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汉语颜色词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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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近代汉语复音节黑色词场

一 唐宋复音节黑类词场

(一)成员构成

承用自先唐的27个,承用率为61%(27∶44[11]):黧黑、黯黑、青黑、苍黑、赤黑、紫黑、黄黑、黑色、黛色、绀色、正黑、深黑、浅黑、微黑、淡黑、浓黛、黤黮、黯黯、黝黝、纯黑、焦黑、玄色、青色、绀青、黮然、青绀、青骊

新产生的19个:

并列式(7个):乌黑、黝黑、黳黑、鬒黑、黑黪、玄青、黮黤

偏正式(4个):枯黑、晦黑、暗黑、阴黑

物色词(4个):突黑、墨黑、漆黑、墨漆黑

ABB式(4个):黑纷纷、黑腾腾、黑漆漆、黑漫漫

综上,唐宋时期使用的复音黑色词共46个,承用前代的27个,占59%,新产生的19个,占41%。

(二)新词举例及特点分析

1.并列式

乌黑(共1例)

二曰石丁,其状皮肉相连,色乌黑如黑豆甚硬,刺之不入。(《备急千金要方》·卷第二十二)

黝黑(共1例)

旁望万里之横山而皆青翠;俯察千仞之深谷而皆黝黑。(唐·杨炯·浑天赋)

黳黑(共2例)

审琼尝给事外诸侯,雅善酒令博鞠,年八十余,筋力不衰,髭发黳黑。(宋史·刘审琼传)

久之,髭髯皆生,黳黑光润如男子。(宋·洪迈·夷坚乙志·金尼生须)

鬒黑(共1例)

广陵茶姥者,不知姓氏乡里。常如七十岁人,而轻健有力,耳聪目明,头发鬒黑。(《云笈七签》·卷一百一十五·广陵茶姥传)

黑黪(共1例)

衣笥中得黑黪衣,妯娌骨肉皆惊。(《丁晋公谈录》)

玄青(共1例)

服之二两,即髭发玄青。(《云笈七签》·卷六十九·七返灵砂论)

黮黤(共1例)

无卉无木,敷芬黮黤。(《全唐诗》·张九龄·奉和圣制喜雨)

从构词来看,该时期新产生的7个并列式都是同色并列,其中有4个都是“黑”居于后位,居于前位的“乌”比“黑”少用,“黝、黳、鬒”都是状态词,符合一般同色并列构词的规律。另有“黑黪”不合这个规律。“黮黤”是两个状态词的并列。没有异色并列,也没有与性状词素的并列。

从词义来看,都是单义词。

从使用频率来看,使用次数都只有一两次。

从语法功能来看,多做谓语,偶做定语和主语。

2.偏正式

枯黑(共7例)

故老言承平时淮甸虾米用席裹入京,色皆枯黑无味。(《东京梦华录》·卷之四)

今闽中所用漏芦,茎如油麻,高六七寸,秋深枯黑如漆,采时用苗。(《梦溪笔谈》·卷二十六)

男子积疝,女子瘕淋,身无膏泽,善转筋,爪甲枯黑,春差秋剧。(《备急千金要方》·卷第十一)

晦黑(共1例)

尔夕,阴风晦黑,至五更,寂然无闻。(唐·无名氏·补江总·白猿传)

暗黑(共1例)

床壁牎户之间,暗黑之处,多有之。(唐·封演·封氏闻见记·窃虫)

阴黑(共7例)

洞门昼阴黑,深处惟石壁。(唐·王建·温门山诗)

从构词来看,该时期新产生的4个偏正式都是“性状词素+黑色词素”,没有“程度词素+黑色词素”。

从词义来看,都是单义词,且“晦黑、暗黑、阴黑”都是指光线黑。

从使用频率来看,“枯黑”和“阴黑”使用次数较多,“晦黑”和“暗黑”都只各有1例。

从语法功能来看,多做谓语,偶做定语和主语。

3.物色词

突黑(共1例)

春阴则云气淡荡,夏阴则云气突黑,秋阴则云气轻浮,冬阴则云气黯淡:此阴云四时之象也。(宋·韩拙·论云霞烟雾霭岚光风雨雪)

墨黑(共2例)

一得永得,辰锦朱砂如墨黑。(《五灯会元》·卷十八)

雪白肥鳒,墨黑修鲇。(《全宋词》·刘学箕·鄱阳□鱼)

漆黑(共4例)

布衫漆黑手如龟,未害冰壶贮秋月。(宋·苏轼·赠潘谷诗)

旁行数十步,漆黑不可扪。(《全宋诗》·王禹偁·归云洞)

