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木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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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追 土 匪

《还魂记》一幕终了,小生挽着旦角下场,依依便挤出华忆戏院。戏院里里外外的人兴致正憨,见依依中途离场有些不解,不过很快就占据了她的位置。

依依走出戏院,呼吸外面新鲜的空气,戏院里锣鼓声响,下一场戏又开始了,她没有再听,往康平街尾走去,到青龙桥,见几个人在班夫人庙旁吸烟,烟头在夜色中一明一灭。她走近去一点,听他们愤愤不平地说今天发生的事,才知道他们是码头帮的人。

一个激动的年青声音说:“大哥,真的要送两个码头给庞伟?他庞伟算哪根葱,不知是从哪个坟坑里冒出来的,进城抢掠一翻,就让我们送两个码头,这些码头可是你和我们这些弟兄们用命拼来的。”

一个略低沉的声音说:“大哥,匪也有匪道,哪有青天白日进城抢夺的,这是自绝之路,他庞伟作此行径分明就是没脑子之人,白给他两个码头,弟兄们也不服啊。”

一道目光从那几个人当中射了过来,即使夜黑,依依也感受到了,那是码头帮老大姚瀚的目光。依依稳稳接住了那目光,无所畏惧地迎了回去,就听那边一声哧笑,目光收了回去。依依移开目光,望向青龙湾前的滩头,水口河和平而河分别从滩头的两边流过,水口河水清,平而河水浊,一青一黄两河相并而行,流去好远河水才融合分不清青黄,所以这一处滩头素有“双龙抢珠”之称,她最喜欢在这里吹河风,观河景,无论青龙桥头有多少煞气,都不影响她在这里观河景的心情。

姚瀚慢悠悠的声音传过来:“妹子,偷听别人谈话可是很不礼貌的。”

依依不亢不卑的声音传过去:“这又不是你私人的地方,你说你的话我看我的风景,两不相干,再说了我又没有兴致去听你们的话。”

刚才说话的那两个人一听就知道她是谁了,转过身遥对着她:“依依,你们织布厂也被抢了,你们全厂几十号人可是眼睁睁看着被抢的,庞伟还摞下话了,说要抢你去做他老婆,你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今日却白白看着人家抢去布匹,可知是个绣花枕头,外头响内里还是个女的,一样的给人做老婆陪人睡觉,哈哈哈。”他底下的几个人也随着哄笑起来。

依依不憔不恼,冷笑了一声说:“你们是爷们,历害,那为何只在这里白说空话,趁着天黑找庞伟去啊。”

笑声瞬时没了,姚瀚的声音传来:“刚才小军不懂事冒犯,你别计较,妹子,你不看戏到这儿来作啥,黑灯瞎火的,这青龙桥头还常杀人呢,你不怕。”

依依说:“活人怕什么死人,我知道你们码头帮神通广大消息灵通,所以来问你们,庞伟在什么地方?”

瞬间,时间停滞了一会,显然她这话把他们惊到了,刚刚还嘲笑她的小军往她这儿挪了两步,象要更清楚地看到她的表情。

姚瀚用大哥对小妹般的口吻对她说:“依依,彤州城不大,从小到大在彤州城里生活,谁住在哪条街隔多远都是熟的,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就大小姐脾气蛮横些,对人却是极好,从不欺贫爱富,大哥是在刀口上讨生活,没奈何,你命好家里有钱能从小读书,那就好好读你的书,打打杀杀的事情你不要沾边。”

小军也说:“是啊,依依,回去看戏去。”

依依冷硬着说:“我偏不,你们不告诉我,我就一户一户挨家问去,总能问出庞伟的去处来。”

姚瀚问:“你真要去找他?就为出一口气,还是逞能?”

依依说:“都不是,他白天进来,抢得盘满钵满地出城,如是咱们都甘心被他抢,无一人硬气出头去追赶他们,那会成为一个惯例,这个也来抢那个也来抢,这城中的人还怎么过活。”

张劲说:“我们都没有注意他从哪儿进城,但他是从陈家园下的码头坐船走的,说明他是走水路来的。”

依依望着河面,说:“我今天是从上金回来的,一路上没有碰到他们,水口河方向有小连城关口,他们不会从那儿走,那一定是往平而河方向了,往平而河无论水路陆路他们都方便逃,你们有没有船?借你们一条船。”

姚瀚盯着她问:“依依,你真要去?”

