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理论引介:全球经济、不稳定性与劳工研究
不稳定的无产者:从失权者到公民[1]
盖伊·斯坦丁,周洋(译),姚建华(校)[2]
摘要:在全球化的趋势下,“华盛顿共识”所倡导的自由市场催生了一个全球性的阶级结构。新的群体在这个结构中孕育而生,其中就包括由数百万身处弹性而无保障的劳动关系中的“不稳定的无产者”。这是一个自在的阶级,因为全球市场体系希望大多数劳动者的生活是弹性而缺乏保障的;但它不是一个自为的阶级,因为身处其中的阶级成员对自己所期望的理想社会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愿景。本文将讨论两个问题:促使这个阶级不断壮大的影响因素是什么,社会上哪些群体最有可能成为“不稳定的无产者”。此外,作者还将探讨两种可能的政治场景——一种是“失控的政治”(politics of inferno),如果当前“不稳定的无产者”持续发挥消极影响,那么局面将失去控制;另一种是“天堂的政治”(politics of paradise),当前局面向理想的方向扭转,这需要以一系列政策的执行为前提。
关键词:全球化 不稳定的无产者 阶级 劳工弹性 无保障 基本收入
全球多个市场的不断自由化构成了全球化的基础。在全球化的进程中,政府管理体制的变化助长了竞争性个人主义的发展,这种意识形态不断限制了代表工人和低收入群体利益的集体组织的能力。与此同时,社会体系被重新结构化,朝着劳动者和个人承担大多数风险和代价的方向发展。
19世纪至20世纪初,自由放任政策盛行,金融资本成为主导全球化趋势的主要力量。与之相伴随的是,劳动者收入不平等的加剧、生产过程中各环节之间收入分配状况的显著变化,以及资本在收入分配中占据极大的优势。此间,全球市场催生了长期的、系统性的社会、经济的不稳定性因素,其特征包括宏观经济震荡更加频发、有害风险的影响范围不断扩大、代价颇高的潜在风险增多,以及经济不稳定的普遍化和常态化。
全球市场经济的发展暗流涌动,各种不同的企业和劳动者重新洗牌,劳动力市场整合程度不断提高。旧的、以国家为单位的产业阶级结构演变成全球性的三级社会结构,这也标志着新的群体的诞生。如笔者在其他著述中所论述的那样[3],这个新的结构由七个主要的群体组成。具体来说,位于社会结构顶端的是富可敌国的精英(elite),其财富难以计数并不断增长,他们沉醉其中,政府趋之若鹜。精英之下是一个正在萎缩的白领领薪阶级(salariat),他们的收入相对大众平均标准而言十分可观,享受诸多基于其工作表现的“劳工主义的保障”(labourist securities),如企业养老金计划、医疗补贴、带薪病假和休假,以及长期的雇佣合同等。仅次于白领领薪阶级的是专业人士(proficians),这是一个数量不大,但却在快速增长的群体。他们的平均收入与白领领薪阶级不相上下,但普遍缺乏职业保障、企业和社会福利与劳动保障。
真正给社会带来麻烦的是新的社会结构中位于上述三类群体之下的群体,包括从事稳定全职工作的核心工人阶级(core working class)、不稳定的无产者(precariat)、失业者(unemployed)和流氓不稳定的无产者(lumpen-precariat)。诸多研究表明,核心工人阶级正在快速萎缩,他们的数量、权力和影响力都在持续下降。同时,他们正在失去劳工主义的福利,薪酬也不如过去那样可以负担整个家庭的开支。核心工人阶级萎缩之后,更多的个体成为正在全球出现的不稳定的无产者。这个群体处于急速扩张的阶段,由数以百万计的、分布在世界各地的、生活和工作都无法得到保障的个体组成。不稳定的无产者之下是失业者和流氓不稳定的无产者,他们与整个社会相对隔离,没有工作,原本是不稳定的无产者,但现在连不稳定的无产者都称不上,变成了社会顽疾。他们往往染上毒瘾,被标签化为社会异类,且整日无精打采,浑浑噩噩,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在未来,改变这种碎片化的阶级结构的动力主要来源于两个快速增长的群体,二者在一定程度上有所重合,即专业人士和不稳定的无产者——其中更重要的是在规模和数量上都具有优势的不稳定的无产者。[4]目前,这个阶级还在形成之中,尚未成为马克思意指的自为的阶级。不稳定的无产者与专业人士拥有相似的生产关系,而它是区分不同阶级的关键性因素(从这一点上来说,二者之间并不存在本质性的差别。——译者注)。他们的核心差别仅仅在于专业人士对自己的职业认同有一种可控感;此外,在不同的项目和雇主之间游移的时候,他们具有一定获得高收入和经济机会的技术和能力,而不稳定的无产者则没有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