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3章 寒筠趁危亲艳女 殉香闭户远萧郎
昨日说到楼顶有一块刻字的木板坠下来,寒筠以为是天神降诏,登时吓得三魂荡荡,七魄悠悠。诸君想必多听过野史里“泼水显字”的事情,将一张羊皮卷上泼一杯清水,立时便现出一幅藏宝图来。至于墙壁隐字之法,古人早有定法流传下来:取上好的廷圭磨,邀笔力遒劲者于墙壁上浓墨书写,再用砂纸小心打磨,抹除字迹,风干后清水浸渍,看来便墨迹如新。今之名山古寺的面壁石上多有隐字,名家书画亦偶然有之。但如今偏有一干奸贼专用此法蒙骗无知乡民,说什么菩萨显圣,救病除灾,赚得贫苦人家几个血汗钱来使用,实是良知泯灭,天理不容之罪。后人因编了一首词单道人间几样最无赖的事情,《西江月》词云:
搜刮农家田地,强征商户银钩。
孩童相见要抄兜,怒喝人前封口。
贞妇骗来红馆,良人诱上青楼。
喜教俏女配苍头,只爱金银交手。
闲话少叙,且说寒筠一惊非小,少顷定了定神看那字迹,原来是一首七言绝句。诗云:
天数冥冥难转移,浮尘有日会来兹。
缘人速去莫停歇,见字应当楼毁时。
寒筠念到后两句时,大叫一声“不好!”于是翻身下楼,跳到二层不容分说一把拽起殉香三步并作两步就向楼下跑,唬得殉香花容失色,只得紧紧在后面趋步跟着,一脚也不敢迟疑。两人一路飞跑出来,到门口的时候寒筠一脚跨了出去,然而殉香终是个弱女子,又穿着裙子行动不甚方便,因而忙中出错绊倒在地。寒筠看楼肩上的石屑纷纷然往下掉,砸在地上崩得粉碎,便知此系泰山压顶,千钧一发之际。寒筠此时早把男女礼仪抛到九霄云外,一横心一咬牙抱起殉香就往外跑,殉香早是吓得面如土色,连手指也弹不得一下,只能任其摆布。
寒筠抱起殉香将将跑出去不老远,燕子楼便如沙台剐土,柴堆抽木般倒了下来,霎时间石子乱飞,一颗颗崩在身上砸得生疼。寒筠把殉香放在地上,自己挥起袍袖遮住殉香,殉香六神无主,只知紧闭双眼曲身卧倒,哭都哭不出一声。只听“轰”的一声,震得耳朵里嗡嗡作响,旋儿一阵沙尘袭来,呛得人眼睛里、鼻子里、衣服里、毛孔里都毛毛躁躁的。等这阵沙尘过去,寒筠扑扑身上的灰,唤殉香起来。寒筠连呼几声不应,原来殉香已经吓得昏了过去,寒筠探一探鼻息,方才知道殉香只是受惊过度,便把殉香扶到一棵邻近的大树下避雨。
寒筠把殉香的头枕在自己肩上,殉香一袭乌黑的长发披下来铺在眼前根根都见得分明,一缕缕的柔润有光,细密可数,微风抚弄着发梢磨在寒筠的脖子上腻腻痒痒的,就好像有人拿着一根狗尾草在心头来回拨弄,直搅得双颊上都滚烫冒汗。寒筠越是不想往殉香的脸上看,两眼越是钉死了一般移也移不开。只见殉香柳眉斜蹙,杏眼微瞑,香腮带雪,玉口含珠,粉嫩嫩的肌肤找不到一丝纤翳,娇滴滴的面色看不出一点瑕疵。树梢上一滴雨水滑下来落在殉香丰额上,裂开来又聚在一起,晶莹剔透,柔润光滑,寒筠两眼盯着那颗水滴,直看他从眉心流到鼻尖,从嘴角流到下巴,最后顺着殉香光洁雪白的脖子一路流进幽深的领口里去才罢。
俗话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寒筠是个赏花吟月的公子哥儿,又不是个心如止水的柳下惠,当了此情此景焉能不动巫山云雨之思?殉香今日穿的是一件蝉翼白纱的外衣,被水浸透了隐隐约约露出里面天蓝色的抹胸来。寒筠此时就似千万个毛孔里都沸腾着热血,一股热气从丹田里喷涌上升,直逼到顶阳骨上,把头皮都冲麻了,根根头发都捋得笔直,一颗心战战兢兢地悬在空中,口舌燥热难当,浑然如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正是“情能迷人,色令智昏”,寒筠刚刚俯身凑到殉香的唇上想亲个嘴儿,那边斜刺倏地里冒出四个人影来。正是:
