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木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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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出城

依依飞奔到家门口,家门紧闭,她猛力拍大门,大喊:“开门,开门——”

虹妈正在一边布置着灵堂一边流泪哭诉林婉仪的贤淑良善持家有方,听见喊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秦伯连忙出去开门。依依飞跑进来,紧接着潘月罗也跟了也进来,秦伯连忙把大门关上。

依依跑进大厅,见厅里一片素白却没见棺椁,大家见她一脸泪痕和急慌都愣了,不知怎么去安慰她。依依又跑上二楼,来到婉仪的房间,坐在床前的韩仁川见她进来,抬头看了她一眼,说:“依依,你可回家了,快来看看你妈。”

依依肝胆具裂,扑到床前摇着没有生气的婉仪,哭喊着:“妈,妈妈,你怎么了?你起来呀,我再也不顽皮了,我再也不闯祸了,我以后乖乖地做淑女,妈,你起来啊。”

任她怎么哭喊,婉仪再也不回应她。

月罗缓缓走到她身边,轻声说:“依依,节哀呀。”

依依带着哭腔问她:“谁干的?”

月罗说:“魏大雄身边的得力干将鬼刀七和神枪建,鬼刀七已被你母亲一枪毙命了,神枪建在重症病房里,我替你母亲取出了弹片,却没料到刀伤有毒,待发现时抢救已经迟了,对不起,依依。”

依依握紧了拳头:“不怪你,谢谢你,月罗姐,我一定要报——”她眼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

韩仁川吓坏了,抱着依依喊:“依依,你怎么啦?快醒醒,不要吓爸爸。”

月罗扶住依依,说:“韩老爷,别担心,依依急怒过度,气血上涌晕过去了,让她躺一会就会好的。”

仁川把依依抱到她房间里,虹妈拿了一块毛巾给她敷上,好一会,依依才醒转来,默默地流泪。虹妈把一碗粥递给她,说:“小姐,你一整天了都没有吃东西呢,吃口粥暖暖身子吧。”

依依接过碗吃了两口,对月罗说:“月罗姐,你也要吃些东西,你一直找我都没吃呢。”

虹妈说:“有呢,一起端来了,潘小姐,你也吃一碗吧。”

月罗答应着,拿起碗粥吃粥。

韩仁川说:“桂军进城和国军联合大举杀害红八军,红八军在城里的军力并不多,事先又没有得到情报,援军不及,很快他们会撤离城里的,那么接下来国民政府就会抓捕参加彤州起义和拥护红八军的人,依依,月罗,你们两个要赶快出城。”

依依三口两口吃了两碗粥,问仁川:“爸,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仁川看了下怀表:“十二点十二分,已经中午了。”

依依到婉仪的房间,在婉仪床着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又转过身来对韩仁川磕了三个响头,仁川连忙扶起她,对她说:“孩子,一定要活着,拿出你的英武气,拦路者杀,平安到达红八区。”

依依对仁川又深深鞠了一躬,抹了一把眼泪,拉起月罗的手就走。仁川含着泪眼看着依依出门,心里默默祝祈她一路平安。

刘树立昨晚过北岸来给他在泰山街的堂哥送长粒糯米种,堂哥留他住了一晚,第二天他起来想早些过河去上课,到北门时见一支陌生的军队进城,他没有多留意,只想抄近路到白少街码头或者青龙桥码头。在过五角街的时候,迎面撞上洪学初,见他左脸肿了,嘴角还有血迹,裤子衣衫有泥巴,便知他被人打了。他一脚跨在自行车上,一脚撑着地,正想安慰他两句,却见洪学初冷笑着看他说:“刘班长,这么巧过河来呀,哼,桂军今早进城剿捕红八军,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你等着吧,你就会被抓去坐牢了。”

刘树立下车把车支在路旁,抓住洪学初怒问:“你是不是做了判徒?”

洪学初哼了两声,冷笑:“什么判徒不判徒的?我不过就是比较喜欢国民政府,不喜欢共产党罢了,这是个人信仰选择,你凭什么来管?”

“我是不管,但出卖同志我就要管。”刘树立把他一推搡,放开他,冷冷说,“哼,刚才你被人揍了,揍得好!”刘树立撸起了拳头。

洪学初不甘示弱地挥起拳手,吼道:“刘树立,你那单薄样绑只鸡都绑不了,还想和我斗,来呀,今天我要把往日在你们那儿受的窝囊气全部讨回来。”

哪知他话音未落突然就哑了,刘树立吃惊地看着他,陆兆林枪口抵在了他脑门,洪学初愣了傻了,吞吞吐吐地说:“陆……陆队长,我与你无……无冤无仇,你……你的枪是……是不是——认……认错人了。”

陆兆林咬牙着问:“我岳母是不是你出卖的?”

“怎……怎么可能?误……误会。”洪学初结结巴巴地说。

“嘿嘿,左脸的肿块是依依留下的吧,我不给你留些记号,怎么让你长记性?”陆兆林手枪“咔”地上了镗,吓得洪学初脚一软跪在地上。

刘树立吃惊地听着他们的话,林婉仪被出卖了,难道她出事了?那么依依呢?依依现在在哪里?

