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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风云际会

上天知世间须经历诸多病痛,故予人良药以解救;须历经诸多坎坷,故予人意志以逾越;须经历诸多寂寞,故予人才情以欢娱。又加人性以虚荣,懒惰,贪婪,畏惧,如此而然,世间才有许多随时衰老,寿终正寝之人。倘或不是,恐怕享受完生命中最灿烂的一段青春年华之后,三十岁上应当没有穷困潦倒之人——他们早都已经自绝于这个喜新厌旧的世界了,生命的光彩总属于青春年少之人。

人可以奋发努力来改变命运强加自身的种种缺点,却无力抵御命运所要你遇到人和事。天聚起云,地廓起田,海汇起水,风集起叶,而能让云飞,田野,水清,叶茂这四位来自大江南北的风华少年会面于这间狭小的大学宿舍里的,必然是出于命运的巧妙安排。虽者说无巧不成书,可若是你了解了这间宿舍东拼西凑起来的奇妙经过,那么相信你也一定可以得出同样的结论——因缘际会,事非偶然。待到看完了整本书你更会发现,人每时每刻都面临选择,你一生的轨迹正是你从千万次选择中挑选出来的。随心所欲地去生活吧,好好活出你想要的样子来!

云飞的家在北方的乡下,父母开了个小的养殖场,条件在农村算是不错的,所以他没有像初中同学一样毕了业就去大城市打工,而是一口气去县城住校念完了三年高中,是村里三年来第一个考上一本的学生。自从出了分数以后,父母在跟人谈话时神气都飞扬起来,聊的话题也从白菜猪肉的价格,转换成了各个本市事业单位里大学生的工资待遇。你瞧,泥巴沟里出了个大学生,多了不起,以后不种地了,要吃公家饭呢!

以云飞的高考分数来说,本可以去更好一点的学校,也尽可以挑个自己喜欢的专业。然而因为在县城上学,身边都是城里的孩子,所以和他们玩不到一块去,只晓得憋着一股劲把成绩搞上去,所以学习之外,其他事情一概由父母做主。去年过年时,云飞的老表穿着大衣,蹬着皮鞋回来,说着些大家听不懂的生意经,好像分分钟过手几百万,满世界和大公司谈合同的样子,最后随口说了句,“小飞大学去我那里念吧,南方的环境比这里可强多了,出去见见世面也好”。母亲说,既然云飞老表在南方做生意,索性就填个当地的学校,出门在外好有人照应。

就这样,云飞就稀里糊涂地报了个学校,可是专业怎么选呢?看看这个,“遥感测绘”,不行不行咱名字都看不懂不敢瞎选;瞧瞧那个,“临床护理”,隔壁老王的儿子在卫校念这个到现在还没混出头,过得还不如养鸡种树的,不中不中。云上学就知道做题,哪里想过自己喜欢干什么,干什么赚钱,赚了钱怎么过,就这样专业一直定不下来。这天,云飞的父亲去城里拉货,顺带给云飞的二叔送点鸡蛋。二叔在国企的机械厂当技术员,当即就建议说,“老哥,就让咱侄子学机械,将来找工作啥的包在我身上,有把子力气就中”。得了,就这样专业也定下来了。

临走那天,父亲用拉货的面包车把云飞送到县城火车站,母亲一路抹着眼泪儿,不住地叮嘱说,“儿啊,到那里该吃就吃,该买就买,咱们供得起。这点土产,送一半给你老表,以后凡事求他们多照应,送一半给班主任,上课给你安排个前面一点的座儿。在学校少出去玩,跟同学别惹事,外面一个熟人也没得,打起来吃亏。”父亲插嘴道,“别叨叨了,小飞是大人了,有事自己晓得怎么办,在大城市混出个人样,莫要给祖宗丢脸。”云飞打小还没出过远门,虽然故作轻松地点点头,可是心里却希望这段路长一点再长一点,好在父母旁边多待一会儿。

到了火车站,母亲又检点了一遍东西,一张录取通知书,一床被子,一包衣服,一袋土产,确认无误才把儿子送上火车。云飞在窗口不住地和父母招手,他看到父亲笑了,母亲哭了,火车开了,站台上的人慢慢散了。云飞买的是上铺的票,底下几个人在聊天嗑瓜子,他脱了鞋子蜷在上铺躺着,耳朵里是周围嘈嘈杂杂的声响,眼睛里是鼓鼓囊囊堆在行李架上的包裹,鼻子里是脱鞋盘腿坐着的人散发出的脚臭味,心里是一遍遍念叨着到了火车站怎么倒公交车去学校。