无关不逗趣,无巧不成书。
你道这四个煞风景的人是谁?不是别人,就是玄纶、诗瑶、婉如、清扬四个人。原来四人在山下听到“轰”的一声巨响,先是以为天雷滚滚,后来出洞一看已是风轻云淡,向山上望去只见燕子楼五层单剩了一层,方知是楼倒了。四人风风火火奔到山上,也是事有凑巧,物有偶然,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正撞在寒筠与殉香两唇将接未接的当口上。四人见了眼前此景,都惊得目瞪口呆,嘴里吐不出一个字来。殉香固是一梦无知,多亏寒筠急中生智,叫道:“别都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快过来救人。”四人这才回过神跑过去,泼水的泼水,掐人中的掐人中,好容易把殉香弄醒了。殉香道:“我只记得是吓昏过去的,但不知是怎么醒转来的?”清扬笑道:“是有人把你吹醒的嘞!”说得寒筠涨红了脸,讪讪地走到一边去了。
说话已到午时,一行人起步回程。一路走来,诗瑶扶着殉香走在后面,婉如与清扬走在中间,玄纶与寒筠走在前面,六个人两两并着头咬耳朵。若论这三对妙人说的悄悄话,却着实是有意思的紧。只是一张口说不得两家话,先说哪一对呢?这位先生说了,自然是要先听女孩子的。诗瑶向殉香笑道:“我看姐姐平日与寒筠情投意合,相交甚笃,不如就此舍身嫁了他罢。”殉香道:“谁说我与他情投意合的?”诗瑶笑道:“这有甚好瞒人的,我们大家都是明眼人,谁还看不明白。我看他对姐姐你也是一片痴心,虽说脾气有些乖戾,毕竟是个重情重义的少年郎,跟姐姐正好般配。”殉香道:“你这乱嚼舌根的小蹄子,平日总在人前装模作样,私下里竟是满嘴的胡言乱语。我问你,我何尝不是对每个人都很好?不过因为我与他多见了几次面,说了几句话,就随随便便地说我是有心于他了么?像你这样说法,我们女儿家的贞操何存,闺训何存?”诗瑶见殉香认真起来,两腮都泛着绯红,只好见风使舵,赔着笑脸说道:“我不过是几句玩笑话,姐姐竟也当真起来。”殉香正色道:“我也不是要故意要与你赌气,只是有理说理,就事论事罢了。”诗瑶见殉香给了一个台阶下,面子上总算好看,却又怕再说错了,便一声不吭地扶着殉香慢慢往回走,因此这两人先静了下来。
走在前面的是玄纶与寒筠,俗话说“脑后不长眼”,二人顾忌着后面却又不好大大方方地回头看,只好压低了声儿窃窃私语。玄纶笑道:“寒筠兄乘人之危,可是不好哦。”寒筠道:“什么‘乘人之危’,我那是‘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总不能见死不救吧。”玄纶笑道:“但不知殉香口上的胭脂好吃么?”寒筠啐了一口道:“呸呸呸,真是斯文扫地。被你一说,我竟成了风流鬼了。”玄纶道:“‘风流鬼’有什么不好,反正人死了都是要变成鬼的,与其做什么‘阿鼻鬼’,‘拔舌鬼’,还不如做个‘风流鬼’快活。”寒筠道:“你又跟我歪缠,没一句是认真的。”玄纶道:“那就说点正经的,我看他对你也很中意,这大家都看在眼里。与其整天这样偷偷摸摸的,倒不如一纸聘书,八抬大轿,风风光光,轰轰烈烈,免得人家说闲话,也断了别人的非分之想。”寒筠道:“‘非分之想’,究竟谁还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玄纶道:“我也是乱猜的。”寒筠把手点了点玄纶的胸口,笑道:“我看你不是乱猜的,是有感而发,面子上下不去非要借别人之口说出来对不对?”