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二

在“新兴”与“转轨”双重背景下的中国，政府与企业的关系历来是一个重要话题。政府、企业和市场之间的关系也是公司治理研究的重要内容。中国证券市场从建立到发展，都深受政府行为及其政策的影响，如何看待政府在中国这一转型经济国家中所起的独特作用，如何正确界定和处理好政府与企业的边界，促进中国市场经济的健康发展是理论界和实务界亟需研讨的一个问题。

1978年开始的市场经济改革极大地改变了中国的经济面貌。在过去三十多年中，中国以高于9%的年均增长率成功地从中央计划经济转型为新兴市场经济。学术界对中国转轨进程中的高速经济增长形成的一个基本共识是，地方政府在经济发展过程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地方政府在进行基础设施建设、扶持本地企业发展、吸引外来投资，甚至在改革早期阶段直接参与企业投资和管理等方面都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考虑到过去三十多年中国经济转轨过程的不同阶段，无论是中央-地方关系还是政企关系都发生了巨大变化，一个值得从学术上进一步讨论的问题是，这些关系及其变化如何影响微观层面企业的行为？

对商业活动进行过多的政府干预是新兴市场的共同特征。政府通过税收、法规和国家所有权来影响与控制商业活动的各个方面，例如，从产出、生产过程到投入劳动力、土地、矿产、能源、基础设施以及资金等。如果政府过多地参与经营，地方政府质量会影响新兴市场中企业商业活动的效率。政府质量是指政府官员及政治家的决策有利于他们所服务的公民的程度，以及这些决策在制定和执行中是否是以法律上与社会上可接受的方式进行。当然，政府的质量还依赖于其他制度性约束，如宪法、其他法律和政治体制。但是，我们观察到，传统的行政权力限制对于新兴市场的政治领导的影响通常是比较弱的。因此，对新兴市场的地方政府质量研究有其特殊性。经济发展及其方式的选择会具体体现于微观主体企业的行为以及各项财务指标之中，因此，要理解转型经济中经济发展的原因和后果，对于地方政府质量与微观企业之间这种传导机制的考察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和理论价值。

陈德球博士所著的《政府质量、公司治理与企业资本配置效率》的基本逻辑是在制度、组织、治理的分析框架中，基于政府层面和公司层面的双重代理理论分析体系，考察地方政府质量对公司治理和企业财务决策的影响，并进一步考察了地方政府质量和公司治理对企业微观财务行为的替代或互补效应。该专著所研究的主要问题及其研究结论不仅对于理解中国上市公司的财务行为及其后果有重要意义，而且对理解地方政府在新兴市场和转轨经济中的复杂作用提供了一些新的思路。

纵观全书，我认为该专著的研究特色和贡献，主要有以下两点：

第一，通过考察地方政府质量对企业资本配置效率的影响，为理解政府干预的经济后果提供了一个全新的重要视角。企业资本配置和效率的高低需要依赖于完善的法律、中介组织和金融等制度基础和市场竞争。在中国，这些制度基础处于发展的初级阶段和国家的控制之中，同时，产品市场和要素市场仍然受政府的干预，在缺乏制度基础和市场竞争的情况下，如何提高企业资本配置效率的绩效是政策制定者和理论研究者面临的一个重大课题。该专著从地方政府质量的视角来探讨解决企业资本配置效率的高低的影响因素，具有新意。

第二，关于中国地方政府质量的度量指标在现有文献中还不多见。世界银行《政府治理、投资环境及和谐社会——中国120个城市竞争力的提升》的报告在对中国120个城市的12400个公司的调查数据中提供了关于不同城市的城市特点、政府有效性及和谐化社会的进程方面的细节数据。陈德球博士从调研数据中选取了产权保护水平、当地企业对法庭的信心、企业娱乐开支和企业跟政府打交道的时间四个维度来测度地方政府质量。该度量指标的研究成果发表在英文期刊Journal of Corporate Finance上，为这一领域的研究提供了理论分析体系和实证研究的经验证据。该专著从微观视角采用综合政府质量指数，考察政府治理质量对企业层面资本配置效率的影响，提供了解释政府推动型经济增长方式对改革进程影响的微观证据，对理解中国经济增长中存在的诸多问题提供了新认识。

陈德球博士是我指导的博士后，他从南开大学商学院博士毕业后，来香港中文大学从事博士后研究工作，在香港中文大学期间，他对中国的政府治理与公司治理这一领域的研究具有很强的兴趣，也阅读了大量这方面的文献，他思维活跃，并能结合理论文献和中国制度背景进行思考，有自己的研究思路和研究计划。在出站后，他到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从事教学和科研工作，继续从事这一领域的相关研究，借鉴西方的理论研究成果，研究中国的特殊国情，为理解政府行为和公司行为提供了更多的理论解释和经验证据。其研究成果相继发表在国内的《经济研究》《管理世界》和英文期刊Journal of Corporate Finance上，并先后获得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青年项目和面上项目资助，研究成果具有一定的继承性，研究领域聚焦。在该专著出版之际，我为他取得的成绩感到高兴，也希望他在未来的学术道路上能够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范博宏
香港中文大学商学院会计学与金融学教授
香港中文大学经济与金融研究所主任
2014年8月于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