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国同志和日本同志合作
初期,在《人民中国》编辑部工作的中国同志,大致有三部分人。一部分是曾在日本留过学的,另一部分是台湾省籍人,最后一部分是像我这样从大连调来的。
日本人,分为专家和一般的工作人员,如前所述,他们都是康大川从东北调来的。专家的任务,是负责修改译稿。一般的日籍工作人员,负责初改并担任翻译工作。
我们刚到北京时,日本专家只有菅沼不二男一个人。他是一位老新闻工作者,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法学部,战争期间曾做过日本“同盟通讯社”驻上海分社的特派记者,后来应征转到伪满,在关东军司令部第二课任过职。日本投降后,他参加了中国革命,在东北鹤岗一带对留用挖煤支前的日本人进行宣传工作。沈阳解放后,他转到东北人民政府日侨管理委员会领导的《民主新闻》社,担任编辑。菅沼不二男由于长期做新闻工作,所以善于修改论文和时事性较强的硬性文章。也许是做新闻记者养成的脾气,我感到,他改稿时更多地注重时效,而不大考虑译文的精雕细刻。由于他有一个在北京出生的小男孩,到了上学的年龄,便于1961年8月带领全家回日本去了。后来,他弃笔从商,先后担任过“和平交易株式会社”社长、“新日本通商株式会社”会长、“日中旅行社”社长,1983年病故于东京。
另一位专家,名叫池田亮一,也是从沈阳《民主新闻》社调来的。由于他在《民主新闻》社任过总编辑,有一些事情尚需料理,所以迟了一些时候才来北京。他的文字修养较高,善于修改小说和报告文学等文艺性较强的文字。由于他往往一个词也能推敲半天,所以工作进度不快,但经他修改过的译稿,尽管只改了不多的几处,却能明显地上一个档次。不消说,我从他改过的译稿中,吸收了很多营养。他曾经对我说过,要提高日文写作的修养,应当多读《朝日新闻》第一版的专栏《天声人语》和日本作家川端康成的文章。他对《天声人语》和川端康成的文字是极为推崇的。
池田亮一,原名叫三村亮一,战前曾是日本共产党的中央委员,担任过地下时期的日共机关报《赤旗报》的总编辑。1932年,由于叛徒告密,日共遭到残酷镇压,有一千五百多人被起诉,世称“热海事件”。池田亮一在这次事件中也被捕入狱,后被“发配”到伪满,在“满映”供职。日本投降后,“满映”被接收,成立了“东北电影制片厂”。当“东影”疏散到东北边境的鹤岗时,包括池田亮一在内的许多被留用的日本人也迁移到了鹤岗。池田担任了日本人的政治学习辅导员。
池田专家平时少言寡语,他的爱好是搜集古玩,特别是陶瓷器。他一有空,便浏览这方面的书籍,或者逛琉璃厂的古玩店,偶有所获,便高兴地请同事们来欣赏。他的另一个乐趣是下围棋。据说,他的实力是业余初段,曾多次同陈毅副总理对弈。1963年,池田专家因患脑溢血,过早地离开了我们,终年仅57岁。陈毅副总理亲自出席他的追悼会,并致了悼词。
后来,《人民中国》编辑部又补充了几位专家。他们是川越敏孝、横川次郎和他的夫人横川辰子。
日籍工作人员,有前述林弘和戎家实。他们当时都很年轻,戎家实比林弘稍长几岁。林弘爱好文艺,擅长翻译小说和诗歌。他译出的稿子,一般都要经过一个中国人的初核。我把他作为学习和追赶的目标,所以在核稿时,注意从中学习。后来,他跟一位中国姑娘结了婚,回日本后,在一家贸易公司工作。
戎家实更擅长翻译硬性的文章。他的特点是翻译速度特别快。突击翻译长篇文章,是他的拿手好戏。据说,年轻时,他曾在“满铁”供职,日本投降后,在我们接管的东北铁路部门工作过。他当时在留用的日本人当中是一个青年积极分子。他没有回国,也没有结婚,一直住在外文局宿舍,跟附近商场的店员以及小商、小贩都混得很熟,什么人都交。他搜集了不少京剧老唱片,其中有些是很珍贵的。晚年他患了喉头癌,他一面治疗,一面坚持在宿舍里工作,最后终于因医治无效,在北京逝世。
我们刚到《人民中国》编辑部时,还有两位男性日籍工作人员——松尾藤男和冈田章。松尾在《民主新闻》社时,曾翻译过《毛泽东选集》第一卷。冈田章来《人民中国》后,带领着从大连来北京的安淑渠搞版面设计工作。没有多久,松尾和冈田便先后回国了。松尾回日本后,没有找到正式职业,打了一阵子零工,后来在一家旅行社谋到了职业。冈田章回国后,在《赤旗报》找到了一份工作。我在日本做记者期间,在街头采访时还遇见过他。
日籍工作人员中还有两位是女性。一位是菅沼不二男专家的夫人檀久美,另一位是池田亮一专家的夫人池田寿美。她们是日本著名作家檀一雄的同父异母的两个妹妹。解放战争时期,在东北鹤岗煤矿,一批留用的日本人组织了“日本人青年突击队”,他们挖煤支援前线。当时,檀久美曾在突击队的炊事班工作过。后来,她跟菅沼不二男结了婚。她来《人民中国》编辑部后,开始管理日文的报刊资料,以后转为做翻译工作。池田寿美年轻时曾毕业于东京美术学校,她担任了美编,不仅要设计每一期杂志的版式,有时还要画插图和刊头。
现在,很多外国专家住在友谊宾馆,但那时住得比较分散。《人民中国》的日本专家初期住北京东城南池子的外文出版社宿舍。他们上下班,跟中国同志一样,要乘有轨电车。由于早晨上班的时间紧,常常看到他们在宣武门下车后,一路小跑,奔向办公室。
《人民中国》杂志的校对工作,由李薰荣、李玉银等几位女同志担任。李薰荣也是从沈阳调来的。她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日本人,日语水平较高,工作态度认真、负责。所以,经她校对的稿子,错误率极低,甚至能做到没有错误。她自己说过:“校对员就像边境的巡逻队员,要睁大眼睛巡逻、把关,绝不能放过一个坏人。放过了一个坏人,就是失职。一本书或一本杂志,没有错字,在读者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有一个错字,读者就不会原谅。”
从大连一起来京的安淑渠虽然不是学美术的,但因为工作需要,被分配担任日文版的美编工作,这真是难为她了。于鸿运做的是行政秘书工作。还有一位女同志叫李佩云,她是比我们晚一些时候从大连调来的。
说到这里,我还要特别提到外文印刷厂的工人。日文版的《人民中国》是在外文印刷厂检字、排版、印刷的。担任检字、排版的工人师傅根本不懂日语。他们克服了种种困难,保证了杂志的质量。那时,发到印厂的译稿都是手写的。不消说,每一个人的字体都有特点,有些字连懂日文的人都很难辨认,再加上专家在稿子上勾勾画画,改得一塌糊涂,就难上加难了,但是,检字和排字工人竟然能识别那些难认的字迹,真是令人叹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