玄纶摇手道:“刚刚才说你的事,怎么反咬一口说到我身上来了?”寒筠抓住玄纶的手道:“我看书上说的,‘多情之人,偏爱将自己的想法加诸别人身上’,我看你便是……”玄纶赶忙说道:“什么混书上说的你也信,反而不信我说的……”寒筠作色道:“你若真是中意他,我就同他断了来往。”玄纶道:“说什么断不断的,你同他断了我也不同他在一块儿。”寒筠笑问道:“这却是为何?”玄纶本是话赶话抢出来的,此时被寒筠一问反不知如何作答。玄纶血气攻心,便胡乱答了一句:“为的是我已有心上人了。”玄纶话未出口就后悔了,寒筠笑道:“说说看。”玄纶低声道:“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喝点酒才好说。”寒筠故意要让后面听到,因大笑道:“对对对,就是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喝点酒才好说话儿。”这一笑,把后面的四人都唬了一跳,玄纶心里识羞害臊,故意装作怄气不说话。寒筠觉得方才行事鲁莽,只好闭口不言,因此这一对也将次静了下来。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清扬对清扬悄声说道:“姐姐,你留心前面两人说话,我留心后面两人说话,凑起来就是这个月茶余饭后的谈资了。”两人不说话,就单单留心听着。清扬听到诗瑶与殉香先说什么“情投意合,相交甚笃”,后来又说什么“一片痴心,重情重义”,婉如听到玄纶与寒筠先说什么“一纸聘书,八抬大轿”,后来又说什么“找个没人的地方,喝点酒才好说话”,婉如与清扬听罢,四目相交,欣然一笑。两人嘴上不说心里明白,寒筠与殉香虽然面子上都不遑多让,然而肚里都是心照不宣地想要合好哩。既是如此,只好由我们姐妹从中做个和事老罢。这是六个人每人心中的小算盘,倒是色色有趣。正是:
一盏莲台千颗子,自家心事自家知。
中午六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各自归家用午饭不提。且说殉香终因腿脚不便,卧在床上休息。寒筠估摸着殉香消了气,匆匆忙忙吃过午饭就想过来。将将跑出家门又折了回来,寒筠心里忖道:本来是我救了他一命,怎么反要我低声下气去与他赔礼?自古英雄救美,美人都是以身相许为报。今日就算我所行逾礼,两下折过了也不欠他的,我却上杆子捧着人家热脸去作甚么呢。想到这儿,寒筠便掉转身回到房里,故意端起个大架子,翘着腿抖着脚躺在床上看书。然而看不上两行便觉得不称意,又坐到椅子上看,再觉着不舒服干脆倚在栏杆上看。过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房里前前后后的地方都站遍了,坐着站着倚着靠着都试过了,偏偏找不到一处可以读书的地方。没奈何,玄纶只好丢了书,仍旧出门奔殉香家里来。
寒筠正了正衣冠走进房里,正巧碰见玉璋坐在床边陪着殉香说话。玉璋见寒筠来了,赶忙站起来,殉香拉着玉璋的手笑着说道:“他来了,他坐他的,你站起来做甚么。”又转头向寒筠懒懒地说道:“贵客请坐。”寒筠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没奈何远远地靠着桌子坐下。还强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把腰间的扇子拿出来前后把玩,展开来合上去,再展开来合上去。心里头十分的在意,面子上竟做出十二分的不在意,耳朵里却还仔细听着殉香与玉璋说话。