躺在床上,云飞感到很无聊,想要睡一会儿,时间才下午三点钟,不早不晚不是睡觉的时候,勉强想要眯一会儿,又来了一些尿意。云飞下了床,从人群中挤过去,到了厕所门口,里面恰好有人。有几个无座的人自己带了小马扎蹲在厕所门口,云飞看了他们一眼,一接触到他们的目光马上就转过头去,好像是碰上了一根钉子。云飞看着窗外的飞驰的景色,愈加想到离家越来越远,独自一人离乡求学真是不易呀!厕所里面的人出来了,云飞连看他的功夫都没有,就一闪身进去猛得把门关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厕所里有一点烟味,但云飞甚至还想再多待一会儿,不过他还记挂着自己放在床上的书包,会不会被人拎走,所以他又不得已开了门走出去。前面是列车员推着小推车在兜售饮料零食,“瓜子饮料矿泉水,麻烦把脚收一下”,云飞亦步亦趋地走在后面,只是觉得随着列车员的吆喝,其他乘客看过来的时候顺便瞄到了自己,像是动物园里任人观看的动物。那眼光盯在自己脸皮上,像是一只只利箭刺向一张薄纸。好不容易走到铺位边,云飞甩了鞋,麻利儿地爬上床躺下,心里还在打着小鼓。

好不容易挨到了五点半,云飞把带来的泡面用开水泡了,找了个空座大口吃起来。车厢里都是瓜子花生、萝卜酸菜的味道,让人胃里的酸水一阵阵地往上冒。对面坐过来一个满嘴胡子的大叔,放下一个饭盒,一瓣瓣地剥蒜。云飞没有抬头看,却瞥见他手背上一道道的裂纹,看起来是长期磨损风干所致。大叔剥完了,望着云飞说了一句,“小伙子,来一瓣?好东西。”云飞笑着说道,“谢谢您,我吃完了。”大叔说道,“年轻人就是有文化,你不说你,还说‘您’,好几年没听人这么叫我了。”云飞朝他点点头,扔了泡面盒子又躲到床上去了。只是面没吃饱,又喝了不少汤,车厢里又没地方走动,蜷着身子憋得肚子里好难受。

吃完了饭,车厢里的声音又大了起来。云飞拿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在火车上一切都好,明天就到学校了,让父母放心。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列车员九点来灭了灯之后,就看到手机屏幕的点点荧光。车轮轧着枕木咯噔咯噔的声音,像是扑通扑通的心跳,一下一下膈在脑子里,仿佛脑子里的经脉崩得紧紧的,一下一下做着仰卧起坐。云飞看了会手机,眼睛有点难受,就撩起窗帘看着天空。月亮啊月亮,树木山峰都在倒退,你怎么就一直待在天上不动呢?

第二天早晨,虽然说预计十点才到站,可云飞还是设了八点的闹钟,结果六点就醒了,周围还是此起彼伏的鼾声。云飞感到腰酸背痛,又怕起来闹出动静吵醒了别人,只好翻了个身,继续睡下。车厢里很闷,云飞出了一身的汗,连衣服都湿了。过了会儿,中铺的人下床去洗漱,云飞才跟着下去。找了个座位坐下,把带来的馍馍拿出来,就着冷水一点一点地啃。过了一会儿,天忽然亮了。

又熬了两三个小时,终于快到站了,云飞的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外面的景色不再是荒郊野岭,可以远远地看到高楼大厦。下了绿皮火车,云飞扛着大包,拎着蛇皮袋,随着人流走出了车站。他看到车站里有很多横幅,都写着某某学校欢迎新生报到,总共有七八个学校,但就是没有找到自己的学校。

云飞正慌里慌张地走来走去,一个女学生走过来问道,“同学,你是来报到的吧,哪所学校的?”云飞觉得她说的每个字都如冰面上跳舞的精灵,轻盈飘逸,而自己还沉浸在舞蹈中,几乎忘了要回答她。愣了一下云飞答道,“东南理工”,随即才打量起她来。她身材瘦削,穿一件干练的T恤和短裤,一袭黑发披在肩上,眉目温柔而俊秀,几个蚊子叮的小包点缀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白里透红,让人惊异而惋惜。她朝远处指了指,笑着说,“你的学长学姐在那边”,云飞顺着望过去,果然看到了“东南理工”的牌子,旁边还站着一群学生,看来都是报道的新生。她微笑着向云飞挥了挥手,转过身一刹那,发丝反射出油亮的光彩。云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学姐,你是哪个学校的”,他刚想要勉为其难地解释一下,她没有停步,只是微微侧身,露出挺秀的鼻梁,微笑着回答,“东南师范”,然后又顿了顿说,“哦,其实离你学校挺近的,坐107路公交车到鼓楼站下来就是了。嗯……再见!”说着,转过头伸出手臂摆了摆手,那纤细的手指如鼓琴瑟,拨动了他的心弦。他敏感的内心细腻地察觉到,虽然现在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然而这个朦胧的背影,恐怕是够他想念一阵子的了。事实证明,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云飞走到“东南理工”接待处那里,有个帅帅的男生迎上来说,“你是东南理工的新生吧?欢迎来报道,请在这里等一下。等早上来报道的同学聚齐了,十一点校车就来接你们去学校”,又忙不迭地戳过来一瓶矿泉水,云飞赶忙放下手里的包袱接过来。为表诚意,向学长道过谢,才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云飞看到有些学生是家长送来的,站在阴凉处说话;有些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只有一个人远远地挨着阴凉处的边缘站着,拿一张报纸扇着风。云飞不知道是自己想照顾他的感受,还是希望他来照顾自己的感受,还是单纯觉得在人少的地方更舒服,就拿着行李站到他旁边去了,那个人有点意外地看着他。