依依坚定地点点头,姚瀚大声说:“好,你敢去我们岂能认怂。”回头问他的弟兄们,“兄弟们,愿不愿意去追土匪?”

他后面岸边的弟兄们大声说:“愿意!”

姚瀚一挥手:“上船。”大家呼啦啦地上船,依依也跟着他们上了船。姚瀚在大家后面,一把抓住小军,在他耳边悄声说:“快去找韩朝卫和纪常兴。”

小军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往岸上飞跑而去,姚瀚看着他的背影,略一沉思,三步并两步到岸边跳上船。船三三两两地驶离岸边,慰为壮观,把岸边挑水的人都惊呆了。

陆兆林和纪常兴站庙门前,突然一辆单车“唰——”地停在他们面前,朝卫一脚踩着单车踏板一脚撑着地面,兆林和常兴被他吓一跳,兆林甚至手已摸到腰上的枪,见是他又把手放下。

常兴责怪地说:“你干吗?急火火的,把我们吓一跳,幸好这庙里灯光亮,要是在哪条黑巷子里,你这冷不防地出现,可要开打了啊。”

朝卫跳下车,舒了口气说:“我正要去营街找你,幸好在这儿见了,我担心你单枪匹马地找土匪。”

“我。”常兴指着自己,“嘿,我那么冲动吗?我就怕依依真的去了。”

兆林一机冷,一拍朝卫的肩膀:“你见过依依了吗?她可能真的会去找土匪哦。”

朝卫呆了,他怎么没想到依依呢?她看戏可能只是个晃子,戏没看到一半她就离场了,她哪时候乖乖地坐着看完整场戏过,遭了。朝卫脸都绿了,掉转车头就要去华忆戏院找依依,却见码头帮的小军飞跑来,他们三人心凉了一半。

小军跑到他们面前,喘着气说:“韩少爷,不好了,依依小姐窜嗦着我们大哥追土匪去了。”

兆林苦着脸说:“瞧瞧,被我说中了。”

“往哪儿去了?去了多久?”朝卫急了,哑着嗓子问。

小军说:“往平而河方向去了。”

朝卫急慌着问小军:“船,你们还有船吗?”

兆林连忙说:“船有,你别急,我们一起去。”

常兴从朝卫手里推过单车,交给刘叶:“把车推到韩家。”拉了朝卫和兆林,“走。”便一起跑进了关帝巷。

且说庞伟轻易得了一车物资,用船载着往平而河上游驶去,又困又累的弟兄们一半东倒西歪地躺在船上睡着了。他们是在崇左和另一个帮派火拼之后败走,一路被别帮追杀逃到彤州的,他们本想在彤州从小本生意做起,慢慢扎稳脚跟。但彤州却是彻头彻尾的蛮夷,那些青年崽子们比他们还横,想在一年半载内发迹那是不可能,倒不如搏死抢一回,抢得了进越南去,说不准还能在越南混出个人样呢。所以他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在白天进城抢,好巧不巧,那些敢搏命的青年崽都出城去了,他们捡了个便宜,轻易便抢得满载而归。庞伟悠闲地坐在船头吸烟,他再思考着是在凭祥落脚呢,还是进越南去?彤州是西南大通道的交通要道,沿着左江到彤州后往平而河朔流而上,可以经越南到云南、香港,他们逃出崇左五里后,那些帮派没有再继续追来,可他们已成了丧家之犬,没有安身之地,看来只有进越南去了。而韩依依,他是一路行船来听人说的,实是未曾谋面,但这个韩依依却引起了他极大的好奇心,他去抢仪锦织布厂时特意抛出要抢依依做压寨夫人的话,没想到仪锦织布厂几十号人竟没一个阻拦,任他把布匹搬走。他摸着那些布匹,果然是上好的布料,今日入彤州如入无人之城,让他又起了回转去在彤州打出一片天地的念头。

船行到邻近先锋的时候,他见岸边树木茂密,又见兄弟实在累得慌,就叫他们将船靠岸。大家上岸来,挖土灶捨干柴,开始生火作饭。那些弟兄则靠着树杆竹根闲目休息,必竟陆上比船上舒服多了。

吃过饭已是天快黑的时候,他们点燃了驱蚊的艾香,留了六个人分作三队每两人一队轮流值守,就折些树叶枯枝做垫睡着了。天黑了,树林里燃着火堆、飘着艾香,疲惫的土匪席地而睡,过往的渔船看见也远远避开,这在当地人最熟悉了,谁也不想惹祸上身。