涷雨如泣,滑不可陟,满眼漆黑,索途不得。(唐·孙樵·祭梓潼神君文)

短檠油尽固自佳,坐守一窗如漆黑。(宋·陆游·夜坐闻湖渔歌)

墨漆黑(共2例)

半夜墨漆黑,捉得一个贼。点火照来看,元是王大伯。(《古尊宿语录》·卷四十七)

脱却罗笼截脚跟,大地撮来墨漆黑。(《五灯会元》·卷十九)

该时期共产生物色词4个,用以比拟黑色的事物有突(烟囱)、墨、漆,可做宾语、主语、谓语、定语。

4.ABB式

黑纷纷(共1例)

天涯独惆怅,归鸟黑纷纷。(《全宋诗》·王安石·怀吴显道)

黑腾腾(共1例)

黑腾腾,彤云布,冷飕飕,风又刮,山顶上开花。(《全唐词》·韩湘子·水仙子)

黑漆漆(共2例)

觉暮便归舍,黄昏黑漆漆。(《全唐诗补编》·庞蕴·诗偈)

黑漫漫(共16例)

千古万古黑漫漫,填沟塞壑无人会。(《碧岩录》·卷第二)

如今看着尽黑漫漫地如黑汁相似。(《景德传灯录》·卷十八)

碛分黄渺渺,塞极黑漫漫。(《全唐诗》·杨巨源·和吕舍人喜张员外自北番回至境上,先寄二十韵)

该时期新产生的ABB式比同期其他颜色范畴的ABB式少得多。

从词义来看,都是单义词。

从使用频率来看,只有“黑漫漫”使用较多。

从语法功能来看,多做谓语,偶做状语。

(三)小结

该时期新生黑类词的构词方式,总结如下表:

很明显,该时期新产生的复音黑色词相比同时期其他范畴的复音颜色词,数量偏少。我们推测这大概跟我们调查的文献多以诗词为主有关,因为诗词较少描写黑色事物,使用的黑类词较少。

从黑色词素参构情况来看,以“黑”参构的占绝对优势,为89% (17∶19)。

从使用频率来看,大部分词的使用频率都较低:

从搭配对象来看,该时期的黑色词多修饰光线、病症、深谷、毛发、服饰、植物、归鸟等。

二 元明清复音节黑色词场

(一)成员构成

元明清的复音节黑类词从历史层次来看,可分为三部分,即承用先唐的、承用唐宋的和新产生的。

承用自先唐的27个,承用率为61%(27∶44):黴黑、黫然、窃玄、黝黝、纯乌、玄色、黯黑、黧黑、青黑、正黑、苍黑、黑色、黄黑、绀青、青绀、绀色、纯黑、浓黛、黛色、焦黑、黯黯、紫黑、赤黑、深黑、浅黑、微黑、淡黑

承用自唐宋时期的14个,承用率为74%(14∶19):乌黑、黝黑、赤黑、玄青、枯黑、暗黑、阴黑、墨黑、漆黑、黑漆漆、黑漫漫、黑腾腾、晦黑、黳黑

新产生的65个:

并列式(5个):黕黑、灰黑、黑油、黑亮、乌油

偏正式(6个):焌黑、阒黑、魆黑、测黑、沉黑、幽黑

物色词(4个):铁黑、炭黑、黑墨、乌漆墨黑

ABB式(46个):黑乌乌、黑缁缁、黑黪黪、黑黝黝、黑黢黢、黑鬒鬒、黑黯黯、黑淄淄、黑苍苍、黑髭髭、黑洞洞、黑魆魆、黑暗暗、黑油油、黑胧胧、黑淹淹、黑蓁蓁、黑凛凛、黑臻臻、黑压压、黑悠悠、黑攸攸、黑茫茫、黑蒙蒙、黑龊龊、黑沉沉、黑曀曀、黑密密、黑鸦鸦、黑糁糁、黑津津、黑森森、黑丛丛、黑簇簇、黑碌碌、黑裀裀、黑窣窣、黑稠稠、黑越越、黑溜溜、黑忽忽、黑乎乎、黑扑扑、黑黪黟、乌油油、乌溜溜

AA式(1个):黑黑(的)

BBA式(1个):漫漫黑

AXY式(1个):黑足吕

AXYZ式(1个):黑不溜秋

综上,元明清时期复音黑类词的构成情况可总结如下表:

(二)新词举例及特点分析

1.并列式

黕黑(共1例)

寒潭海眼浄,黕黑自太古。(金·元好问·刘曲龙潭诗)

灰黑(共8例)

