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褪色的晨昏线

九月的阳光斜斜切进客厅，在裴言烬手中的录取通知书上烙下细碎的光斑。临州一中烫金的校名在日光下微微发烫，他反复摩挲着纸页边缘，那里有道被指甲划出的浅痕，如同他心里某个未愈合的伤口。空调外机的嗡鸣混着蝉声灌进纱窗，将寂静切割成锋利的碎片，在空荡荡的三居室里回荡。

玄关处的电子钟跳向八点十七分，父亲的黑色皮鞋与母亲的米色单鞋依然保持着去年离家时的角度，皮革表面蒙着层均匀的灰，像时间凝固的茧。餐桌上的牛奶盒早已过期，吸管斜插在盒口，凝固的奶渍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而冰箱里永远整齐码着速食便当，生产日期停留在三个月前。

校服第三颗纽扣有些歪斜，裴言烬对着穿衣镜反复调整，金属扣硌得锁骨生疼。镜中人的衬衫下摆长出两指，是母亲临走前匆忙改的尺寸，针脚歪歪扭扭地在布料上蜿蜒。他抓起帆布包时，钥匙串上的小熊挂件轻轻摇晃——那是七岁生日时母亲送的，绒毛已经磨得发亮，脖颈处的红线即将断裂。

临州一中的校门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银灰色，电子屏滚动的欢迎词刺得人眼睛发酸。裴言烬站在分班公示栏前，指尖在“高一（3）班裴言烬“的名字上悬停许久。衣服领口不经意蹭到旁边男生的名牌手表，对方夸张地侧身躲开，香水味混着汗臭扑面而来，他听见身后传来压低的议论：“这人衣服怎么皱得像咸菜？“

教室后墙的电子钟指向7:58，裴言烬踩着最后一声预备铃落座。后排靠窗的位置蒙着层薄灰，他掏出湿巾擦拭，等待着属于他的高中生活。

不多时，一位身着工作服的年轻女老师走进教室，她声音轻柔的说道:我是你们的语文老师，因为你们的班主任今天有别的事情需要处理，所以暂时由我来当你们的代理班主任。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当午休铃响起时，裴言烬独自走向操场。他避开热闹的食堂，在树荫下打开便利店买的饭团。风卷起枯黄的梧桐叶，在他脚边打着旋。远处篮球场传来此起彼伏的呐喊，他翻开随身带的《几何原本》，书页间夹着片去年秋天的银杏叶，叶脉早已脆成褐色的纹路。当他沉浸在欧几里得的定理中时，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嗤笑：“看那怪胎，居然在看这种书。“

到了下午的物理课上，老师在讲台上推导公式，裴言烬下意识在草稿纸上写下另一种解法。前排的男生瞥见他的草稿纸，故意举手：“老师，他在写别的东西！“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物理老师推了推眼镜：“这位同学，上课要专注一点。“他攥紧钢笔，墨水在纸面晕开，像一滴苦涩的泪。

放学时分，裴言烬留在教室整理笔记。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课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他数着墙上剥落的墙皮，第七片刚好落在打开的笔记本上。走廊传来值日生拖地的声音，水桶里浑浊的水倒映着他孤单的身影。

当最后一盏路灯亮起，裴言烬才背起书包走出校门。夜风卷起他的校服下摆，带着几分初秋的凉意。他路过便利店时，橱窗里的关东煮冒着热气，暖黄的灯光映出他疲惫的面容。手指抚过口袋里的硬币，最终还是继续往前走。

回到家时，玄关处依然寂静无声。裴言烬打开客厅的灯，白炽灯管发出轻微的电流声。他习惯性地看了眼手机，锁屏界面空空如也。冰箱里的速食便当又少了一盒，他机械地加热、进食，食物在口中如同嚼蜡。

深夜，裴言烬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晕里飞舞着细小的尘埃。他翻开竞赛习题集，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窗外的霓虹透过百叶窗，在拓扑公式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他望着镜中泛青的眼下，将写满公式的纸张整齐叠好，塞进书包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