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断碧
梁小落家门前有条大河，河面宽阔，河水横贯东西，两条大油船并排着开过去，畅通无阻。
海棠村就由四条这样的大河交织纵横着。
南北向有两条大河，一条在村东边粮站那里，济庆庵就在这条河的边上，据说这条河是当年海棠村的老村长带领全村老少一起挖出来的，原来只是一条细细的小河，挖宽后，海棠村的货船就可以从水路直行到南边的官道河里去了。
还有一条南北向的河在西庙的西侧。
小落家前面这条河往东通到东河，往西一点就是西河。
村南边的那条大河是官道河，村里人也叫它南大河，听老人家说那条河是流到长江里去的。
至于村子外围的一些蜿蜒水路，那就更复杂了。爷爷奶奶划着船，绕来绕去好半天，才能到田里去摘菜。
梁小落不敢去门前的河里游泳，因为妈妈再三叮嘱过她，不要靠近河边！
小落站在院子前面的梨树下看哥哥姐姐们在河里游泳。
梨树下还算凉快，偶尔踩到只洋辣子，梁小落得疼半天，于是便又懊恼不已，换个地方重新站着看。
实在看得浑身发热了，梁小落便光着脚丫子去巷子里来回走着玩一会儿。
她总是贴着墙边走，正午的时候，巷子里也热乎乎的，唯有墙边上那方寸之处有点儿阴影，脚踩在影子里，凉丝丝的。
妈妈喊梁小云过去询问了几句，梁小云点了点头，又下河去玩耍了。
第二天，妈妈早早地就喊梁小落起了床。奶奶做了一盘米饼，梁小落抓起一张饼就啃。
“奶奶，你做的米饼最好吃！妈妈做的也没你做的好吃！”
奶奶赶紧给她盛了一碗粥，笑眯眯地说：“落落爱吃就多吃点，奶奶天天给你做！”
“嗯，奶奶真好！”
啃完一张饼，喝了稀粥，梁小落的小肚子圆鼓鼓的。
“落落，吃饱啦！今天你跟小云一起去李子村看望一下你金姑姑！”
妈妈说完，转身去了院子外面。
金姑姑是云姐姐的亲姑姑，小落也一样喊她姑姑。金姑姑的脸胖胖的，眼角总是带着笑意。她偶尔来云姐姐家时，都会带些好吃的给小落。小落最记得金姑姑带给她的肉脯，一想到那个味道，嘴里就冒口水。说到肉脯，梁小落又觉得肚子饿了。
“来，把这个带上！”
妈妈手里抓着两只正在扑腾的老母鸡。
“我刚到鸡窝里逮的！待会儿，我用绳子把它们脚扎好了，你和小云一人抓一只，把它们给你金姑姑送去，啊！”
“啊？这鸡？我？”梁小落目瞪口呆。
“妈妈今天还要赶几十件毛线衫，明天要交货了！要不然妈妈的工钱就要少拿了！少拿了工钱，小落落的漂亮衣服就没有啦！”妈妈一脸期盼地望着小落。
“妈妈，我不认识金姑姑家啊！”小落心中一紧，她从没有自己一个人去过金姑姑家。
“不是说了吗，小云和你一起去！你云姐姐她认识路，昨天我都和她说好了！你们放假在家也没什么事，正好前几天你金姑姑从医院回来了，她生病去医院开刀，我们也不知道，都没去看望她。还是昨天听你大妈提到了，我才知道的！去看望一下金姑姑啊，落落！”
话语间，妈妈已经用布绳子把那两只鸡的腿扎好了。
两只鸡都歪倒在地上，除了翅膀扑腾几下，也没多大动静。
云姐姐来了，抱起一只鸡。梁小落也学着云姐姐的样子，把大母鸡抱到怀里。
“好重啊！”梁小落心里一沉，叹了口气。
两人出了院子，小落紧跟着云姐姐。
经过经销店门口时，姚启明和姚启杰已经等在那里了。
“姚启明，来，来，来，快帮我抱着！”云姐姐把怀里的母鸡塞给了姚启明，“重死了！婶婶真想的起来！”
“什么！喊我来抱鸡？你昨天可没说要我抱鸡啊！”
姚启明一脸不乐意，但还是乖乖搂住了那只大母鸡。
“昨天，婶婶只和我说带小落去一下李子村，看望我姑姑。我哪知道她还要带‘礼物’啊？”梁小云甩甩两只胳膊，揉了揉手，“我是想喊你一块去李子村玩儿的！”
“哦……那，那我帮你抱着！”姚启明乐呵呵地朝梁小云看了一眼。
姚启杰跟在哥哥后面，大眼睛直盯着梁小落怀里的大母鸡，他用手指戳了戳鸡头，鸡避让不及，只能用一对小眼睛瞪着他。
“这鸡怎么不动呢？”
“我妈妈把它的腿给绑了！”小落得意地朝姚启杰笑了笑。
四个人一起结伴往李子村走去，过了济庆庵，粮站桥，菱塘，继续往东……
梁小云一路哼着歌，姚启明紧跟着她。
姚启杰走在小落前面，他们俩走得慢些。姚启杰回头看小落，她正满脸通红，额头上汗珠止不住地往外冒，都快流到眼睛里了。
那额角上汗珠亮闪闪的一片，姚启杰不禁止住脚步，伸手刮了一颗摇摇欲坠的汗珠子，使劲一甩，问道：“梁小落，你怎么这么热？”
“我抱着大母鸡，它有毛！这么多毛！它还重！这么重！我当然热！要不，你试试！”
梁小落又热又累，干脆屁股往地上一坐，不走了。她把鸡往两腿中间一围，抬手抹了抹头上的汗。
“我走不动了，我不走了！”
