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8章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 ?-5
列车上的乘务员推着装满食品饮料的手推车从过道上走过,轻声地询问着坐在两边的乘客,她身穿系着领饰的天蓝色制服,围着白色的围裙,麦色的长发盘在脑后。
车窗外金黄色的稻田和白墙蓝顶的农舍一掠而过,这是索斯远郊在这个季节里典型的风景。车厢里的乘客不多,坐在后边的一个推销员要了一份午餐,放在面前的小桌上,又开始不遗余力地开始对坐在他对面的男子推销起商品来,再往前的座位上坐着一对老夫妻,表情沉静,偶尔会说上一两句话。
乘务员走到前方靠近对面车厢门的地方,看见旁边的座位上一个身穿淡绿色羊毛衫的女子正在低着头抽泣,她停了下来,弯下腰,关切地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那个女子只是摇着头。她只好直起腰,继续推着手推车往前走,前边的车厢门打开了,一个身材高大、身穿紫色使者服的人从对面走了过来,他戴着厚厚的白帽子和满脸的假胡须,背着一个大礼品包。这种打扮的人在使者节临近时并不少见。
乘务员把手推车推到一边,微微侧过身,让这个使者打扮的人先走过去,接着转过身来,按照规程向刚刚走过的这节车厢里的旅客优雅地施了一个礼。她注意到那个使者在哭泣着的绿衣女子的对面坐了下来,把礼品包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使者节的使者到了!这是快乐的时刻!”使者打扮的人对女子说,同时递给她一块洁白的手帕。女子抬起头来,在泪眼婆娑中看见了一双和善的眼睛,一个飘逸的形象,仿佛刚刚从贴在车厢门上的招贴画上走下来。她接过了那块手帕。
“今天过节,你不应该哭泣。”使者对她说。
“这个节不属于我。”她摇了摇头。
“不能因为你父亲不愿意见你,就这样想不开。”
她听到这句话,瞪大了眼睛,泪水也止住了,“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是使者。”
使者服上绣着的几朵祥云,生动得如同就要临风而上,这与她对他的印象相符。
“莫非你是受托专门来安慰我的?”她问。
“你猜对了一半。”
她看着他从放在膝盖上的礼品包里拿出来一个用红布包裹的小包,放在车窗边的小桌上,他向那个方向移了移身体,用手指捏住红布的中间,向上轻轻一提,红布下边出现了一个蓝色的礼盒,扎着带有蝴蝶结的丝带。
“这件礼物是送给你的。”使者说。
她向前探出身去,拿起了那个盒子,心里不由得涌现出些许的喜悦。
这位使者说话的声音逐渐变得缥缈,盘旋而上,好像从高处看着下方隔桌而坐的两个人,一顶厚厚的白帽子,一头柔软的棕色卷发,和他们之间那个小小的蓝色礼盒。
*
“他醒了。”
休门隐约听到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眼前的视野逐渐清晰了起来。高高的白色天花板,一盏粉色的吊灯。
没有转动的彩灯,没有舞厅,没有佩妮。他好像刚从一场梦中醒来,那个梦因为有她而珍贵。他意识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熟悉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一尘不染的被子上。
“你感觉怎么样?”一个医生俯下身来问他。
“头很痛。”他说。“这是正常的,”医生说,“颅骨手术以后,疼痛会持续一段时间,你的愈合情况正常,不用担心。”
“这是哪儿?”休门又问。
“是索斯海事医院。”
他曾经在人工生物优尼奥的索斯海实验中受伤,在这里接受过手术。这里是四维时空吗?
“为什么把我送到这么远的地方?”休门不解地问。
他看见了投资人赛可熟悉的脸,向他凑了过来,“你在索斯机场着陆之后,被直接送到了这里。”
“在索斯机场着陆?”
“你记得什么?”医生问休门。
“我在伊云站昏倒了。”
“伊云站?”医生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赛可。
“我没有听说过。”赛可摇了摇头。
休门不知道赛可为什么这样说,于是问他,“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还是你的?”
