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下）
股东先生的死，也许是，刘总这一辈子最大的痛，那天傍晚，刘总蹲在小区的绿化带前，看着浑身血迹的拍档，就那样趴着，一动不动，周围早就许多警察，正在做事，忙前忙后，不许任何人近前，刘总就蹲在不远处的地上，早就哭的不能自已，他说那时候，他觉得时间已经凝固，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所有的感官都渐渐的失去了能力，直到殡仪馆的车辆，从他的身边驶过，将他最好的朋友带去了另一个世界，他才渐渐恢复了认知，赶紧打电话，通知股东的亲人和朋友.....
他和拍档，都来自广东韶关的乡下，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来深圳奋斗，用了二十多年辛苦打工，省吃俭用的积蓄，开了兴华电子这家工厂，用他的话说，两人好到，除了老婆之外，任何东西都可以交给对方，甚至是自己的命......
不久后，警察很快排除了他杀，专业上告知了刘总，他的朋友，符合高坠特征，没有任何疑点，并询问了刘总，他朋友最近的情绪，是否正常，很简单，股东先生被骗，又背负着巨债，根本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压力，而选择了自我了断.....
那天，他讲到这里，已经完全，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哭的很伤心，紧紧的握住我的手，我心里，也有些不忍，我长到这么大，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为了自己的朋友哭的如此伤心，林峰当时，痛哭的是他多舛的身世，而刘总，却是为了友情，这让我不禁唏嘘，从内心中多了几分对他的尊敬.....
那天，我就坐在刘总的对面，静静的陪他，他哭了很久，才将决堤的眼泪止住，断断续续的，讲完了股东先生的故事.........
第二天一早，股东先生，就给彭总打了电话，电话那头，彭总似乎，对这件事情并不知情，说道：“你昨天没拿到支票么？哎，这怎么回事，昨天中午，曾总和我出去前，还特意交待了财务，你没拿到支票？”
股东先生赶紧解释缘由....
“哦哦，是这样啊，那你不用着急，我去问下情况，等下就给你回个电话.........”彭总说。
股东先生心善，甚至，觉得是自己的错，给日理万机的彭总，添了这许多麻烦，只怕这样，会影响了以后合作的关系，赶紧在电话里唯唯诺诺的答应，这个电话一等，就是一个上午.....
刘总有些沉不住气，2500片主板，这是几百万的货款，而且，工厂运营需要资金周转，没有资金回笼，工厂连最基本的运营都不能保障，想到这里，刘总开始催促股东先生：“阿钟，你还是打个电话给彭总，在问问情况，这钱没收回来，我心里始终不太踏实，”
“嗯，我想可能是彭总太忙，忘了这事儿，我看再等等，我晚点在给他电话......”股东先生内心深处，是怕自己催促的太急，会影响合作的关系。
他接着说：“我看问题不大，那么大的一家公司，不会有啥问题的，他们还和广和通讯有业务往来，你也知道，那家上市公司的出货量，哎哎，他们，要是把这广和的订单交给我们，我们呢？不想发财都难.....我的法拉利，我的兰博基尼，哈哈.......”说完，股东先生，有些自鸣得意的笑了，但这笑容，似乎还没有在脸上，完全绽放开来，就已经冰封住，渐渐的凋零，他内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这是第一批交货，正是考验，双方合作诚意的时刻，股东先生，想把事情做到完美，不希望因为过多的催款，而和这大客户间，产生任何的不快和嫌隙.......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着，他们两个就这样，从上午一直等到了股市收盘，股东先生也渐渐沉不住气，拿出手机，拨通了彭总的电话......
“哎，彭总呀，我阿钟，真是不好意思打扰您，我那货款.......”
“哦，阿钟呀，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货款没问题呀，我今天一直都在开会，瞧我，一忙起来，你这事情，我都忘了，你随时都能过来拿支票，呵呵，嗯嗯，你现在就过来？好的，我等你，那一会儿，咱们见面再聊....”彭总在电话那头，几句话，就打消了，他们两个所有的顾虑.......
