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48章 ,很久了
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刺眼地亮起,顾云寄盯着那条信息看了许久,直到荧光将他的瞳孔灼得生疼。
“今晚不回来,不用等我。”
简单几个字,连标点都规整得恰到好处。他拇指悬在键盘上方,最终只是锁了屏,将手机扔到一旁。
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油花凝结成浑浊的斑点,像他此刻淤塞的思绪。
二楼卧室的窗帘没拉严,月光从缝隙中漏进来,在地板上划出一道苍白的线。
顾云寄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摇曳的树影。
记忆不受控制地回溯到那个下午——补习班的阳光总是格外粘稠,顾锦书就坐在他对面,手肘支在桌上,掌心托着下巴。她的睫毛在阳光下几乎透明,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你怎么这么认真了?”
她忽然歪头,发丝从肩头滑落。当他恼羞成怒地抬头时,正对上她梨涡浅笑的模样,无辜得让人牙痒。
“该死。”顾云寄猛地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她是我妹啊。”
但身体比理智诚实。
他的思绪像被蛛网黏住的飞虫,越是挣扎,越是被那些细碎的回忆缠绕——她喝过的水杯边缘的口红印,沐浴后发梢滴落的水珠,甚至是昨天她随手放在沙发上的发绳,此刻都成了折磨他的刑具。
这不对。这很危险。
可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欢欣鼓舞,像终于找到出口的困兽。
睡意终于在凌晨时分勉强降临。
梦境如约而至,顾云寄站在一片浓雾弥漫的岸边,远处的湖心岛上,顾锦书一袭白裙,安静地注视着他。
他拼命向前,却被无形的枷锁禁锢。雾气化作荆棘,缠绕他的四肢,刺入他的血肉。而湖心的那个人始终无动于衷,目光冷静得像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顾锦书!”
他在梦中大喊,声音却被浓雾吞噬。
惊醒时,晨光已经爬上了窗棂。
顾云寄浑身冷汗,心跳如雷。他怔怔地望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忽然低笑出声——
原来最深的绝望,是连在梦里都跨不过那道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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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后院的老槐树投下斑驳的影子。顾锦书推开栅栏门时,看见顾云寄独坐在青石桌旁,指节抵着青瓷杯沿,茶汤里浮着几片沉底的龙井,早已泡得发白。
斜阳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与竹影交错在青苔斑驳的地面上,像一幅被时光晕染的水墨画。
“哥?”
顾云寄别过脸,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出声。
夕阳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倔强的金边。
“你在干嘛呢?”
顾锦书蹲到他面前,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膝盖:“真不理我啦?”
“理你做什么。”顾云寄突然将茶杯重重搁在石桌上,瓷杯底撞出清脆的声响,“还没嫁人就敢夜不归宿,顾锦书,你长本事了?”
他闻到她身上若隐若现的雪松味,声音陡然变调,“才高二,就夜不归宿,你知道有多危险么?哪天被人骗得哭都找不着调,别来找我哭。”
“你胡说什么……”
“我打电话问过谢依棠了,你根本没去她家。”顾云寄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需要我现在再打一次吗?”
屏幕亮起,显示今早八点半的通话记录。
顾锦书的睫毛颤了颤。
院角花圃浓郁的香气裹着暮春的暖风扑面而来。
“对不起,哥。”她的手指绞住衣角,“忱澈那边,苏煜他……”
“就因为忱澈!”顾云寄猛地站起来,藤椅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那个苏煜也是冲着他来的!你知不知道……”他的声音突然哽住,“知不知道我等了你一整夜?”
“抱歉……”她的声音带了些委屈的意味,“我不知道你在等我。”
晚风突然变得很轻。
顾云寄的手悬在半空,最终只是揉了揉她的发顶。
槐树叶落在他肩头,像一句未出口的叹息。
“算了。我没怪你,回去休息吧。”
顾锦书把脑袋凑近了些,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那你原谅我啦?”
“嗯。”
茶叶沉在杯底,像一句说不出口的话。
“是我……”
一厢情愿。
他提起茶壶续水,手抖得厉害,滚烫的茶水冲开沉底的茶叶,腾起一缕转瞬即逝的白雾,水线在杯中晃出细碎的光。
他仰头饮尽,“淡了。”
“什么?”
她抬眸,接过顾云寄递来的茶盏。杯沿还留着他唇间的温度,茶汤里映着将熄的晚霞,也映着少年薄红的眼尾。
“等很久了?”
她轻声问。
暮色彻底沉了下来,最后一缕霞光隐没在远山背后。
“嗯。”
不知何处飘来的柳絮落进冷透的茶汤里,荡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不远处传来母亲唤他们吃饭的声音,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温柔。
顾云寄站起身,衣袖带起的风惊动了茶汤里的花瓣,它打着旋儿,最终沉入杯底,如同那些未曾言明的心事。
“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