“就算是我的吧,”赛可不情愿地说,“你说的伊云站在什么地方?”
“在亦岭山区的森林里,”休门苦笑了一下,“不是我们一起建立的吗?”
赛可又摇了摇头,问他,“你刚才说你在那里昏倒了?”
“是的,在伊云站,那时伊云突然出现在了那里,比预想的时间要早,他说维转机已经完成了,不用安装偏转区球形舱就可以进行维度转化,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维转机接着就运转了起来,我记得我就是那个时候昏倒的,后边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他隐去了那个在次维时空中的真切的梦。
“伊云站是因为他的名字命名的?维度转化是怎么回事?我越发不能理解了。”赛可的脸上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也许你们现在的表现,正是因为受到了他出现在新瑞爱星上的影响。”
休门的眼前出现了伊云模糊的身影。
他从维转机里走出来,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休门,走出伊云站,向山下走去,或者通过其他的交通方式。他融入了新瑞爱星的人群当中。在休门看来,相对于普通人来说,伊云是神通广大的,至于他具体以怎样的方式影响别人,包括医生、赛可,甚至他自己,都无从想象。
“我的朋友,”赛可对休门说,“我没有取笑你的意思,不过我的确对此一无所知。你这次受伤,是因为你去新卫一星实验中心考察之后,在归途中受到了新卫二星太空战机的袭击。”
那架诡异的太空战机,休门当然记得。他记得在新卫二星的太空边境受到袭击这件事,还有那个奇异的时空悬崖,但是新瑞爱号的时空凝聚飞行模式救了他,他受了一点儿轻伤,在索斯机场平安降落之后直接回到了亦卢,和索斯海事医院根本没有关系,再说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听到休门的否认,医生问他,“你以前服用过帕森芙凌吗?”
“我不记得服用过它。”
“这种药物曾经被使用于头部手术之后,但是后来因为引起妄想的副作用被禁用了,据说还有少量的在黑市流通。我知道你曾经在 320本院做过这类手术。”医生对他提示道。
“我在索斯海的实验中受伤以后,当时的医生曾经对我提到过这种药的名字,他说被我拒绝了,但是我并不记得。”
“你不记得你拒绝了?”
“和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休门说,“我也没有在黑市买过这种药。”
医生想了想,对他说,“毋庸置疑,你现在搞错了一些记忆。这可能是头部创伤的后遗症。你也许需要再接受一个小手术。”
“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我觉得有。你可以先考虑一下,安心休息,我下午再来。”
医生说完以后,离开了病房。
“这倒是一件好事,”休门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语地说,“如果我从新卫一星回来以后就一直躺在这里的话。”
“为什么这么说?”赛可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问他。
“因为在我的记忆中,也就是医生所说的妄想中,后来又出了几件大事。”
“你刚才说的伊云站的建设?”
“还有,”休门说,“320次列车一直没有出事故吧。”
“那趟从索斯开往亦卢的列车?没有。”
“那么佩妮是安全的了?”
“谁?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个人。”
这真是太奇怪了。即使现在是从新卫一星回来时受伤住院,赛可也不应该不认识佩妮。他们就是在这家医院里认识的,他在索斯海的实验中出事故的那一次,时间要远远早于他去新卫一星的时间。
休门没有立即再说什么,他在病床上换了一个姿势,看到一只麻雀停在窗台上,他试着挥了挥手,那只麻雀立即就飞走了。这让他产生了几分不安。在那个次维时空的梦里,他见到了这只麻雀,还见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不用为遇到了另外的一个你而担心,”那个休门好像在安慰他,“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证明,至于是否还有更深入的解释,这是可能的,而且可能有许多种,这些解释的分歧并没有本质的区别,所谓关联等价性。”
这算是一种合理的解释吗?我的这个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无从知晓答案,他感到心累了,一个追寻问题求解的人在面对着相悖的答案时是无助的。
窗玻璃上划过几道水痕,发出轻微的声响。
“外边下雨了吗?”他问赛可,似乎想要确认什么。
“从昨天开始索斯就一直淅淅沥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