挂了电话，股东先生如释重负，人也轻松起来，对着刘总说道：“你看吧，人家这大公司，还能缺了这点小钱，几百万嘛，对人家来说，九牛一毛........”
刘总也释怀的笑笑，催促股东先生，马上就去，说道：“你不管生产，懂个屁，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哪个环节不要用钱，今天没钱进账，明天这生产就要停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工厂的状况，咱们账面上就剩十几万了，赶紧去，趁着银行没有下班，把支票兑了，赶紧去.......”
刘总催的急，股东先生，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赶忙就出发，一刻也不敢耽搁.....
“支票没拿到么？”我焦急的问着刘总，后续的事情。
这个故事，越到后面越引起我的好奇心，那天，已经深夜，饭店已经打烊，我完全，被刘总和股东先生的故事吸引，就在那街边的烧烤档边，又坐了下来，点了几只啤酒，刘总将啤酒瓶盖，用牙齿咬开，他刚刚哭过，眼睛里布满血丝，举着啤酒瓶，正要给我倒酒，又停了下来，手举着啤酒瓶，看着我，摇了摇头，说：“支票拿回来了，并且入了账，”接着，他将啤酒，给我的酒杯倒满，我用手指在杯子旁边敲了敲，以示敬意.......
我知道一定还有下文，如果故事到此结束，股东先生岂会丢了性命？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刘总将烟盒打开，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他指指远处，对我说道：“您先坐，我去买包烟，去去就来.......”
他带着肥胖的身躯，蹒跚的走去远处买烟，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了，第一次和他见面时候的情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的这些经历，初次见面，他给我的印象，我从心里觉得这人不太靠谱，他是经我的朋友介绍认识，我相信自己朋友的眼光，所以才给了他接触的机会。
第一次见面，大家还只是初次接触，他就自己一人，扛着整箱酒水给我，嘴里也笨的出奇，广东人说普通话，就像日语，他说了半天，我都只能猜到大概，我心里讶异，做生意的人本来就要面对五湖四海的人士，普通话都没有过关，那又怎么交流.....
他将整箱酒水就摆在我的面前，脸上全是汗水，他堆着笑，露出泛黑的牙齿，我当然不会留下好的印象，我从来没见过，第一次见面，就扛着整箱的酒水，这样如此简单粗暴的做关系送礼，我甚至，对他工厂起了疑心，觉得他这个不靠谱的老板，绝对做不出的优良的产品，干脆直接的拒绝他，不肯和他过多的接触，更不肯接受他的馈赠，让他将搬上来的酒水带走........
后来，他也算锲而不舍，经常给我电话，那时候，我公司也在起步阶段，订单不多，我也没有什么底气，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就索性给了大家，再一次交流的机会..........
慢慢熟悉后，我对他有了非常大的改观，他虽不善言谈，但技术能力颇佳，谈起方案和技术类，他都一丝不苟，头头是道，就这样，开始合作起来，我创业初期的客户不够稳定，给我出了很多难题，客户定规格，打样，测试，不久后，客户又推翻所有的规格，从新来过，再打样，再测试，那段时间是我公司，最不稳定的时期，但他没有怨言，也不厌其烦的帮我，我深知新产品的打样，会耗去他大量的精力和人力，甚至，我没通过测试，他所有的付出都会没有结果，他没有不知道的道理，但他就这样陪着我熬了下来，我也庆幸，最终，客户的订单都如期而至，那段时间，我和他经常半夜还在他的工厂里交流方案，饿了，就一起吃快餐，实在是困了，就在沙发上窝一会儿，产品打样和测试，有失败也有成功，我们，望着每一片新鲜出炉的样品，都好似我们共同的希望，承载着我们共同的心血，我跟他就这样建立了革命情感，他为人也算忠厚，有些小的摩擦大家都不会计较，就这样一路下来，合作也有10来年了.......