陆兆林是船老大的徒弟,要船不成问题,他和朝卫、常兴跑下关帝码头,跳上一条船撑离岸后就开往平而河方向。

庞伟等人正在熟睡中,值守的人听见河面上有很大的水响,细听却是划桨的声音,这让他吃惊不小,连忙击掌叫睡着的人起来,大家起来后纷纷操上家伙,看着渐渐往他们这边靠的船。

依依和姚瀚站在船头,眼盯着两岸,发现一处岸边的树木里有火光,连忙叫船靠过去。

庞伟盯着河面,告诉大家赶紧把火灭了,有几个土匪用树枝七手八脚地把火扑灭。

依依见火光突然消失了,便知道是有人把火灭了,可能他们已被发现了,上岸会不会陷入土匪的埋伏?她正在犹豫,姚瀚也已经发现前面左岸树林中的火光,知道必是庞伟无疑,船划水声太响被他们发现了。他率领码头帮多年,什么样的事情没经历过,庞伟他们是被人追杀到这里的,一伙亡命之徒,所以才会拼了命白天进城抢劫,他们拼的是一个“死”字,彤州的父老怎会不知,他们不会傻到去和亡命之徒硬拼,抢就抢吧,瞧他们那阵式不会抢太多,这伙瘟神越快送走越好。他们半路上岸就是休息,不会有太大防备。

姚瀚握着刀蹲在船头,回头对后面的弟兄低声喊:“快划,趁黑冲上岸,打他个措手不及。”

他的话给依依壮了胆,船离岸还有两米远,依依就左脚一蹬,借助船板之力一跃飞到岸上,借着天光看到树林中的几个黑影,施展连环拳横扫过去,立即就听到几声闷哼,但瞬间棍棒刀枪就开始袭向她。她仰身后倾双脚一滑象泥鳅般地闪开了。

庞伟见一个窈窕的身影飞上岸,在他面前一花,立即他的兄弟就着了几记拳脚,不用想他已经知道是谁。但此时已经顾不得他多想了,因为姚瀚已经带着码头帮的人上岸了,他发一声喊:“弟兄们,跟我上!”

树林里不知有多少人,只是一时之间棍棒刀枪击打声和呐喊声交织在一起,但是庞伟的人有许多是被依依拦在了后面,姚瀚不得不佩服她的胆气。庞伟没想到他和他的弟兄们竟然载在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手里,太丢人了!他不顾一切打倒了几个码头帮的人,冲到姚瀚面前当头就给他一棒,他是靠蛮力拼下江山的,他这一棒有如泰山压顶,姚瀚哪里招架得住,只觉右肩一辣着了结结实实的一棍,他闷哼一声倒退一步,右手已疼得拿不起武器了,他“呼”地左手操了把刀又冲到庞伟面前,唰唰唰地砍向庞伟,庞伟一边躲避一边还击,想一棍打飞他的刀,但他灵活得很,他棍棒打去,他连人带刀就避开了,他就借他使出一招后的瞬间袭来,庞伟只得小心应对,倒是没想到姚瀚左手刀法如此了得。

树林里黑暗,大家对打了一会已分不清乱我,已是混战在一起,河面上竟然传来汽船的声音,而且是往这边来的,庞伟不敢恋战,虚晃一招卖个破绽,轮着棍一棍击中姚瀚左脚,吹了一声口哨,大喊一声:“撤!”带着他的人往岸上的小路跑去。

张劲还要追,姚瀚连忙叫住他:“阿劲,天太黑了,不要追了,弟兄们快回来。”他用刀撑着蹲在地上。

张劲跑到他身边,扶住他说:“大哥,你受伤了。”

大家一起围过来,依依拿出小手电筒照着查看他伤势,右肩肿了一个大包,左腿小肚处一个大红印伤得比较轻。

依依问张劲:“你可带了药?”