豆中有细子,灰黑而皱,状如蚕屎。(《本草纲目》·草五·鸭跖草)

二十六年,泗州濒淮两岸有灰黑色鼠,暮夜出穴,成群覆地食禾。(《元史》·五行志)

以三指撮取灶突后灰黑土,暖水及酒服之,天未明时,至验也。(《普济方》·产难门·治产后胞衣不下)

黑油(共4例)

打开观看,果然黑油也一般好头发,就收在袖中。(《金瓶梅词话》·第十二回)

枣肉为丸桐子大,空心温酒十五觞,七服之后君休摘,管教华发黑油光。(《普济方》·头门)

黑亮(共1例)

总编一根大辫,黑亮如漆。(《红楼梦》·第三回)

乌油(共15例以上)

病尉迟孙立是交角铁幞头,大红罗抹额,百花点翠皂罗袍,乌油戗金甲,骑一疋乌骓马,使一条竹节虎眼鞭,赛过尉迟恭。(《水浒传》·第五十五回)

只见他……蜂腰削背,鸭蛋脸,乌油头发。(《红楼梦》·第四六回)

元明清时期新产生6个并列式黑类词,从构词来看,“黕黑、阒黑”属于同色并列,“灰黑”属于异色并列,“黑油、黑亮、乌油”属于黑色词素与性状词素的并列,与之并列的性状词素都表油亮义。

从使用频率来看,“乌油、灰黑”使用较多。

从语法功能来看,多做定语,偶做谓语、主语。

2.偏正式

焌黑(共1例)

“焌黑”与下面的“阒黑”音同,与“魆黑”音近,我们认为这三个词实是口语里的一个词,只不过在书面上写成了不同的词形,“qu”或“xu”这个音表程度深,“焌黑、阒黑、魆黑”就是非常黑。在今天的四川话里“qu”还可放在别的形容词前表程度深,如:qu龌(的)、qu稀(的), qu青(的),等等。后来,则将这个音固定地写作“黢”,“黢”本表黑色,则“黢黑”也就成了并列式。《儿女英雄传》中的“黑魆魆”又作“黑黢黢”,可证“魆”“黢”实同。

“焌黑”的用例如:

只见那个戴方巾的汉子:焌黑张飞脸,绯红焦赞头。(《醒世姻缘传》·第四回)

阒黑(共1例)

五丈之内,右转南入,又五丈而窅然西穹,阒黑莫辨矣。(《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四)

魆黑(共4例)

满屋魆黑,并未点灯。(《红楼梦》·第三十四回)

今日收殓,有人看了来说,那里还成人形,面目魆黑,两手铁青,肚腹高硬,宛同丑鬼相似。(《绘芳录》·第五十二回)

测黑(共1例)

非常黑。

黄道台坐在绿呢大轿里,鼻子上架着一副又大又圆测黑的墨晶眼镜,嘴里含着一枝旱烟袋。(《官场现形记》·第三回)

沉黑(共4例)

秋霖脉脉,阴晴不定,那天渐渐的黄昏时候了,且阴的沉黑,兼着那雨滴竹梢,更觉凄凉。(《红楼梦》·第四十五回)

雾中下瞰,峭石屏立溪上,沉黑逼仄,然不能详也。(《徐霞客游记》·江右游日记)

幽黑(共1例)

荒祠幽黑山鬼集,怪石如人水边立。(《元诗选》·萨都剌·夜泊钓台)

元明清时期新产生的6个偏正式黑类词,从构词来看,“焌黑、阒黑、魆黑、测黑、幽黑”都是程度词素修饰黑色词素,“沉黑”则是性状词素修饰黑色词素。其中“焌黑、阒黑、魆黑”实为一个词的不同写法,后来固定写作“黢黑”,则成了并列式。

从使用频率来看,次数都不多。

从搭配对象来看,偏正式黑色词多形容光线和人的面色。

从语法功能来看,多做定语、谓语,偶可做补语、主语。

3.物色词

铁黑(共2例)

有一个同伍伙伴,唤名沈成,排行念三,只因面貌铁黑,人呼他为铁念三。(《欢喜冤家》·第八回)

炭黑(共4例)

熬至药成炭黑色。(《普济方》·膏药门)

原来这卢杞是一个极奸狠的心肠,最可憎的相貌,只有二尺七八寸长的身体,脸如炭黑。(《玉楼春》·第一回)

黑墨(共3例)

卷蹜短黄须发,凹兜黑墨容颜。(《水浒传》·第六十四回)

只见人来人往,面如黑墨,身子都是摇摆而行。(《镜花缘》·第十四回)