“你好,我叫云飞”,也许是刚才和姑娘搭讪给了云飞勇气,这次连说话也变得流畅起来。“你好,我叫叶茂”。叶茂用略带防备的目光大量了一下云飞,使云飞觉得不太舒服,云飞想也许是自己这身行头不像学生,反倒像个进城务工人员。

“你是哪个专业的?”

“计算机,你呢?”

“机械,你从哪儿来?”

“北方,你呢?”

“南方。”

两人似乎都不太会与陌生人攀谈,说完了简单的几句客套的话,就进入了长达五分钟的沉默。可是年轻人之间的沉默就像是平静的水面,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可以打破这种不稳定的局面。云飞趁这一会儿功夫把叶茂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他虽然着装朴素,却很得体大方,显然在外表上压过了云飞一头。少年争强好胜的心理恰如顽皮的小狗,总会想方设法地引人注意。

云飞问道:“你高考考得怎么样,为什么选择这个学校?”

“没考好,接近一本线,就随便选了个学校。”叶茂说起来轻飘飘的,好像在谈论邻居家小孩的事情。

云飞看他不以为然的样子,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超常发挥才考上的,于是跟着讪讪地说,“其实我也一样,不过我已经是村里考得最好的了,我们那儿……”

“很了不起。”

云飞对这样的恭维不太满意,一是自己话还没有说完,二是叶茂的语气实在是有点漫不经心。叶茂望着外面的人流默默地出神,手上的报纸也忘了扇了。渐渐地,随着太阳的移动,他原先站的地方已经暴露在了阳光下,他却没有察觉。

“你在想什么?”

叶茂没有回头,眼光望着远处出神,嘴里只是淡淡地说,“没什么,只是很遗憾没能去更好的学校而已。”

叶茂嘴里说着这句话,心里不禁想起了寒窗苦读的日日夜夜。叶茂的母亲是国企职工,父亲是基层公务员,家中还有一个姐姐叶葳,已经结婚生子了。叶茂的母亲是初中文化,当年靠着美貌打动了年轻的父亲,后来内退在家,照料两个孩子,收入全靠父亲一人。父亲当年是历史学本科毕业,在机关里当做储备干部培养,一时意气风发。结婚后,父亲很想要个男孩,出生前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叶茂。可惜头胎生下来是一个女孩,便在“茂”字中加了“一女”,变成了“葳”字。可是父亲还是心心念念想要个男孩,于是又动了生二胎的念头。然而当时国家有计划生育的国策,对于政府编制人员最为严格,生了二胎就等于断送了仕途前程。

没奈何,夫妻俩就只有带着女儿到医院走后门开残疾证明。母亲给主治医生塞了红包,说好让叶葳冒充聋哑人,到医院走个过场,开了证明就行。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正巧院长来巡查,便问叶葳说“你是聋哑人?”叶葳装作没听到没作声,父母在后面,手心里捏着一把汗。院长看了看耳朵,又看了看舌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叶葳这才松了一口气。谁知院长走到叶葳身后,用两手在她后脑勺旁边用力一拍,“啪”的一声,吓得叶葳一个激灵。当然,这残疾证明最终没有开成。

可是该生还得生,所幸真的生了个男孩,就是叶茂。父亲为他赌上了自己的政治前途,所以叶茂的童年注定是优秀而孤单的——他成了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学奥数、学书法、学游泳,每一件事都争取比同龄的孩子强。在别的孩子追逐打闹的时候,他自己一个人关起门来学习。事实上,最不爽的名次就是第一名。往前已经没法进步,稍不留意就会被身后的人赶超。自己家长的脸上倒是有光,可是孩子却整天闷闷不乐,日渐孤僻起来,叶茂就这样度过了中学时代。

