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偷些漫画本领
曾有人看我的小品画说有些像漫画,言下似是贬义。我不讳言,倒是忽有提醒,想想漫画之于国画的差异所在。查“漫画”一词的由来,原来是一种水鸟的名字,李时珍《本草纲目》集解有云:“鹈之属有名漫画者,以嘴画水求鱼,无一夕之停。”原来是一种很辛勤的鸟,不知怎么变成画种了。明代有一幅《一团和气图》,想得绝妙,画的是虎溪三笑,将儒道释三家合一,题:“伟哉三人,谈笑有仪,合而为一,一团和气。”这大概可算是早期民间漫画。梁楷的《泼墨仙人》和八大的翻白眼的鱼,也可属漫画,只是那时还未用“漫画”一词。漫画一词真正的普及应归为《子恺漫画》,1928年连载在郑振铎主编的《文学周报》上,影响很大,以后又在《新民晚报》上发表。我在孩童时曾临摹过,还临摹过张乐平的《三毛流浪记》,这应属连环漫画。
“漫画”一词未确立时也有叫“寓意画”“幽默画”“谐画”的,还有叫“讽刺画”“风俗画”的。顾名思义,这种画本意是重在醒人耳目,简明扼要,通俗易懂。它最大的好处是让人看了图后有所思考,有所启示,可以让人想上半天。今天已落入读图时代,漫画又有称“卡通画”的,而与有着千年的国画相比,有些像快餐,自然也时常失之简单。
十九世纪,社会动荡,文人画逐渐衰弱,许多画家陈陈相因,笔墨毫无生气,内容空泛,多是为画而画。中国画如何创新,如何“笔墨当随时代”?我们从齐白石的画上看到了漫画的东西,如《不倒翁》《人骂我我也骂人》《看你横行到几时》等。齐白石的画吸收了漫画的夸张,将哲理寓于幽默之中,必有为而作,同时没有忽略笔墨中个性的作用。他很好把握了这个“度”。画国画的不妨偷一些漫画的本领,吸取漫画家摄物的能力,一眼能抓住要点,舍其芜杂,捕物见事,敏捷透彻。漫画往往不按常规出牌(这与瞎画、丑化、心中无数是两回事),这是需要独具慧眼的。看丰子恺、关良、马得、黄永玉、韩羽的画都是国画中的冷门,别出一格。好些画国画的瞧不起漫画家,说他们不懂笔墨,而漫画家自然也瞧不起画国画的没有智慧。我认为漫画的“生动”“寓意”“传神”与国画都有相通之处,其题字的“画龙点睛”尤为重要。画国画的吸取漫画要防止不可成为说教的工具,不可走向滑稽或轻佻。如何将这“漫”字用到国画上恰到好处,需因人而异,艺术本有其天性,笔下漫与不漫,本是教不出来的。

三个和尚看水缸◎纸本◇201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