行了几日,到了厌火国,唐敖约多林二人登岸,走不多时,见了一群人生得面如黑墨,形似猕猴,都向唐敖唧唧呱呱,不知说些甚么。(《镜花缘》·第二十六回)

乌漆墨黑(共1例)

正如前面对“墨漆黑”的分析一样,虽然“乌、漆、墨”这三个词都有名物义和颜色义,但由于其颜色义抽象化程度还不高,所以“乌漆墨黑”中的“乌漆墨”我们将其看作名物词素而非颜色词素。到了现汉,还可调换顺序作“乌墨漆黑”。连续以三种黑色事物比拟黑色,在语义上起到了一种强化作用,强调极其黑。“乌漆墨黑”又可写作“乌漆抹黑”,说明这三个词素体现出语法化为程度副词的倾向。

用例如:

一带短窗,紧靠着一个院子,院子里堆了半院子的煤炭,把天光都遮住了,觉都乌漆墨黑。(《负曝闲谈》·第八回)

元明清时期新产生物色词4个,数量明显少于同时期其他范畴的物色词。从构词来看,分别以“铁、炭、墨、乌漆墨”为比拟对象。

从使用频率来看,用例都不多。

从搭配对象来看,多修饰面色、光线和药色。

从语法功能来看,可做定语、谓语、宾语和补语。

4.ABB式

黑乌乌(共1例)

丢儿下厨房去盛饭,都是黑乌乌的,闻也闻不得,那里吃的?(《初刻拍案惊奇》·卷三一)

黑缁缁(共1例)

把一个黑缁缁寻常的阿姬,变了个白皎皎可人的娇丽。(清·李渔·奈何天·巧怖)

黑黪黪(共1例)

低头观看,白润润粉颈,黄橙橙赤金兑肚链,馓子把的抓髻,黑黪黪乌云青丝,元宝耳,衬赤金坠圈,绿阴阴翡翠的大艾叶,十分俊美。(《三侠剑》·第一回)

黑黝黝(共5例)

晁盖去推开门,打一看时,只见高高吊起那汉子在里面,露出一身黑肉,下面抓扎起两条黑黝黝毛腿,赤着一双脚。(《水浒传》·第十四回)

抬来时,果是一具好棺木,漆的黑黝黝的,放在厅中。(《歧路灯》·第十二回)

黑黢黢(共1例)

因把那破钟揭起,放在一边;再掀开筐一看,果见一个人黑黢黢的作一堆儿蹲在那里喘气。(《侠女奇缘》·第七回)

黑鬒鬒(共3例)

俺媳妇儿呵,脸搽红粉偏生嫩,眉画青山不惯颦,瑞雪般肌肤,晓花般丰韵,杨柳般腰枝,秋水般精神,白森森的皓齿,小颗颗的朱唇,黑鬒鬒的乌云。(《全元杂剧》·王仲文·救孝子贤母不认尸)

黑鬒鬒鬓儿,细弯弯眉儿。(《水浒传》·第四十四回)

穿着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裳,倒是一头黑鬒鬒的头发,挽着个,容长脸面,细巧身材,却十分俏丽干净。(《红楼梦》·第二十四回)

黑黯黯(共6例)

黑黯黯难分吴越,绿迢迢不辨衡庐。(《全元散曲》·汤舜民·一枝花·雪山图为储公子赋)

昨夜个瑞雪飘,雨汪洋,仰天外黑黯黯可便云雾长。(《全元杂剧》·刘唐卿·降桑葚蔡顺奉母)

黑淄淄(共1例)

戴一顶红艳艳戗金冠,穿一领黑淄淄乌皂服,踏一双绿阵阵云头履,系一条黄拂拂吕公绦。(《西游记》·第七十三回)

黑苍苍(共5例)

祇见一个黑苍苍的脸,当惯这差使的一个二爷奔到后舱,拎了马子到耳舱里去。(《官场现形记》·第十三回)

只见那人生得黑苍苍的马脸,一部乌大胡!(《孽海花》·第二十九回)

黑髭髭(共2例)

红馥馥的脸衬霞,黑髭髭的鬓堆鸦。(《全元散曲》·张可久·锦橙梅)

黑洞洞(共100例以上)

焰腾腾火起红霞,黑洞洞烟飞墨云,闹垓垓火块纵横,急穰穰烟煤乱滚。(《元刊杂剧》·晋文公火烧介子推杂剧)

岂知穴底黑洞洞的,已是不见一些高低。(《醒世恒言》·李道人独步云门)

上了这枝,便不须钩绳,左穿右踏,直至树身尽处,果见一穴,黑洞洞的不知深浅。(《野叟曝言》·卷三)