在家里,父亲要么一个人倚在窗口,用手对着空气指指点点长吁短叹,要么就是翻着书,掐灭一根又一根烟头。母亲呢,文化程度不高,除了柴米油盐之外,和父亲再没有其他话题。对这个家庭而言,婚姻只不过是把夫妻捆绑在一起共同生活的绳索。姐姐呢,读书没什么进步,父母也不指望她有什么大的出息,将来嫁人生子衣食无忧就好了。可以说,叶茂就是全家人后面几十年的唯一希望了,他是唯一可能给这个家庭带来惊喜的人。他时常觉得自己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畅想如果自己天生就是个榆木脑袋,父亲就会屈服于命运,甘心承认家门不幸,自己反而不会有这样的压力。唯一使他庆幸的是,父亲有许多历史藏书,并且从不禁止他在完成作业之后阅读。在中学阶段,叶茂就已经读完了《史记》。这个成绩,足以让他在和别人的交谈中口若悬河,可惜他并没有许多与人闲聊的时间。他将满腹学识发泄到了语文考试的作文中,时常提到些冷僻的名人轶事,让老师很奇怪一个理工科的学生竟然有如此丰富的学识。

姐姐叶葳比叶茂早五年高考,去了邻省的一个大专念会计。父亲认为她的成绩难以更进一步,而母亲从不对孩子的学习发表任何意见。可对于叶茂来说情况迥异,别人对他考上清北的信心比他自己都足,似乎高考只不过是走个形势而已。可惜事与愿违,希望越大则失望越大,在众目睽睽之下,叶茂不幸地“考砸了”。走出考场,他自责了很久,仿佛代表这个家庭希望的肥皂泡被自己一针狠狠扎破。在那个难忘的夏天,有人狂欢,有人抑郁,命运在这一刻恰如其分地兑现了。有人概括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有人总结说“努力未必有收获”,可谁说得清呢?

分数出来以后,父亲没有言语上的责备,却表现出一种如烟似雾的冷淡,使得家里的空气都稀薄起来。母亲说,“要不就复读一年,来年再好好考一回”,叶茂坚定地拒绝了这一提议。带着沉重的心情从考场出来,直到成绩下来的前一段时间里,叶茂茶饭不思,好像被石头压在胸口透不过气来,总觉得分数低得没底,好像每道题都有扣分点一样。而现在知道了成绩,虽然一般,但上个普通的一本是没问题的,反而觉得如释重负,可以长长地舒一口气了。等高考成绩,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如果没经历过,真的是略带遗憾;但如果要经历第二次,那的确算得上坎坷了。在填报志愿这件事上,叶茂自己拿了主意:二十一世纪是信息化的时代,学校不指望,专业一定要选计算机,争取在考研的时候再打个翻身仗!

叶茂最终选择了一所东南沿海的学校,一是离家远,二是互联网发展得好,以后在周边可以找到很多实习工作的机会。整个暑假,他没有参与一次同学聚会,报道那天,他独自一人踏上列车,告别了故土温柔的怀抱,奔向陌生的城市。与九百万高考毕业生一样,他将逐渐认识书本之外的花花世界,“黄金屋”与“颜如玉”,“赤子心”与“凌云志”,那些停留在学生时代畅想中的成功符号,都在前方的人生之路上翘首以盼呢。

“嗨,你们俩,过来集合了!”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班车来接早上报道的同学回学校去。云飞和叶茂拿上行李,跟着人群上了车。车里的同学和家长各占一半,云飞心想,“城里的孩子真是娇气,都成年了还要家长来送”,叶茂一言不发,定定地望着窗外,他心里想的是,“我不是针对谁,我就是要做这所学校里第一等的学生。”随着校车的前进,窗外的风景由城市变为田野,新校区在偏远的城郊,泥土的芬芳和青春的悸动将伴随着一届又一届新生度过从大一到大三,这再回首意难忘的三年,直到大四才会回到市区的老校区去。

到了学校,两人分头去找自己的学院报到。云飞找到机械学院,报到处收了他的录取通知书,发了一张学生证,一套迷彩军服给他,并给他分配了一间宿舍。老师跟他说,“同学,很不好意思。今年院系招了一百二十一人,一间宿舍四个人,剩下你一个要和别的院系的同学住在一起,希望你不要介意。”云飞心中不悦道,“为什么我偏是这个多头,其他系的同学会不会很不好相处啊”,当然面子上还是笑着说,“知道了老师,没关系的”,就拿上行李找宿舍去了。宿管阿姨很热情地迎了上来,问道“同学你叫什么名字?”云飞报了名字,宿管阿姨查了一下说,“同学,你在3栋521号房间。”云飞把行李拖上楼,找到宿舍。宿舍面积不大,四张办公桌上面叠四张床,一个厕所,总共十五平米的样子。云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有一个同学在了,他此时正在低头写着什么。他一看到云飞进门,马上一脸的兴奋从凳子上蹦起来,像是小孩子看到了心爱的玩具。

“认识一下,我是中文系的田野。”

“机械系,云飞。”

“我都来了两天了,天天盼着能有人来陪我聊聊天,好不容易把你等来了。”

田野一面说话,一面帮云飞整理行李。云飞看他留着蓬松的头发,细碎的胡茬,花里胡哨的衣服和白净的鞋子,都不好意思用自己的行李去弄脏田野的手。田野好像看出了云飞的顾虑,笑着说道,“我呀,小时候在乡下长大,就喜欢农村人的实在。我平时也没什么爱好,除了看书写作,就喜欢交朋友。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话。我一看你啊,就觉得肯定特别有意思。”

云飞见他如此热心,反而有些戒备起来,初来乍到就碰上这么个自来熟的舍友,要是冷淡些呢,拂了人家的好心;热情些呢,自己又不那么放得开;就好像路上遇到个半熟不熟的朋友,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打个招呼。云飞随口问道,“你干嘛那么早就来学校呢?”