梁小落仰身往地上一躺，两眼一闭，没了动静。
“哥哥！哥哥！小落她躺地上不动了！”姚启杰朝前面已走远的哥哥大声喊道。
姚启明回头望了一望他们，说道：“哎，启杰，你帮她抱一会儿！”
“啊？哥哥！”姚启杰一头懵。
“姚启杰，你帮我抱一会儿吧！”梁小落忽地坐起来，眼巴巴地望着姚启杰。她现在两手发麻，胳膊也酸溜溜的，路才走了不到一半。
“我？我……我来……”姚启杰一脸无奈地看着趴在小落腿中间的大母鸡。
他慢悠悠地伸直了双手，轻轻托住鸡的两个翅膀，再远远地举着，抱怨道：“这鸡臭死了！”
姚启杰昂着头，屏住气。
梁小落乐滋滋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拿掉胸前粘着的几根鸡毛。姚启杰把鼻子靠到梁小落面前嗅了嗅，舌头一吐，说了声：“噫，真是！一股子鸡屎味儿！”
“有吗？”小落也低头闻了闻，确实有股子怪味。
她摇了摇头，正想安慰一下姚启杰。突然，一串鸡屎“噗”地一声从鸡的某个部位喷射了出来，准确地着陆在姚启杰的白T恤上。
“啊！”
一声惨叫！
田间的麻雀被震飞起几只。
姚启明和梁小云都停在原地，回头一阵张望。
只见梁小落依然躺在地上，这次是笑倒下的。
姚启杰两手托着鸡，站在一边，欲哭无泪。
“哥！哥……”
“哈哈哈哈……”
云姐姐一听到小落的狂笑声，就知道出事了。她赶紧往回跑，姚启明仍站在远处观望着。
梁小落见云姐姐跑了过来，赶紧起身，从姚启杰手里接过大母鸡。
“启杰，怎么啦？”
“我，这鸡，我衣服……”姚启杰一脸嫌弃地提着衣角，语无伦次。
“哈哈！”云姐姐一看，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她赶忙从裤兜里拿出纸帮姚启杰把衣服上的鸡屎尽量擦掉，但衣服上还是留下了一点印迹。
姚启杰捏着那片污了的地方，恨不得立刻把它扯掉。
云姐姐把小落怀里的母鸡抱了过去，简单安慰了姚启杰几句，便跑向前去了。梁小落和姚启杰也赶紧快步赶上，大家一路上走走停停，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看到了李子村。
李子村的村口有座大桥，很长。在这盛夏的上午，走在上面，风嗖嗖的，煞是凉爽！
进了李子村，就见到一片空地，边上有三四间砖头房子，像是村里开会办事的地方。
一群孩子正聚在空地上玩耍，梁小落看到邢易扬也在里面，激动地朝他喊道：“邢易扬，邢易扬！”
邢易扬回头一看是梁小落，匆忙和同伴说了几句话，便拔腿跑过来。
“梁小落，你来干嘛？”
他发现姚启杰跟在梁小落后面，心中一阵好奇，又问道：“姚启杰，你也来李子村玩？”
“我和云姐姐一起来看我姑姑的，我姑姑她就住在你们李子村！”梁小落解释道。
“我跟我哥哥来玩的！”姚启杰指了指怀抱着大母鸡的姚启明。
“姐姐，我来帮你抱这只鸡。”邢易扬看了一眼云姐姐怀里的鸡，伸出两只手。
“好呀！”
云姐姐看他乐意帮忙，心里一阵感激，她把大母鸡顺势放到了邢易扬怀里。邢易扬也不嫌弃，乐呵呵地抱着鸡，紧跟着云姐姐后面走。
到了金姑姑家，小表妹开的门。门口的阵势把她给吓了一跳：满脸通红的几个孩子，还有两只咕咕叫的大母鸡！
金姑姑一看，乐坏了，边招呼她们进来边笑着说：“快进来，孩子们！哎呀，小云、小落啊，你们这看望我的队伍就缺个敲锣的啦！哎哟喂，哎哟，我的刀口子都要笑裂开来了！这两只鸡你们咋有本事弄得来的呀？这么远的路！晶晶呀，快，快拿西瓜给他们吃！”
“好的，妈妈。”晶晶在旁边连声答应着。
“小落，我先走了，他们还在那儿等我回去玩呢！你们在这多玩一会儿啊！”邢易扬说完把鸡往院子里一放，转身就要走。
“邢易扬你吃块西瓜。”梁小落拉了拉他的胳膊，小声说道。
“来不及了，场子上那几个都眼巴巴地等着呢，我得赶紧去。”
邢易扬朝梁小落笑了笑，转身跑出了院子。
四个人在金姑姑家吃了午饭，歇了一会儿，云姐姐就来招呼大家一起回家。云姐姐说姑姑需要安静地休息，大家也都觉得有道理，于是便听了云姐姐的话，告别了金姑姑。
大家步履轻快，一路上有说有笑，蹦蹦跳跳着回了海棠村。
下午回到家，妈妈仔细地询问了一番，对小落赞许有加。小落实在太累了，交代完毕后，便爬到床上美美地睡了一觉。
傍晚时分，余梅儿的妈妈来寻余梅儿，说余梅儿不见了，问她有没有来找小落玩。
小落今天一天都没遇到余梅儿，便回道：“我和云姐姐一起的，没有看到余姐姐啊！她去别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