张劲摇摇头,他们之中负责救治伤员的阿民连忙把痛肿灵、消肿止痛酊、紫草油,依依把痛肿灵递给张劲,就和阿民去救治其他受伤的弟兄。

张劲给姚瀚右肩涂上痛肿灵,一边轻轻抚摩使药渗入肌肤达到消肿的作用。姚瀚撑着自己坐下,拿过痛肿灵自己擦,对张劲说:“去点一下我们自己人,看都有哪些兄弟受伤了。”

张劲“哦”了一声,就去清点人数查看伤员,所幸除两个兄弟背上和脚上受了较重的刀伤外,无一人死亡。张劲叫阿民先给伤重的弟兄敷药包扎,走过依依身边时,闻到一阵血腥味,发现她左边衬衫已一片血红,吓了一跳,连忙拉过她说:“依依,别忙着给弟兄们上药了,你也受伤了。”

依依这才发觉自己左肩一阵阵地疼痛,不用看就吸了一口凉气,张劲要为她包扎,她却推开了,对他说:“我自己来,有船往咱们这边来了,你快去看看是谁来了。”

张劲连忙跑去河边,见一条船往他们这边驶来,离岸还有两三米远时熄了火,借着惯性快速地往岸边靠。陆兆林撑着竹槁往岸上撑,将竹槁竖牢,船未及停稳后韩朝卫迫不及待地跳下船,纪常兴也跟着跳下,陆兆林将船绳在竹槁上绕了一圈,就跟着他们跳上岸。张劲一看是他们,便向他们招手:“嘿,陆团长、韩少爷、纪少爷,你们来了,我们在这儿。”

姚瀚听张劲叫他们的名字,冲朝卫吹了一声口哨,朝卫往他那儿走去,张劲叫人撑起火把,树林里亮了起来。依依听见张劲叫她大哥的声音,连忙躲到一棵树后面去自己包扎伤口。

朝卫、常兴、兆林走到姚瀚跟前,见他自己抹着痛肿灵,便接过他手里的药瓶,一个揉肩一个揉脚一个捶背,姚瀚闲着眼睛享受。

朝卫问:“依依可是和你一起来的?她现在在哪儿?”

姚瀚唉声叹气,用有气没力的声音说:“要不是你那宝贝妹妹,我能来吗?我这伤虽没见血也要十天半月才能消肿,想我铮铮汉子竟然上了一个毛丫头的当来追土匪,唉哟,朝卫,你手轻点。”朝卫在帮他揉右肩,听他说依依来了不自觉手劲重了,听他喊唉哟便忙松开手。

朝卫往岸上走了几步,向着树林里喊:“依依,给我出来。”

依依包扎好了左肩,从树后闪了出来,朝卫看见她忙向她走过去,一见衣服上的血迹,惊喊:“你怎么受伤了?”

常兴一听,忙向依依跑去,兆林见他们都走开了,便在姚瀚身边坐了下来,把痛肿灵递给他。

姚瀚自嘲地笑着说:“庞伟确实有两下子,要不是你们的船来了,再继续打下去,只怕我这条命要送在他的棍下。”

兆林说:“我打听过,庞伟是崇左的黑帮,以力大著称,一般人接不过他五招,你接了他不只二十招吧,你也历害,而且你的两个码头也保住了。”

姚瀚说:“这趟还算没白来。”

兆林再坐近他一点,用只有他们两个听到的声音说:“请你帮个忙,替我搞两把手枪,当然酬金丰厚。”

姚瀚盯着他:“你在保安团,要枪还不好搞。”

际兆林说:“唉,这还是不要让团里的人知道好。”

姚瀚把目光投向河面:“我码头帮人脉是很广,要搞只枪也不难,但要担些风险,经过几道手,是我们兄弟自己用的没得说,但是替你这个保安团长搞,显然不是你自己用的,这就让我心里有条刺,不是我不帮,我底下还有那么多兄弟要吃饭呢,就看在依依替我保住两个码头的份上,带你去见打铁街的保长。”

兆林忙说:“谢谢姚哥!”

姚瀚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谢什么,跟我客气,也是你提醒了我,我也得给我自己和弟兄们弄两把枪,心里才安稳。”

姚瀚拉着兆林站起来,瘸着左脚,兆林忙扶着他,他搭着兆林的肩膀说:“走,看那毛丫头去,她受伤了。”

那边传来常兴和朝卫大呼小叫的声音,常兴被她半身的血吓呆了,就要去抱她,依依去躲开了,常兴心疼地说:“依依,你怎么流了那么多血?伤了哪里?让我看看。”

依依一边后退一边说:“皮肉之伤,无大碍,我已经包好了,你们别那个样子嘛,我没事的。”

朝卫一脸的自责:“要是爸和妈知道了,你会把他们吓掉半条命的。”

一句话提醒了依依,她连忙说:“不能让爸妈知道,你们得给我保密,今晚我住在利民街的屋里,你们帮我找个医生来给我清理伤口。”

朝卫和常兴连忙答应,让她赶紧坐下,不要站着或走来走去的影响到伤口,姚瀚和兆林向他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