黑魆魆(共13例)

晁盖推开门,打一看时,只见高高吊起那汉子在里面,露出一身黑肉,下面抓扎起两条黑魆魆毛腿,赤着一双脚。(《水浒传》·第十四回)

门开处,黑魆魆的走出一个东西来,众人初时疑是眼花所致,不留心是什么。(《海上尘天影》·第四回)

黑暗暗(共18例)

好教我满眼儿没处寻归路,黑暗暗云迷四野,白茫茫水淹长涂。(《全元杂剧》·孟汉卿·张孔目智勘磨合罗)

只见狂风大起,就地生云,黑暗暗罩住山头,昏惨惨迷合峪口。(《水浒传》·第八十六回)

杨香五与金头虎二人这才拧身上房,站在房上一看,大厦千间,黑暗暗房宇交错,接连不断。(《三侠剑》·第一回)

黑油油(共4例)

头上戴着黑油油头发鬏髻,一迳里絷出香云,周围小簪儿齐插。(《金瓶梅词话》·第一回)

汤六老爷坐在一张板凳上,把两个姑娘拉着,一边一个同在板凳上坐着,自己扯开裤脚子,拿出那一双黑油油的肥腿来,搭在细姑娘腿上。(《儒林外史》·第四十二回)

黑胧胧(共1例)

方走下峯来,下面还是黑胧胧的。(《水浒后传》·第十四回)

黑淹淹(共1例)

昏邓邓楚岫云遮,黑淹淹阳台路迷。(《全元散曲》·无名氏·都鹌鹑)

黑蓁蓁(共1例)

生的高耸耸俊莺鼻,长挽挽卧蚕眉,红馥馥双脸胭脂般赤,黑蓁蓁三绺美髯垂。(《元刊杂剧三十种》·无名氏·诸葛亮博望烧屯杂剧)

黑凛凛(共3例)

当下立住脚看时,只见远远地黑凛凛一大汉,吃得半醉,一步一颠撞将来。(《水浒传》·第十二回)

正说之间,只见进来了黑凛凛一条大汉。(《七侠五义》·第七回)

黑臻臻(共1例)

那王经见玉萧去了,便将其姐王六儿的一包物事递给西门庆,西门庆打开细看,却是老婆剪下的一绺黑臻臻光油油的青丝。(《金瓶梅》·第五十六回)

黑压压(共36例)

须臾黑压压一群人,跟着五顶大轿,落在门首。(《金瓶梅》·第四十三回)

一行人出了店门,趁着月色行了一程,远远的早望见那座牤牛山。只见黑压压的树木丛杂,烟雾弥漫,气象十分凶恶。(《儿女英雄传》·第十一回)

黑悠悠(共3例)

白净净钟乳粉的面貌,妖娆娆红娘子的行藏。黑悠悠的乌头滑腻,轻飘飘的海带飞扬。(《飞剑记》·第十一回)

只杀得星不光兮月不皎,一天寒雾黑悠悠!(《西游记》)

黑攸攸(共1例)

仙山洞府黑攸攸,海岛蓬莱昏暗暗。(《西游记》·第二十一回)

黑茫茫(共2例)

只因这番,直教黑茫茫断头之路,另见个境界风光。(《醒世恒言》·李道人独步云门)

迟疑间,似闻哭声一片,仔细一看,好似长崎的佐贺岛,有大桥一条,只剩两堍,下边黑茫茫急水,深不可测。(《海上尘天影》·第四回)

黑蒙蒙(共2例)

我见他格截架解不放空,起一阵杀气黑蒙蒙,遮笼。(《全元杂剧》·关汉卿·尉迟恭单鞭夺槊)

金童玉女那里去了?怎么都是黑蒙蒙的境界,好怕人也。(明·寓山居士·鱼儿佛·第四折)

黑龊龊(共1例)

忽有两个狐狸,黑龊龊的毛片,披披离离,若啼若哭,从内宫内殿直跑上金交椅边。(《英烈传》·第六十六回)

黑沉沉(共15例)

兀那山下一座大林,林下黑沉沉一所庄院。我们到那里歇去。(《全元杂剧》·杨景贤·西游记)

世态黑沉沉,刻毒机深。(《醒世姻缘传》·第十五回)按:该例隐喻社会的腐败不公。

黑沉沉的脸面,粗眉大眼,半部钢髯。(《小五义》·第十一回)

黑曀曀(共1例)

正自胡猜,只见黑曀曀的来了一个人,贾瑞便意定是凤姐。(《红楼梦》·第十二回)

黑密密(共1例)

