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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涣海浮生起惊涛,白骨乱蓬沉北荒
很多人还沉浸在刚才那一指,那是很普通的聚灵指,但公主的洞天术,虽说是感知术门类之绝,对战斗只起辅助作用,但若只是普通聚灵指,想要打断也是天方夜谭。
很显然,那虽然是宁炽阳狗急跳墙时的无心之举,却是在台下苦练许久的独门杀招,只不过在这机缘巧合之下被他施展出来。
王重烟和黄老头似乎是同时惊奇道“迢迢忘川,朝华暮落,碧落劫魂,死生无期。”
“这宁炽阳,怎么会这一招,难道说他是?”王重烟捋了捋胡须“不对,我与那人交手时,百余招都未分胜负,这宁炽阳仍未通灵,的确不假。”
黄老头摇了摇头“小子,接下来你可能就要吃些苦头咯!”
刘初温坐在场下,其他人不清楚,但他却对这一指极为熟悉,在秋水楼,二楼上突如其来的神秘灵力,就是这般击倒了自己。这宁炽阳,如今竟然也掌握了此灵技,如果真是如此,那陈曦雨无法抵挡倒也是情有可原。刘初温握紧了双拳,若在台上在此相遇,自己便不回手下留情。
“什……咳咳我是说承让了。”宁炽阳不明不白的赢下了这一场,满腹狐疑下了台。凭自身的实力,打是打不过,按公主的性格,让又不可能,他左想右想不得要领,索性先抛诸脑后。而这时,公主也自若地离开了比武场地。
“本场宁炽阳胜,下一场比试,西蜀欧阳青烛对魏征鸿。”
宁炽阳刚迈步走向休息处,听罢回头,发现原先身旁那汉子竟然潇洒地飞上了台,急忙又挤回场边。
“这汉子叫魏征鸿?是个好名字啊。就是这一副粗矿样子,着实上不着台面。”但宁炽阳仍然对汉子的水平充满好奇,毕竟前面他对比武场上的形式了如指掌。
“果然好身手!快赢下这一场,我们一起晋级!”汉子的轻功令宁炽阳十分羡慕,“就是不知这位世家子弟实力怎样了……”
这位世家子弟看上去倒是真不怎么样。众人见他身形修长却不精壮,眉目清秀,气质文静,白长衫白抹额随风轻摇,纷纷表示失望。这就是个舞文弄墨附庸风雅的文弱书生嘛,还得锦衣玉食、保养得当。“名字娘,长得更娘。”一人评论,几人点头附和。只有少数内行紧张地盯住了他的背后——那是一把古琴,琴身很朴素,没有那种世家子弟的芙蓉盘身或者银凤抚琴,素雅的棕色,似乎散发着沁人的香气。
上到台上,欧阳青烛也不管汉子正抱着膀子斜睨着他,径自行了一礼,坐好,置琴于腿上。
这时,一直静静观望的张路远忽道:“请欧阳少侠留意,出手切莫危及场下。”
宁炽阳听罢微退了半步,差点踩到身后之人的脚,“感情这家伙的灵技范围有这么大?”
欧阳长睫微抬,点点头道:“放心,我自有分寸,并且若场下有同道因我受伤,我会承担一切后果。”说罢,欧阳青烛开始凝聚灵力,空气弥漫着瀚海的缥缈之气,同时也浸透着花朵的芬芳。
“好香啊!”
的确,包括宁炽阳在内的场下所有人,都闻到了。
欧阳青烛的灵如同那轻盈的海浪,浮动的碧波之中是一架散发灵力的古琴。琴下的欧阳青烛衣袂飘飘,飘然出尘。
魏征鸿看不下去了:“别磨磨唧唧的,最讨厌你们这些废话特多,一打就废的软蛋子弟。一把破琴,能顶个鸟用。”
欧阳略感诧异,一时间他想不出这是哪号人物,不觉挑了挑眉,却还是云淡风轻地回:“魏兄此言大谬,琴的品质仅看外在是不好推断的,且对于琴来说,自身品质固然重要,可……”
“得了得了,”魏征鸿不耐烦地摇手,“这是比武,不是比琴艺。”
“既然如此,这便献丑了。广陵散,拔山荡海。”正当大家都要听困,欧阳一双精致的手终于抚上了琴弦,直接弹起了广陵散的正声。琴声流泻,如急雨敲阶,他坐得端正,神情温和,仿若仙人,只有翻飞的衣袍显示着他正调用着灵力。魏征鸿却并未做什么准备,依然纹丝不动的站在武场之上。
“魏兄,接招!”一手抚下,这韵律忽然变得急凑,这琴音与灵力的交融,竟然普通一把战锤,朝着魏征鸿重重砸下,这一击慷慨激昂,但魏征鸿没有多余的任何动作,只是徒手变抓住了这刚烈音律凝聚而成的战锤,又一拳击碎了他,干净利落。
欧阳青烛并不感到惊奇,这汉子的实力必然不止于此,否则怎么检验自己这多年的修炼结果。由单手拨弄琴弦快速转为双手共奏,如同满怀怒火的铁匠,在炉火中的刚劲淬炼,更多的琴音化为猛烈的战锤朝汉子砸下。
魏征鸿依然伫立在原地,在这广陵散催生的灵力之锤的千磨万击之下,身体逐渐变的赤红,倒真似那炉火中的赤红铁器。
“灵力护体?不,不对,这是用肉身之躯硬悍这灵力的轰击,这世上除了古泽遥,还有谁有此等可怕的实力?”老者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惋惜。