玉璋问道:“姐姐怎么这么不小心,就把脚给崴了?”殉香笑道:“衣袖叫个冒冒失失的人不慎带了一下,自己不小心,烦劳你来看我了。”玉璋笑道:“哪儿的话,平日里都是极好的朋友,就是你没有崴脚,我也该常来看看的。”殉香笑道:“你是有心的,所以还记着来看我,那没心的你对他再好,他也不来问一句话儿。”寒筠听了,心里知道殉香是说自己,却又不好发作。玉璋道:“朋友也分亲不亲的,也许亲一点的就来得快些,疏一点的就来得慢些。”殉香道:“我可不敢说什么‘亲不亲’的,你待人好些,就巴不得人家来‘亲’你,这就是‘为取而施’了。俗语云‘患难见真情’,人在危急时救我,我感念,人在危急时损我,我怀怨,此时最能见得知己。”寒筠见殉香对玉璋说出“知己”两个字来,越发地坐不住了。
玉璋道:“家父曾传授了几式跌打按摩的手法,不知道姐姐方不方便伸出玉足来让我看一看?”殉香笑道:“我最忌讳说什么‘纤手’‘玉足’的,不过是一只粗脚丫子罢了。我又不是叫人看了一眼手背,就要死要活缠着要订终身的怨女,有什么不方便看的,只要公子不嫌粗鄙失礼就好。”说着,殉香就捋起裤子,把崴了的一只脚伸出来。玉璋凑近了些,把殉香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用手指点了点穴位,戳到痛处殉香微微呻吟了一声。寒筠闻声望去,殉香也正向这边看过来,寒筠愀然变色,收起眼神,摇着头长叹了一口气起身出门去了。寒筠去后,殉香的神色便一转黯淡了下来,默默地不说话。玉璋道:“幸未伤及筋骨,只要小心调理,卧床歇息几日就好了。”少顷玉璋起身告辞而去,殉香不留,只说了一声“不送”。
“君自少年来,应知少年事”,少年的心思最是有趣,诸君若不复昔日少年情怀,且听小子微微提点一二。大凡男子长到十三四岁的年纪,便开始留心身边中意的女子,时日一久便对他心生爱慕,吃不安睡不香,那妙人儿的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一颦一笑都要费好久思量。你心中的可人儿若是与你说句话,面上要装作十分的不在乎,背地里却颠来倒去念了又念,思忖着有没有甚言外之意,想着想着梦里多要笑醒了。人都以为男子常坐在院子里对着太阳痴笑,实则他心中正想着白日里的一段好时候嘞。那胆大的索性厚着脸皮找个机会拉拉手,胆小的只好远远地躲着瞧着不说话,文雅的总爱写写信念念诗谈谈风月,鲁莽的却早不知在梦里恣意轻薄了多少回。你中意的人,别人同他讲一句话也是多的,自己同他讲一万句也是少的。倘或有人与他交一个眼色,你就要愣半天的神,生一天的气,吃两三天的飞醋。若是有人与他说话,横竖都要凑过去插科打诨,不为自己说出些什么,就为听听他俩在说些什么,有没有甚梁桥相会,窃玉偷香之事。再要有人背后说他与某人有什么来往,虽然心里不是滋味,还要赖着脸听完,嘲笑他与某人做得好事。自己熟识的朋友正经八百地说起来,偏偏抵死了不肯承认,与别人酒后吹牛反又说得言之凿凿,好像生米煮成熟饭一样。诸君莫看小子两鬓添霜,也是打十五六岁上过来的。如今只能轻叹一声,美哉,少年也!《忆少年》词云:
何年柳色,何时细雨,何人欢笑。
遮花送远目,又匆匆归了。
欲语当年春尚好,竟空余、少年怀抱。
幸然眼手健,固衷情已老。