田野叹了口气说道,“这可说来话长呢。我父亲在市教育局工作,还是文联主席,母亲是剧团的演员,从小就把我向文艺青年培养。小学逼我练钢琴,初中又逼我学歌剧,反正都是一些正统科班的知识。高中我偷偷看金庸的小说,被我爸把书撕得粉碎,骂我走了邪门歪道。为了这事儿,我还离家出走了半个月。”

云飞听得出神,“我上学的时候就知道啃课本做习题,他有这么多好的教育资源,怎么还和家里闹别扭”,心理想着,连手上整理床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田野见云飞一声不吭,便笑道,“两个人讲相声也要一唱一和的,才能往下说。我在这里停了,你怎么都不递一句话过来,问问我最后怎么回去的呢?”

云飞这才讪讪地接茬笑道,“那后来你是怎么回去的呢?”

“这就对了嘛,最后我是怎么回去的呢?我起先是躲在一个笔友家里,后来人家也觉得烦了,我就想了个法子不失体面地让老爸上门把我请回家了。”说到这里,田野顿了顿,等着云飞来接话。可是云飞就这么静静地听着,并不作声。没奈何,田野只能自问自答,“云飞,你猜怎么着,我给教育局写了一封匿名信,说某家长使用暴力扼杀孩子的兴趣爱好,要求分管学生思想工作的领导来做家访。信交到我爸手上,他一看字迹就知道是我,怒气冲冲地跑过来把我拎回家了。”还没有等得及云飞象征性地恭维一下,田野自己就哈哈大笑起来。云飞这一刻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孩有点幼稚,又有点洒脱,真有点像初入江湖的少侠。

“再后来,我爸妈离婚了”,田野的语气变得忧郁起来,像是晴朗的天空飘过一阵乌云,“爸爸找了个年轻的女教师,妈妈找了个话剧团的同事,我判给了爸爸。嗨,反正是真够狗血的。现在两人各自玩各自的,谁也没空理我。以前父母逼我做这做那的我一百个不愿意,如今没人管我,我又无聊起来。家里空空荡荡的,就像个大山洞一样,就是在家饿死也没人知道。背井离乡地求学,离家万里之遥,以后就没人能干扰他的好事儿了。我这么早来学校,就是想找个人多的地方,温暖一下我这冰封的内心,能让自己能好好地活下去。”

“云飞,你知道么,我是特意不和中文系的同学住在一起的,我特别想交点其他院系的朋友。我从来就不觉得学中文有什么用,那不过是一种兴趣罢了,要说建设国家,推进时代,那还是靠你们理科生。我理科成绩一般,高二就分到了文科班。但是我特别羡慕那些精通物理化学,天文地理的人,什么事情都能从逻辑上分析得井井有条,对于一些常见的自然现象都能指出背后的原理。在我看来,他们分析解决问题的样子,别提有多么迷人了,我是真的羡慕他们有那么好的脑子。而我呢,虽然参加作文比赛得了几个小奖,雕章琢句,终究还是小家子气。”

“你瞧瞧那语文考试的题目,给了一段鲁迅的文章让你分析,这句话有什么内涵,那句话有什么深意,我看全都是狗屁!就是让鲁迅自己来做这些题,他都拿不了几分,标准答案全他妈的是瞎扯淡。文科毕业的人干点文案的活,给理工科打打下手也就罢了,可是有那么一大帮子闲着没事的“文人”非要搞什么学术研讨会,别的不说,单单一本《红楼梦》,养活了不知多少个红学家,‘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就是他们了。个人爱好的事情,非要空耗国家钱粮标新立异咬文嚼字,还洋洋得意自夸为学者,真不知害臊。作者十年写一本书,这帮人花一辈子争来争去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来。纵然争出来又怎么样,能创造一毛钱的社会价值吗?说的难听点,就是伪装成知识分子的酒囊饭袋,国家的蛀虫,社会的吸血鬼!”