“小子,换个更有力量的灵技吧,这种坊间小儿的口中娱哨,这难道就是你们欧阳世家的百年底蕴?”汉子随口一说。
汗水浸湿了欧阳青烛的衣衫,他睁开双眼。这是广陵散最平缓的收尾。观众并未发现欧阳青烛脸上有一点疲惫之意,相反即使未能对魏征鸿造成任何损伤,他的脸上依旧浮现满意的笑容。
曲终,魏征鸿依然伫立在武台左侧,但相比一炷香前,他的脸上少了些许轻傲不屑,更添一丝严整冷漠。
广陵散,自然不是这般一鼓作气,再而衰,只是自己初入筑灵,灵力赏浅,无法催动更为凶悍的琴音。昔日,欧阳竹贤正是以一曲广陵散击退数千大夏龙骑,可惜最后遇到人间绝顶古泽遥,唉,这也成了欧阳世家多年来的心结。
今天,这一幕却将再次上演,但欧阳青烛依然要继续弹奏下去,欧阳青烛双手轻扣琴弦,休整片刻后,手指再次于琴上浮动。
空气本无形,大家却诡异的发现场上的空气随着欧阳青烛的一勾一抹出现了一道道波纹,分别向魏征鸿的各处大穴冲去,更诡异的是,它们未及近了魏征鸿的身边,便像撞上了一处障壁,在那一处滑出浅浅的印痕。
欧阳手下不停,滚拂绰注,他换了一种曲调,相比于上一首的杀伐果决,这首明显清冷舒缓,令人愉悦。
这回轮到魏征鸿开眼了,琴声一起,好些场下观众的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笑,开始自言自语,甚至自顾自做起一些奇怪的动作。只是那些都只是低修为者。
宁炽阳也不能幸免,他闭上眼睛,那是电闪雷鸣,凄凉但猛烈的狂风席卷了青川城所有的大小房舍,爹爹告诉自己,遇到狂风大雨千万不要出门,那时自己太小了,只有大人才能抗住冷雨暴风。但爹爹却没有抗住,恶人们在雨中肆意穿行,生命对他们来说如同草芥,一座城,丢失了欢声笑语。自己则拼命的跑,拼命地跑,用尽所有力气,摔倒了也要抓着前面地上的硬石站起来,连滚带爬的来到了西屏。
接着,他看到了黄老头,又看到了骑在黄老头脑袋上,把玩风车的小晚。
“小晚,你都多大了,还骑在爷爷头上,哈哈。”宁炽阳笑着说道。与黄老头、小晚朝夕相处的这五年,自己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忽然黄老头伸出手掌,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混小子,迷糊啦。”这种熟悉的痛感,让宁炽阳倍感温馨,他睁开双眼。
“唉?是你们,你们怎么在这?”宁炽阳又惊又喜。
“再不打醒你,你就要飞到台上去了。”黄老头气不打一处来,又敲了宁炽阳的脑袋,“咱药馆的名声要被你丢尽了。”
“反正也没人认识。”宁炽阳噘着嘴抱怨道。
“下一场,你不给我赢,看我不揍死你。”黄老头强忍心中怒火,换在平时,早就毛掸伺候了。
魏征鸿似乎也受到了琴音的影响,如丝如缕的琴声,飘入自己的脑海,那是一副许多人围坐在一起,哼唱故乡民谣的画面。接着,马蹄声乱,接着是人们一片一片的倒下。
魏征鸿不得不催动灵力,惊醒自己,不消多想,他明白了琴声的作用,突然横眉倒竖,闲散敛尽,绝顶高手的气息迸发而出,一声暴喝闪至欧阳身前将其掀翻在地。
欧阳吐出一口血,眼前一时漆黑,却死死护住了古琴,没有让它经受半点磕碰。
“世家子弟,精神控制,哈哈哈哈哈哈,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真正的绝望,经历过那种绝望的人,没有任何一种美好可以打动。凭什么你们安享荣华,却让别人血染疆场,凭什么你们一句话就决定了数千人的生死存亡,别人却连自己和至亲至爱之人的命都无法掌控。欠了债,迟早要还的……”这时的魏征鸿表情狰狞,仿若地狱修罗。
欧阳青烛闻此怔了怔,开口欲言,却最终只是看着汉子扬长而去。他失神地转向场下,郑重行了一礼:“刚才的琴声只是让大家想到生命中最甜蜜最幸福的场景,让大家在那时丧失战意,绝无其他不良影响,请大家放心,切勿见怪。本场,是我输了。”
下得台来,一脸错愕的宁炽阳,并不明白,刚才还双手紧抱脑袋的魏征鸿,此刻竟然从容的出现在自己身旁,魏征鸿已经恢复成寻常的汉子,揪着宁炽阳的耳朵责怪他不看他在台上的“飒爽英姿”,打打闹闹向休息区走去。
百川门上,左右各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怪人。左侧的怪人拿起手上的碎肉啃了一口,咀嚼片刻,如同久旱逢甘霖般全身舒爽。
右侧的怪人不愿空气如此沉默,或者沉浸在刚才的音律之中,“锦瑟常伴,知音难觅,高山流水,携酒同游。”
“他如果敢在我面前玩弄这些妖术,嘿嘿,我可不会像老黑这般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