玉璋走后,殉香扶着墙挪到院子里,躺在长椅上,闭了双眼假寐。多情者与无思处最易伤感,殉香乃想到:若论情义,我与寒筠平日算是极好的了。上次本是他救我在先,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怨他才是。但我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恩是恩怨是怨,不好平白让人占了便宜。今日这一闹,姐姐妹妹肯定都要来劝,我又不好意思驳了大家的面子,叫人说我是个倔脾气好拿人的丫头。而我若是应了,岂非白白受了欺负,人前还有什么脸面,又叫别人怎样看我?两难之间,殉香顺手在花圃里摘了一枝月季,把花瓣边撇边数。第一枝数在不见,又数第二枝,第二枝还是不见,又数第三枝才数着见他,片刻之间身下已点点斑斑落满了花瓣,殉香自己也笑了,因而叹道:“但不知我这一腹闲愁,如何将他抛向九霄云外!”《殿前欢》词云:
俏冤家,今生何苦又逢他。
口强心里总牵挂,偏不来些。
斑斑数落花,心慌价,错弄真为假。
重拈一朵,拟定无差。
殉香只管自己数花瓣,却是无巧不成书,恰好被路过的清扬看在眼里。清扬因躲在墙根下暗暗笑道:“想不到这小蹄子嘴上一头心里一套,既然他这里松了,看我们姐妹一撮合,管保就没事了。姐姐去寒筠那里探口风,此时也该到了,我且去姐姐那里。”原来婉如有意要他二人合好,早跑到寒筠那里听信去了,不过是小子先说这一段话儿,回头再说那一段。
婉如推门进了寒筠家的院子,寒筠正兀自靠着栏杆发呆。婉如走过去笑道:“好好的又发什么魔怔,大丈夫能屈能伸,左不过给殉香赔个笑脸,这事就算过去了。”寒筠狠命把手往栏杆上一拍,说道:“过去了?过不去,这次大家就撕破了脸,反正早晚都是要散的,还不如早些散了的好!”婉如笑道:“什么事情值得发这样大火?”寒筠冷笑道:“我今个吃过饭特特地跑过去看他,他就顾着跟玉璋说话,把我冷冰冰地晾在一边。更可气的是,他……”婉如问道:“他怎么了?”寒筠恨恨地一甩袖子说道:“他让玉璋帮他揉脚。”婉如“噗嗤”一笑道:“这点子芝麻绿豆的事情就好端端地打翻了醋坛子,你岂不知‘量小非君子’呀!”
寒筠道:“我与姐姐说正经的,姐姐却只管取笑我。”寒筠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细细思之,我不过是风月梦中一个痴汉,名利场中一个白丁,柴米生意,人情世故,真真一丝一毫也不懂。志学之年,胸中只有几本陈词滥调的古书,几首感时伤物的小曲,叫我何以自立于天地之间?女儿家跟着我吟吟诗写写对子,难道就过得活了么?说什么风花雪月,儿女情长,‘倒不如淡饭粗茶茅屋下’,说什么海誓山盟,天荒地老,到头来‘如花美眷,敌不过似水流年’。而我今日始知,岁岁年年,宛如转瞬,两情之远,徒隔一人耳!”《风流子》词云:
君幸高丘之阻,了却今朝如许。
磐石厚,苇丝坚,海誓山盟何苦。
休语,休诉,且倚香风归去。
正说话间,清扬匆匆忙忙推门进来,婉如看他跑得香汗淋漓,因问道:“到底得了什么信,叫你急成这样?”清扬擦了擦汗说道:“刀子嘴,豆腐心。”婉如笑道:“如此说来,殉香本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不过装装门面罢了。”清扬笑道:“可不是,他正一个人掰着花瓣拿主意呢。”寒筠忙问道:“拿的什么主意?”清扬一撇嘴道:“拿的什么主意,拿的什么主意,先递一杯水就能急死你吗?”寒筠忙端过一碗茶来,清扬抿了一口笑道:“好茶!”寒筠道:“休要取笑,快说说看!”清扬笑道:“男想女隔座山,女想男隔层纱,包在我身上。”正是:
敢向人前夸口,心中必有主张。
今日夕阳已斜,话说至此散场。毕竟清扬如何解得二人嫌隙,且听小子明日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