云飞看他说着说着,飘逸的头发都挺拔了起来,眼皮也不自然地来回跳动,可见是真的义愤填膺,于是劝解道:“嗨,国家愿意花钱,咱们管那些做什么。”

田野愤然道:“你以为国家的钱是哪儿来的,还不都是出在你我身上?咱们大家辛辛苦苦工作,养着一大帮闲人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还要受他们看不起,反正我是看不惯的。国家拿我们的钱,做违背我们意愿的事,就是不对的。”

云飞第一次听有人说自己是国家的主人,恍然有了一种错觉。自古以来,中国人都以国家为大,没有国家,哪有个人,还没有谁这么明目张胆批评国家的政策,简直是不自量力。听田野这么一说,觉得这家伙狂妄极了,到底是还是沾染了传统文人恃才傲物的毛病。只好调转话头说,“你看,这都中午了,咱们去食堂吃饭吧。”田野叹了一口气,呡了一口水,说道,“以后我一定要再找机会,好好给你树立起人民当家做主的思想!走,咱们吃饭去。”

两人一路走到食堂,里面熙熙攘攘的都是人,打饭的队伍都排到了门口,两人找了个队伍站好。排队的人,有的低头看手机,有的抬头看电视,有的和伙伴聊天。云飞瞄了一眼旁边桌上的饭菜,一荤两素:鸡腿的外皮泡得油晃晃的,被人咬过一口露出白花花的肉来,云飞咽了一下口水,仿佛感受到了油沫子的咸味。两个素菜,莴笋木耳,一绿一黑,还夹着零星的鸡蛋片子,一定是给上一个人打西红柿炒蛋时饭勺底上残留的渣子。一小碗紫菜蛋汤寡淡地可怜,只有一缕孤零零的紫菜叶子飘在汤面上,好像是上谁家洗衣服漂失在河面上破了洞的裤子。

田野没工夫低头看别人的饭菜,却一直仰着脖子看电视上直播的篮球比赛。每天中午,都有好些球迷吃完了饭坐在位置上赖着不走,必须要食堂大妈来驱赶才行。田野向云飞说道,“你爱看篮球比赛么?你看那个穿红衣服的大高个,咱们中国的!”“我看对面黄衣服的那个更厉害,你看他虽然打得不合理但是怎么投怎么有,看着要丢又没丢,那个转身投篮的动作,简直是美如画。”比赛打到紧张之处,排队的人都忘了前进,都勾在电视那里不动了,队伍前面空了一大截,后面不爱看球的人就趁机插到前面去了。比赛一打完,食堂“轰”得一声涌出一大群人,像是松了口的气球似的。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总算排到打饭的窗口前了,田野要了两荤一素,云飞要了一荤一素,打完了饭又去打汤。田野瞥了一眼汤锅就走了,云飞用汤勺翻了翻,见底下也没什么干货,就随便捞了一勺。两人正找座儿,云飞看到叶茂一个人远远地坐着,就招呼田野一起过去,说正巧碰到了个熟人。两人挨着叶茂面对面坐下,叶茂闷头吃饭没有注意,只是下意识地挪了挪餐盘。

“叶茂!”

“这么巧”,叶茂说道。显然,叶茂现在的心情比等车时好多了,看来这所学校给他感觉也没有那么糟。他桌上吐出来的鱼刺光光亮亮,不带有一点残渣。

“这是我室友,田野。你怎么一个人来吃饭,同宿舍的人呢?”

“别提了,同寝的是三个少数民族的同胞,普通话都不流利,嗓门还特别大,真是吵死了。宿舍里被搞得乱七八糟,我是真的不想住下去了。”

“要不你和辅导员说说,换到我这里来?我看名单,宿舍就只有两个人住呢。”

“是啊是啊,我一见你就觉得你是个学霸,搬过来一起学习呀!”田野附和道。

“真的么,那我吃完饭就去找辅导员。”

匆匆忙忙吃完了饭,三个人就去找叶茂的辅导员说明了情况。辅导员只说了一句,“和别的系的同学一起住要注意团结”,就让叶茂去找宿管换房间。宿管阿姨一边登记一边悄声说道,“他们哪,书不好好念,反正学校不可能不让他们毕业。国家每月补贴一千多,都拿去溜冰看电影了。和其他学生起了争执,都是我们的学生吃亏,国家政策要维稳啊!少数民族的学生都是宝贝,学校领导都惹不起他们。小伙子,你要换宿舍,阿姨第一个支持你,别跟他们搞在一起。”

“谢谢阿姨!”叶茂接过钥匙,深深地向阿姨鞠了一躬,心里轻松了很多。

云飞和田野来到叶茂的宿舍,其他人都不在。

“呵,‘男人味’挺重啊!”田野看着凌乱的宿舍打趣道。

“别贫嘴了,快帮忙搬吧。”云飞说。

十八岁的小伙子真是有劲,那可是他们生命中的黄金时代。一人抱铺盖,一人提衣服,一人捧杂物,一阵风似的就把行李卷走了。

“真好!”田野笑着说道。

“好什么?”叶茂问。

“又多了个室友,更热闹一些,”云飞说道,“你说是不是,田野?”

