要贴钱吗？”他笑道，“那倒是没有，总体算来没有亏本”。听说马上要放鞭炮了（这意味着要开席了），我立即停下了话题找到罗老板询问我的工作安排，他说“你就端端菜吧！”我又问道，“最先上什么菜？”罗老板答道：“做好了什么就上什么”。根据经验，婚宴的菜式以及上菜顺序都是有一定讲究的，难道今天的有所不同？听出了罗老板的几分不耐烦，我没有敢再开口询问。

下午7：00左右，鞭炮响起来了，包括罗老板在内的店里的所有员工都忙碌起来。十桌酒席（其中正厅七桌，偏厅三桌，新郎新娘坐在偏厅）够“我们”忙一阵子的了。一开始我试着一手端一盘菜，罗老板看到之后责怪了我一通，因为他害怕我把菜里的汤给撒了。在等待“新菜”出锅的间隙，我跑到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桌（共十位小伙子，其中八位90后、两位80后，他们是我的重点访谈对象）同他们攀谈，被罗老板看到后他满脸的不高兴，没有好气地对我说，“去厨房看看”。我知趣地朝厨房方向走去。从餐厅到厨房要经过一条大约4—5米的通道，不但狭窄而且地面很滑，一不小心就有滑倒的可能。走进厨房，看到厨师们正在手忙脚乱地炒菜、配菜和装菜。我端起摆在案板上的一盘蛋羹转身要走时，一位厨师说道：“还没有弄好！”待他抓了几片香菜撒在蛋羹上面才同意我端走。当我通过狭小的通道时碰上了罗老板，他好像忘记了自己刚才所说的，语气不轻地对我说：“厨房本来就小，你跑到厨房来干什么？！”或者人忙起来脾气不好，或者他看出我来餐馆端盘子的“动机不纯”。脚下太滑，我不敢想得太多，但是心中的委屈忍不住还是泛了起来。

图31 婚宴酒席现场

自此，我坚守在正厅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一会儿把从厨房里送出来的菜摆放到各个酒席上去，一会儿把酒桌上的空盘子撤走，一会给需要米饭和茶水的顾客添饭倒茶，同时见缝插针地向“服务对象”打听情况。大约开席30分钟之后，一位五十来岁的男子进来敬酒（后来得知是新娘的父亲），随后，新郎和伴郎进来挨个敬酒。他们敬酒的第一对象都是坐在正厅中央酒桌上的一位三十来岁的穿着入时的女性以及她六岁半的儿子（后来得知这是LY电机公司的老板娘和儿子）。敬酒程序结束之后，婚宴临近尾声。19：40左右，宾客们不约而同地起身离开餐馆。我走到LY电机厂人事处负责人王先生身边，告知他我想找一份办公室文员的工作，他说“人满了”。我又试探着说：“我是xx地方的，算是老乡呢！”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我，取出了一张名片递给我，说道：“你到时先打电话问问吧。”

待客人们全都离开之后，新郎及其家人开始同罗老板结账。我一边帮忙清场，一边竖起耳朵“偷听”他们的谈话内容。罗老板计算之后提出：10桌酒席（含菜钱和啤酒钱）共计4379元，优惠之后的价格是4300元整。新郎岳丈提出必须优惠到4200元，理由是他儿子、两个女儿的婚宴都是在这里举办的，先后总开支接近15000元。罗老板一再感叹“现在什么都涨价，赚不了钱”！几番交涉之后，双方达成共识：“4250元搞定！”

短短的一个半小时，我体验到了端盘子的辛酸，同时收获了以下信息：其一，LY电机厂效益一直不错，执行的是“两个周末”休假制度，周三为“小周末”，白天上班晚上休息，周日上午上班、下午和晚上休息。其二，LY电机厂的员工们参加酒宴的频率不低，作为我的重点访谈对象的那一桌小伙子反映，他们在今年2月份就参加了三次酒宴。其三，参加酒宴时送礼金的多少主要取决于关系的远近，一般关系是100元/次，好一点的关系是200元/次。其四，朋友之间在周末不时有聚会，聚会一般采用AA制，因为“大家收入都不是太高，没有谁能够全部埋单”，另外，“人员流动大，轮流做东也不好”。

清场完毕同罗老板告别之后，我向小远提出想到附近的一家名叫DBRJ的东北口味的餐馆瞧瞧。从罗老板口里得知，南村这条街上最有名的三家餐馆就是DBRJ、XYL和HFM，而其中DBRJ“是生意最红火的”。刚到达DBRJ餐馆门口，一位25多岁左右的女性立即走到跟前询问“几位？”听到“我今晚只是来看看菜谱，为明天请客做准备”，她立即拿出菜谱，操着浓重的东北口音向我介绍。一边询问菜式，我一边同她聊了起来。

这位老板娘所反映的情况主要包括：其一，她来自黑龙江大庆，姓宋，是这家餐馆的老板娘。餐馆于2009年5月4日开张。老板亲自担任大厨。老板娘的姐姐在店里帮忙（做服务员），工资是1800元/月。老板的母亲在这帮带孙女。其二，餐馆不只是做东北菜，还做湘菜和川菜。做湘菜和川菜的原因是：“周边公司和工厂的员工很多是来自‘吃辣椒地方’的”，在这边打工的东北人很少；做东北菜的原因是：“有时顾客也想换换口味”。其三，这一带工友之间相互宴请的情况不少。明天中午她的餐馆将承办6桌“生日宴”，订餐的客人并不是“过大生日”，而是“创造一个机会回收送出去的礼金”。老板娘感叹道：“现在的社会现状”是“不发请柬不够朋友，接到请柬不去也不够朋友”，“面子、人情害苦人”！其四，来这家餐馆聚会和宴请的打工者不少。老板娘解释说，“现在打工的都比较注意享受生活了”，90后基本是“月光族”。另外，“现在的社会也鼓励消费”，“办信用卡很容易，只要出示身份证就可以了”，“小青年没钱花了就从信用卡里透支，广发行的还款日期快到了，就从平安卡里取钱还上，有几张卡就可以周转过来，到发工资了再给填上”。

回到住处打开电脑，我迅速写下四个关键词：“打牙祭”，“联络感情”，“敛财”，“疲于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