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情思

枣园，春雨潇潇

早春时节，淡蓝色的细雨，落在爆芽的柳梢上，落在青色的枣枝上，落在美丽的紫丁香的花蕾上……

枣园啊，潇潇的春雨，这春天的使者，踏着舞步，向你姗姗地走来了。看你那含情脉脉的面容，是抱怨她的迟到呢，还是惊喜她的早来？

一串串前来瞻仰刘少奇同志旧居的人们，在细雨洒湿的黄土路上流连忘返，络绎不绝。窑门口，嵌着红色的牌子，闪着令人欣慰的鲜艳。进了窑，最先扑入眼帘的，是刘少奇同志曾在这里办公的留影，那样的庄重，那样的引人沉思。朴素的桌椅，简陋的油灯、笔筒，还有那粗瓷制的茶具。床上，是洁白的老粗布被褥。尽管这一切摆设很简单，但在来访者眼里，却包含着怎样充实的内容和深邃的意义啊！

当年，少奇同志就居住在这里，度过了那艰苦的岁月。他在山坡上开过荒，种过地。过年时，给老百姓斟过酒，一起祝福丰年……这一切，这窑洞是记得的，这门前的古槐是记得的。尽管这扇窑门被关闭了十数年，而枣园人民记忆的大门却一直是敞开着的。

来访的人们啊，留恋久久，一往情深。脸上挂着的，是回忆往事的苦痛的泪水呢，还是舒心的欢乐的春雨？这满园洋洋洒洒的淡蓝色的细雨啊，莫不是那伟人的在天之灵，在这冰雪初融的早春时节，又为他所爱恋的人民斟着米酒，祝福丰年？

雨珠，落在解冻的田野里，荡着泥香味的烟尘。雨珠，落在门前的幸福渠里，溅起了一朵朵水花。这晶亮的水花哟，不正像一盏盏酒杯吗？我尊敬的父老，我年轻的朋友啊，且让心灵的酒杯，装满这枣园的春雨吧，让它为你洗涤征尘，壮一壮行色吧！

枣园，春雨潇潇。春雨里，正孕育着一个崭新的美好的世界……

兰家坪的月光

你为什么这么皎洁、清丽？兰家坪的月光……

我来了，以一个晚辈的名义，以一颗曾经蒙受愚弄而忏悔了的年轻的心灵，来寻访少奇同志居住过的窑洞，来拜谒真理的摇篮，革命的故地。

山坡上一孔孔质朴的土窑，透着明亮的灯火。这灯火一直蔓延到高处，和满天的无垠的星海融汇在一起装扮着这兰家坪的月光如水的夜晚。月光啊，你告诉我吧，哪一缕灯火是来自安源矿井的灯火？你可曾记得那灯火掩映的身影，怎能伏案疾书？可曾透过窗纸，窥见那“论共产党员的修养”的字样，和那胸中浩瀚的真理的海洋？

我在月下的兰家坪徘徊、徜徉，久久地，不愿离去。我甚至大胆地幻想，此时此刻，他已经在灯下写得疲倦了，趁小憩之际，推开了窑门，舒展着臂膀，漫步在月光里，驰骋着那伟大的思想……我走到了他的眼前，询问关于革命的课题，他抚摸着我肩膀，深切地告诉我什么是生活、斗争、青春、理想……

终于，我没能找到那孔窑洞，那缕灯火，那伟岸的亲切的身影，却听到了轻轻吟唱的一支歌。原来，这儿已经是火柴厂、无线电厂职工的家属住处。此刻，在一孔窑洞的窗棂里，一对青年男女正朗读着写在兰家坪的诗章，在谱写的新曲咏唱。也许，这是一对新婚夫妇，或是热恋中的情人。我没有去打扰他们，只是徜徉在月光下，静静地听着这年轻的朋友心灵的歌唱。

远处，月光下的延河在淙淙流淌，和着这充溢着无限情思的歌声，把夜的琴弦弹响。呵，皎洁的、清丽的兰家坪的月光……

伫立在延河桥头

早晨，我伫立在延河桥头。凭栏凝思，望着桥下流水。淡淡的乳白色的晨雾，飘荡在河面上。浪花，透过薄雾，在讲述着这样一个传说——

在那艰苦的岁月，延河上没有桥，只有列石。后来，河上搭起了一座木桥。这天，少奇同志来到桥上，见桥上没有装置栏杆，就向有关同志询问。这位同志回答说，不准备装栏杆了。少奇同志想到了毛主席的汽车常从桥上经过，就建议装上了栏杆。

少奇同志跟随毛主席到达陕北，又因革命的需要，曾四进四出延安。这一次，他从苏北出发，前来延安参加整风运动。路上，装扮成老百姓，冲破了一百多道封锁线，辗转九个多月，来到毛主席的身边。在党的七大会议上，是他第一次提出“以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与中国革命的实践相统一的思想——毛泽东思想，作为自己一切工作的指南”的口号，迎来了黎明的曙光，迎来了新中国的鲜红的太阳……

浪花讲给我的关于“栏杆”的传说，莫道它是不足挂齿的小事，它是一曲令人追念、引人沉思的歌呵！

此刻，在这清晨，我倚着的不是木栏杆，而是被晨露和雾气打湿的水泥栏杆。凭栏沉吟，延河的浪花在我的心海翻卷。我的心潮，也追逐着桥下的流水，向着远方飞去……

1980年3月于延安南关

《陕西日报》1980年4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