“那当然了,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宿舍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三个人从政治说到历史,从科技说到自然,毕竟高三那一年,是中国学生综合知识的巅峰,这样滔滔不绝的谈话看起来似乎根本没有尽头。

田野指着最后一张空床说道,“你们猜还会不会有人住进来?”

“我希望不要了,留下一张空床可以放东西,”叶茂说,“而且更安静些。”

云飞笑道,“我是无可不可的,听从命运的安排吧。”

命运果然还是将一个人送到了宿舍的门口,他高高瘦瘦,相貌清俊,穿着一件精致的T恤,两手空空,只背了一个漂亮的帆布包,跨进了宿舍。宿舍里坐着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向他看去,他单薄的体格好像感受到了这目光的推力,先是退出宿舍看了一眼门牌号,确认无误后又走了进来。

田野第一个从椅子上站起来迎接他,“你好,欢迎来到我们宿舍。我是中文系田野,这两位是机械系的云飞,计算机系的叶茂”,云飞和叶茂也站了起来。

“大家好,我叫水清,金融系的。”说话间,水清的父母走了进来,有点生意人的样子。父亲环顾了一下这间宿舍,笑道“哟,小伙子们都不错嘛,以后生活上要互相多多照应,学习上给水清帮帮忙。”大家听得出来这位先生一定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只不过目前普通话还不够标准,带着一点地方话的发音。母亲掸了掸床上的灰,“哎呦,脏死了,你一会自己用水擦一下再铺床单。”说话间又进来一个人,拖着箱包和口袋放到墙角,“老板,东西放这里了,我先下去挪车。”父亲说道,“我们一起走吧,让他们年轻人自己玩去,省得我们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母亲丢下一句话,“想家了就打电话,反正离家又不远,我派车来接你”,说完就一起走了,大家这才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水清的父母前脚刚走,田野就起哄道,“我们宿舍来了个高帅富呀,真是蓬荜生辉!”水清忙推辞道,“没有没有,我真的算不上。”水清推辞的样子像极了拒绝陌生人糖果的小孩,让其他三个人都深深地接纳了这位谦虚而又高贵的室友。水清掏出一块新的毛巾,去厕所洗了洗擦拭床铺。云飞心里说道,“这样的毛巾我都是用来洗脸的,他却当抹布使了。”擦完桌子,水清拿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电脑放在桌子上。“学校可不让大一新生带电脑”,田野提醒道,“不过平时藏在柜子里就行,可别让辅导员看到。”水清点头道,“好的,谢谢你提醒我。”

叶茂问道,“你来念金融,是毕业之后回家去继承家业吗?”

水清笑道,“哪有啊,父母就是做点建材的小生意,谈不上有什么家业。”

“你怎么没有被安排和金融系的同学一起住呢”,田野似乎对于这点特别关心。

“说来惭愧,高考的分数不够,父母托关系帮我弄了一个点招的名额进来。原来的学生都分配好了,多了我一个,就只好随机分配到别的宿舍了。”

“哈哈,说起来,咱们这样七拼八凑的宿舍可真是无巧不成书哪”,田野显得很兴奋。

云飞说道,“既然这样,你是中文系的,不如就写本书来说说我们宿舍的故事吧。”

“好想法”,叶茂拍着椅子背说道,“职业技能的锻炼就该从学生时代做起!我听说计算机的好些大学生都在给企业写软件,一年能挣好几万呢!”

田野说道,“那我就从今天写起来,毕业的时候写完,到时候出版费用还请水老板赞助一下。”说完,四个人都笑起来。

转眼又到了该吃完饭的时候,田野提议为了新成立的宿舍去下馆子。水清见云飞有些难色,便说道,“我来得最晚,今天就让我来请大家吃饭吧。”说着,拍了拍云飞的肩膀,这是他的细心之处。走出宿舍,六点钟准时响起了校园广播站的声音。黄昏的学校里还没有点路灯,天色有些昏暗,高大的树木下有许多来来往往的学生,从宿舍楼上望下去就像是草丛里窜来窜去的虫子。

中国的大学有个特色,每个学校的周围都有一条小巷,被学生们戏称“堕落街”。巷子里充斥着卖煎饼,烤串,小炒,米线的小店,还有网吧,茶座,KTV,钟点房等等。学术的发展带动了商业的繁荣,这还真是一个不小的奇迹呢!