刘总，回来的时候，带了几包香烟，我将烟盒打开，抽出一支给我，我点上，深深地吸上一口，吐出的烟雾有些大，迷了我的双眼，我用手去揉眼睛，刘总殷勤的用手，将我眼前的烟雾扇去........
“支票是拿回来了，也入了账，但只有30万元，.........”刘总抽了一口烟，继续说着他的故事......
股东先生去了客户的公司，彭总看到他来，热情邀请他去了自己的办公室里，刚刚坐下，彭总，就将支票交给阿钟。
阿钟呵呵的笑着，但是，当他看完支票上面的数字，他有些紧张起来：“彭总，这数字不对吧，第一批货款应该要200万元，这才30万呀........”
“哈哈，阿钟，是这样，我知道你们工厂运营需要资金，所以我特意要曾总批了30万给你们，你知道么？你们做得产品是给谁的？”彭总开始卖起关子。
“广和？”阿钟自以为是的说道
这两个字，却让彭总脸色大变，突然严厉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股东先生正要脱口而去，就是您的美女秘书说的，但转念一想，这不是出卖了美女秘书么，要是因此让她丢了工作，那岂不是最大的罪过，股东先生，赶紧自作聪明的说道：“哈哈，这不是什么秘密了，行业内都知道，您公司一直都在和广和洽谈业务，您这一问，我也只是猜猜，嗯.........您公司真的谈下了广和？”
彭总并不回答，从桌面上的木盒中，拿出一支雪茄，丢给股东先生，然后，自己拿出一支雪茄，在手指中来回揉捏，过了一会儿，淡淡的说道：“这个呢，是厄瓜多尔的雪茄，全世界，都认为古巴的雪茄最好，我却不这么认为，这支雪茄就是到了行家的嘴里，吸上几口，也一定分不清这雪茄，到底来自古巴还是厄瓜多尔，但是，这价格嘛，却相差了几倍.........你懂我说的吗？”
股东先生似懂非懂，但也只能点了点头，不懂装懂，以此掩饰自己，怕彭总洞穿到自己的无知........
彭总随后笑笑，说道：“你懂就好，我不瞒你，现在，我们公司的大部分资金，都压在了广和的新项目上，你们是家新工厂，之所以用你们的产品，我们也是在冒险，嗯......您的工厂就好比这厄瓜多尔的雪茄，只要广和那边点头，我就说这雪茄来自古巴，又有谁能分辨..........”
彭总说完，股东先生，若有所悟的陷入沉思，彭总看了下股东先生，接着说：“按照合同，我们应该要付200万元的货款给你们，但是，我和曾总的想法是........如果，你们能和我们共进退，你们工厂，就是我公司日后的大本营，咱们一起发财，这难道不是件皆大欢喜的好事情么？”
股东先生，已经开始憧憬未来，甚至有些激动，想象着，那法拉利和兰博基尼，此刻正停在他的别墅里，副驾的位置上，正坐着那胸大腰细臀肥的美女，对着他微笑........
股东先生，还没有从白日梦境里清醒，又被彭总当头一棒，“当然了，你们有权，今天就拿走这第一批货款，我们公司的资金，就算再有困难，几百万那也是小钱，如果，你们工厂鼠目寸光，没有长远的目标，嗯...........曾总的意思也很简单，那就支付给你们货款，后续的订单，也就算了，之前的定金，就当我们赔给贵公司的损失吧...........”彭总说完，看去股东先生，这时候的阿钟，十分犹豫，心里完全乱了方寸，根本拿不定主意，正当犹豫不决之时，彭总倒是干脆，当即，提起桌面的电话，摁了几个号码，随即对着电话，说道：“小张，你开张200万的支票，我现在就要........”
股东先生，哪敢得罪，急忙站了起来，那话语完全没有经过大脑，随口而出，说道：“哎哎，彭总，就按您的意思，就按您的意思来做，我们绝对支持你们，请您放心.........”
彭总哈哈的笑着，对着电话里说道：“不用了，不需要开支票了”随即，挂了电话，从胡桃木的大班台走出来，握住股东先生的手，说道：“那么，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