不远黑密密的,就是青莲寺了。(《侠女奇缘》·第五十四回)

黑鸦鸦(共5例)

那丫头穿着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裳,倒是一头黑鸦鸦的好头发。(《红楼梦》·第二十四回)

早望见黑鸦鸦的,周围有七八里大一片人,好不热闹。(《歧路灯》·第三回)

黑糁糁(共1例)

只见走过一个丫鬟来,长得细条条儿的一个高挑儿身子,生得黑糁糁儿的一个圆脸盘儿,两个重眼皮儿,颇得人意。(《儿女英雄传》·第二十八回)

黑津津(共1例)

和尚走热了,坐在天井内,把衣服脱了一件,敞着怀,腆着个肚子,走出黑津津一头一脸的肥油。(《儒林外史》·第四回)

黑森森(共2例)

只见那树下坐着一个黑森森的肥胖大汉。(《荡寇志》·第七十五回)

脸上两道宝剑眉,黑森森;一双俊目,黑眼珠多,白眼珠少,黑似点漆,白如粉脂,皂白分明。(《三侠剑》·第一回)

黑丛丛(共4例)

猛地里起一阵怪风,佛堂门无故自开,倏地一声响,见黑丛丛匾大一个蝙蝠,飞将入内。(《禅真逸史》·第十七回)

钟有义道:“莫慌!我看对过江边,黑丛丛,好似一只船。”(《五美缘》·第四十三回)

黑簇簇(共1例)

费大小姐坐的齐巧是靠窗,望到老洋房外荷花池畔黑簇簇一堆的人。(《十尾龟》·第三十一回)

黑碌碌(共1例)

住持不曾分说得一句话,竟自黑碌碌地吃监了。(《二刻拍案惊奇》·卷一)按:该例不用作颜色义,而是表示世道黑暗险恶。

黑裀裀(共1例)

更有一件,紧揪揪、红绉绉、白鲜鲜、黑裀裀,正不知是什么东西。(《金瓶梅词话》·第二回)

黑窣窣(共1例)

近来用功,亦颇觉妄念不生;但腔子里黑窣窣的,不知如何打得光明?(明·王守仁·传习录·卷下)

黑稠稠(共1例)

更有一件窄湫湫、紧、红鲜鲜、黑稠稠,正不知是什么东西。(《水浒传》·第四十四回)

黑越越(共3例)

半夜三更,须得些火把方好。倘然黑越越的,元娘躲过了,差劫了一个老婆子来,可不扫兴。(《欢喜冤家》·第五回)

我披上衣服,走上舱面一看,只见黑越越的看不见甚么。(《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十七回)

这夜天阴得黑越越的。(《花月痕》·第二十九回)

黑溜溜(共3例)

苟才道:“这样粗大风藤,委实难得,这黑溜溜的颜色,总带得有几十年工夫。”(《花月痕》·第二十八回)

黑忽忽(共20例)

刚然回身,只见那边有一块黑忽忽的,不知是什么?(《七侠五义》·第三十七回)

前边黑忽忽一片树林,树乃庄之威,庄乃树之胆,倒是很好的一个村庄。(《小五义》·第九十回)

黑乎乎(共3例)

他早已看见树下黑乎乎一堆,他以为是包袱,(《七侠五义》·第七十四回)

一看这个地窨子口有一层铜铁网罩着,女剑客用宝刃将铜铁网削断,众人围着向里一看,黑乎乎深不见底,地窨子口有三层倒下的台阶。晃着火折子一看,有一棵大立柱子,约有一围来粗,上下必须爬此柱子,将柱子磨的异常光滑,再向底下看黑乎乎看不真切。(《三侠剑》·第六回)

黑扑扑(共1例)

披一副黑扑扑,齐臻臻,退光漆,烈龙鳞,戗金乌油甲。(《水浒传》·第七十九回)

黑黪黟(共1例)

该词从词形来看与ABB式不合,而是“黑”与两个不同的黑色状态词的组合,似乎应将其看作并列式。但从词义和用法来看,其实与“黑黪黪”类无异,且后面可带儿化尾和状态词词尾“的”,是典型的状态词。所以我们将其看作ABB式的一种特殊变体,即将两个一样的状态颜色词变成了两个不一样的状态颜色词。

只见走过一个丫鬟来,长得细条条儿的,一个高挑儿身子生得黑黪黟儿的,一个圆脸盘儿,两个冲眼皮儿,颇得人意。(《侠女奇缘》·第二十八回)

乌油油(共4例)

床面前斜了一张椅子,坐了一个年约二十余岁的男子,雪白净红面皮,乌油油一条大辫子有二两多,辫线拖在背后。(《风月梦》·第十三回)