走出校门,堕落街上有不少人,那些穿着拖鞋的,是大三大四的学长,打扮入时的,是大二大三的学姐,最正正经经的,可能是才入学的大一新生。四个人看着身边琳琅满目的一爿小饭馆,不知挑哪一个好。叶茂说,“咱们找人最多的准没错。”田野指着一个小饭馆说,“那家好像生意不错。”水清拍板道,“走,就是那家了。”云飞没有说话,跟在三人后面走过去。四个人才往这边走,早有几家的服务员都迎上来,水清撇开这些人,径直走进了刚才看好的那一家“东北菜”。

服务员拿来菜单放在桌上,水清说“我们先看看”,服务员丢下纸笔走了。云飞拿起水壶给大家倒了四杯水,田野拿起菜单先点了两样招牌菜,小鸡炖蘑菇和地三鲜,又把菜单给水清,水清笑说“你们点吧”。叶茂点了个凉拌黄瓜,对云飞说,“东北菜你最熟悉了,你看看。”云飞接过菜单,看了看价格,点了个炒白菜。田野笑道,“早就听说东北人最喜欢的蔬菜就是大白菜了。”水清说道,“东北菜分量大,这就差不多了”,于是田野自告奋勇拿起笔写上了四个菜。叶茂看他的字迹潦潦草草,“你这个字真不错,就怕服务员看不懂哦。”不一会儿菜上来了,满满四大盆。四个小伙子早都饿了,无奈菜量太大,还剩了不少。云飞有点可惜地说道,“剩了这么多怪可惜的,在乡下还能喂狗,在这里都要浪费了。”水清结了账,总共才二百块钱。田野看水清的钱包鼓鼓的,心想“虽说家境好,但还真不是个娇生惯养的子弟。”

吃完饭,外面路灯已经亮了,男男女女在街上漫步着,依偎着,低语着,调笑着,迷醉在带点神秘的夜色中,这可能就是让人陶醉的大学生活吧!水清说,“我们去超市买点东西吧,走一会儿应该有个购物中心。”大家都不是本地的,也正想着买点日用品。大学的新校区在乡下,城市的发展还没有开拓到这里,黑洞洞的农田里连鬼都没有一个。所谓购物中心,不过是旁边小镇上一间较大的百货商店罢了。云飞拿起一大包薯片,看了看价格十五块,换了个小包装的九块,又想了想不划算还是放了回去。水清看在眼里,过来拿起一个3+1家庭装的放进自己的购物车里说,“这个实惠,算起来打了七五折呢,我们回去正好一人一包”。逛完了商店,每个人都收获了一点日用品,趁着购物的兴致,慢慢地往回走。

学校规定十一点熄宿舍的顶灯并且断网,可是这帮高三日常熬夜做题的莘莘学子们怎么能睡得着呢?云飞、叶茂、水清都趟在床上,只有田野一个人还开着台灯伏在桌上写作。水清问道,“田野,你们搞文学的人是不是都在黑夜里文思泉涌,奋笔疾书?”“嗨,您过奖了,我这是搜索枯肠,胡编乱造嘞!学校要了解新生到学校之后的心理感受,就分派辅导员找几个学生写材料。我来得早,又是中文系的,倒霉催的摊上了这个苦差事。我也不是省油的灯,篇文章交上去,保管要让这帮促狭鬼对我这个新生刮目相看。奶奶的,老子编不下去了,上床睡他娘的!”田野丢下笔,蹬脱了鞋,灭掉灯,跳上凳子,一个翻身就猫到了床上。

云飞笑道,“我一直以为只有北方人才说‘他娘的’,而南方人会说‘他妈的’。”

田野大笑道,“什么‘他娘的’,‘他妈的’,都去他大爷的。”

卧谈是大学宿舍内部最主要的娱乐项目之一,谈话的内容从古到今,横贯中西,大到政治经济,小到班级绯闻,反正是两眼一抹黑,信口翻江海,有的没的都满嘴跑火车。毕竟刚刚认识,大家都还挺拘谨的,对自己过去的事情,诸如在学校都做过哪些上了教务处“光荣榜”的事迹,喜欢过什么样的女孩子,高考前几天都经历了什么样的心理状态等等,都草草了事,一笔带过。田野提到说,想把宿舍大学四年的生活整理成一本书,问有没有人能给他的书起一个好听的名字。

“《大学记事》怎么样”,云飞问道。

田野摇摇头,“不好,烂俗。”

“就用宿舍的名字,《521宿舍的故事》”,水清提议。

田野觉得这个名字也不够好,但也不置可否,只是沉吟不语。

“我想就叫‘Hello world’吧,这是计算机系最熟悉不过的一句话了,翻译过来就是‘你好,世界’”,叶茂说到。

“这个名字有些意思,有什么说法么”,田野有些感兴趣。

“学习各种计算机语言,不管哪一种,都是从打印Hello world开始的,换句话说就是从头开始的意思。计算机系一代又一代流传着这么一个广为人知的笑话:说一位计算机系的老教授退休之后开始练习书法,铺开纸,研好磨,提气笔,却不知道从什么字开始写。思考了半天,挥毫写下了两个大字,Hello world!这个笑点,恐怕只有程序员才能Get到。”

“哈哈,很棒,寓意有趣,又很特别,那这本书就叫《你好,世界》吧。我想,我们四个从天南海北翻山越岭过来欢聚一堂,就可以作为精彩的第一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