少年背后,还站着个四五十岁,紫膛脸色,板刷般的乌须,眼上架着乌油油的头号墨晶镜,口衔京潮烟袋,一个官儿模样的人。(《孽海花》·第十八回)

乌溜溜(共4例)

雪白面庞,锁两条乌溜溜眉尖。(《醋葫芦》·第十五回)

晁夫人一双手拿着他两个腿,替他擦把把,他乌溜溜的睁着眼,东一眼西一眼的看人。(《醒世姻缘》·第二十一回)

元明清时期新产生ABB 式47个,相比唐宋时期的4个,数量上激增,这是不同于其他范畴颜色词的地方。

从构词来看,“BB”可分为不同的类型,有的是同表黑色的状态词,如“黯黯、黝黝、鬒鬒、淄淄、黢黢、缁缁、黪黪、黪黟”;有的是同表黑色的性质词,如“乌乌”;有的是同表黑色的名物词,如“漆漆”;有的是表其他颜色的词,如“苍苍”;有的表程度,可与A组成BA式,如“洞洞、魆魆”;有的表伴随特征,如“油油、臻臻、压压、茫茫、密密、胧胧、津津、森森、丛丛、簇簇”;有的不表义,仅起衬音和增强形象感的作用,如“稠稠、扑扑、裀裀、悠悠、攸攸、蒙蒙、碌碌、窣窣、曀曀、溜溜、糁糁、越越、忽忽、乎乎”。

从词义结构来看,“黑沉沉”“黑碌碌”可表抽象义,象征社会的黑暗不公,其余的都是单义词,用以描摹黑色或黑色事物的某种状态。

从使用频率来看,高频使用的前四位依次是黑洞洞、黑压压、黑漆漆、黑忽忽,使用次数都在20例以上。

从语法功能来看,多做定语,其次是谓语,还可做状语、补语、宾语(后面加“的”)。

5.AA式

黑黑(共4例)

香姐想道:“看这黑黑蛮子不出,倒要想白白得人妻子。若前日不移开,毕竟他也难分黑白了。”(《欢喜冤家》·第八回)

昏黑了,你看月儿黑黑的星儿晦,萤火青青似鬼火吹。(《牡丹亭》·第四十八出·遇母)

6.BBA式

漫漫黑(共1例)

扑面漫漫黑,阉阉神鬼惊。(《西游记》·第七十二回)

义同“黑漫漫”,指一大片黑色。

7.AXY式

黑足吕(共1例)

唱道向红蓼滩头,见个黑足吕的渔翁鬓似霜。(元·杨果·赏花时套曲)

又可作“黑出律”,黧黑貌,做定语。

8.AXYZ式

黑不溜偢(共2例)

一个浓眉大眼黑不溜偢的小旦,唧溜了半天,下去了。(《儿女英雄传》·第三十二回)

有个人,黑不溜湫像个鬼,年纪四十有余零。(《刘墉传奇》·第七十八回)

又可做“黑不溜秋”,颜色深黑貌,做定语。

(三)小结

我们将元明清时期的构词类型总结如下表:

与同期其他颜色词相比,黑色词的物色词相对较少,而最多的是ABB式。除此,黑色词有一些较为罕见的构词类型,如“黑黪黟”是“黑”后跟两个状态黑色词素,“乌漆墨黑”是连续用三种事物比拟黑色,以极言黑色程度之深。

黑色词素由“黑”参构的复音词最多,占97%(63∶65)。

使用频率总结如下表:

从搭配对象来看,与同时期其他颜色范畴的新词相比,新产生的黑色词较少用以修饰服饰,较多地用以修饰光线。另外,修饰人体皮肤、毛发的也较多。

从词义结构来看,其时的复音黑色词绝大多数都是单义词,只有个别可以修饰人心、世态等,这时的黑色词已不再是颜色意义,而是通过隐喻产生了抽象义,比喻人心险恶、世态不公,如:

世态黑沉沉,刻毒机深,恩情用去怨来寻。(《醒世姻缘》·第十五回)

人人变颜心铁黑,山人铁心仍铁肝。(黄溥《闲中今古录摘抄》引明钱唐《献明太祖诗》)

住持不曾分说得一句话,竟自黑碌碌地吃监了。(《二刻拍案惊奇》·卷一)

语法功能总结如下表:

三 复音节黑色词场的历史演变

(一)现汉复音节黑色词场的构成

从历史层次来看,现汉的复音黑色词有承用先唐的、承用唐宋的、承用元明清的和新产生的。

承用的先唐黑色词25个,承用率为57%(25∶44):玄色、黯黑、黧黑、青黑、正黑、黑色、黄黑、绀青、青绀、绀色、纯黑、浓黛、黛色、焦黑、黯黯、紫黑、深黑、浅黑、微黑、淡黑、赤黑、黑青、苍黑、绀青、黝黝

承用的唐宋黑色词10个,承用率为53%(10∶19):乌黑、黝黑、赤黑、玄青、枯黑、暗黑、阴黑、墨黑、漆黑、黑漆漆

承用的元明清黑色词42个,承用率为65%(42∶65):黢黑、灰黑、黑油、黑亮、乌油、阒黑、魆黑、沉黑、幽黑、铁黑、炭黑、黑洞洞、黑黯黯、黑暗暗、黑凛凛、黑黝黝、黑扑扑、黑魆魆、黑油油、黑压压、黑悠悠、黑淄淄、黑茫茫、黑乌乌、黑蒙蒙、黑沉沉、黑漆漆、黑黢黢、黑溜溜、黑鸦鸦、黑苍苍、黑森森、黑忽忽、黑乎乎、黑黪黪、黑丛丛、黑簇簇、乌油油、乌溜溜、黑黑(的)、黑不溜秋、乌漆墨黑

现汉新产生复音黑色词48个:

并列式(10个):鹊黑[12]、黯黑、黜黑、褐黑、蓝黑、蓝墨、红青、青乌、黑郁、乌亮

物色词(6个):黑酱色、黑漆色、酱黑色、霾黑色、铅黑色、乌墨漆黑

ABB式(28个):黑黧黧、黑黜黜、黑墨墨、黑晶晶、黑亮亮、黑茬茬、黑碜碜、黑楂楂、黑憧憧、黑幢幢、黑墩墩、黑顿顿、黑湫湫、黑灵灵、黑麻麻、黑蒙蒙、黑毵毵、黑耸耸、黑瓮瓮、黑障障、黑蜮蜮、黑刷刷、黑糊糊、黑溲溲、黑滋滋、乌黑黑、乌黝黝、乌霉霉

AXY式(1个):黑不溜

AXYZ式(3个):黑不楞登、黑咕哝冬、黑哝巴唧

综上,现代汉语复音黑类词的构成情况如下表:

(二)复音节黑色词场的历史演变

我们将各时期复音节黑色词的构词类型总结如下表:

从各时期产生的新词总量来看,唐宋时期最少,元明清最多,而其他颜色范畴的复音词,唐宋和元明清新产生的大致差不多。这大概是因为唐宋诗词里较少描写黑色事物,也就导致唐宋时黑色新词产生不多。

同其他颜色范畴的复音词一样,黑色词的并列式、偏正式和附加式都是先唐最为发达,然后其能产性趋于下降。到了现代新产生的并列式虽比唐宋和元明清时期产生的稍多,但只有黑色词素与其他颜色词素的并列和黑色词素与伴随特征词素的并列,不再有黑色词素与黑色词素的并列。

ABB式也同其他颜色范畴的一样,产生于唐宋,元明清达到顶峰,到了现汉继续发展。但唐宋时期产生的数量远远低于其他颜色范畴同时期的数量,这也跟我们前面谈的诗词较少描写黑色事物有关。

同其他颜色范畴最大的不同是黑类物色词无论哪个时期数量都比较少,其能产性明显较弱,这应该跟黑色的特性有关。黑色是物体完全吸收日光或与日光相似的光线时所呈现的颜色,表现比较单一,不像其他颜色那样在明暗、饱和度、色相等方面呈现出丰富多彩的差异,所以就无须用那么多物色词去加以细致区分。

另外,黑类词可以连续用几个事物比拟黑色,如“墨漆黑、乌漆墨黑”,其语义都是极言其黑。这是其他颜色范畴的复音词没有的。

现汉产生了主观性更强的黑色词,即“黑不楞登、黑哝巴唧”,表憎恶。

据此,我们可以预测复音黑色词今后的演变方向,很可能是继续增加ABB式的生动态,物色词、偏正式、并列式的增长将会极为有限。

我们再将黑色词素参构复音词的情况总结如下:

词素“黑”参构复音词的情况:

其他黑色词素参构复音词的情况:

从以上两表可以看出,从先唐到现代,“黑”以外参构复音词的黑色词素越来越少,“黑”的构词地位越来越显著。

最后,我们将各时期使用的复音黑色词总数做一比较:

上表显示历史上各个时期实际使用的复音黑色词的总量是越来越多,由此我们可以预测今后使用的复音黑色词还会继续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