陆兆林就要扣动扳机,突然一阵枪声让他愣了一下,洪学初大叫一声飞快地站起来拨脚就跑。陆兆林举起手枪向他瞄准,洪学初吓得S形跑路以躲开子弹,兆林开了一枪被他躲开了,他得意地接着S形跑。陆兆林恨得抓过小吕手中的步枪就要扫射,突然从巷子里射出一排子弹射中洪学洪,洪学洪还没来得及发一声喊,就倒在地上了黄泉路。

陆兆林和小吕吃惊地四周张望,可街道上静悄悄的,只有洪学初倒血泊里。陆兆林提着枪拉着小吕和刘树立退进街边的屋角,枪口对着前面的巷子口,警惕地盯着那儿。

刘树立悄声问陆兆林:“依依的母亲如何了?她不就是一个商人吗?洪学初怎会知道她去告发她?”

兆林面色一哀,说:“昨晚子时岳母一身血回来,她是给城外的游击队送药时被发现的,她掩护队员逃走,自己中了一刀一枪,刀伤有毒,没抢救过来,我后来想起前一阵子发现洪学初偷偷跟踪过岳母,才想到是他告的密。”

刘树立恨指洪学初的尸体:“他该死,是我们大意了,对不起依依,对不起林婉仪同志。”

陆兆林说:“你赶快过河,要不等下就过不了了,赶快去你的其他同学,到乡下去避一段时间吧。”

“你呢?”刘树立担心地看他。

兆林豁出去了,也不管巷子里可有什么人,到街边把自行车推到刘树立面前,对他说:“你不用担心我,快走吧,我是保安队长,怕什么?”

刘树立连忙骑上自行车,飞快地驶去了。

陆兆林盯着前面的巷子,阿木、阿晖、阿哲、阿继听到枪声很快赶过来,兆林对他们做了个手势,让他们不要出声,然后他在前他们在后沿着街边居民的房子贴着屋墙悄悄靠近刚才射出子弹的小巷,往巷子里瞄了一眼,巷子里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兆林和小吕对视一眼,他们知道巷子里危机四伏,潜在的狙击手不知隐藏在何处,是谁杀了洪学初?而他们也早已暴露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了。但他们却不知对方是谁,如此情形把陆兆林的心堵得难受,他必须知道对方是谁,是敌是友,要不然他会被对方握在手心里撑控。陆兆林心一横,握着枪闪进巷子里,贴着墙壁往里行进。阿木、阿晖、阿哲、阿继跟着他全身冒冷汗,这回他们可真见识了陆兆林玩命,明知是死也要闯。

他们行到巷子的一半时,一阵笑声从一处屋角传了出来,兆林的心一紧,挺枪瞄准了那屋角,阿木、阿晖、阿哲、阿继却这阵笑声吓得一跳,在他们听来如同鬼笑,令人毛骨怵然。李吉从屋角走出来,右手中指转着一把左轮手枪,左手向外伸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向陆兆林说:“怎么,要向我开枪?”

陆兆林连忙把枪放下,松了口气说:“原来是李哥,失敬失敬。”

阿亮和家威握着步枪从屋角里出来,青龙帮的,原来是自己人,大家见过面,兆林问他们要往哪里去?魏大雄已经开始搜捕参加过彤州起义的人了,让他们不要暴露了自己。李吉面色沉重,说桂军来势凶凶,人多势众,红八军在城里的驻军有限,而且事先没有得到消息仓促应战,显然不能和桂军硬碰硬,只能占据有利地形抵挡一阵,很快就要撤出城,而他们要尽量救助伤员,帮助他们逃出城去。

陆兆林说:“现在,我们也只能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救人了,最怕的是叛徒。”

一句话点醒李吉,问:“林婉仪同志牺牲了吗?”

兆林点点头,眼含泪光,李吉一把捉住他的衣领:“谁干的?”指向巷子外的洪学初,“那个已经处决了,还有谁?”

“鬼刀七、神枪建,鬼刀七已经死了,神枪建在重症病房。”兆林说。

李吉放开他,陆兆林咳嗽了两声,整整衣领,李吉手劲可真大,勒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李吉咬着嘴唇问:“哪个病房?”

兆林说:“李哥,这事我来干。”

李吉哼了一声,说:“滚一边去,你拖家带口的还想逞英雄,你不告诉我我也能找到,陆兆林,告诉你,神枪建是我的,这两个混蛋仗着一刀一枪跟着魏大雄吆五喝六、欺行霸市,我们早就看不顺眼了,趁着这时候把他们了结了,除去一大祸害。”

兆林有些不情愿地说:“302。”

李吉吹一口哨,向兆林拱拱手,往巷子口走去,阿亮和家威跟着他出巷子去了。兆林听见新街不断传来枪声,便带着阿木、阿晖、阿哲和阿继去接应刘叶他们。

韩朝卫和纪常兴从驮苗街拐走进西街口,和两个负伤互相搀扶的红八军撞个正着,双方都愣了,不远处几个桂军已往他们这边追来,常兴和朝卫一把把两个红八军拽进旁边的巷子,可是这儿根本藏不住人,而追过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他们正在着急,旁边的房门“咿呀”一声开了,一位阿爷伸出脑袋来,对他们小声喊:“快进来。”

他们赶紧进屋去,阿爷“咣”地一声把门关。不一会,就听屋外传来声音“他们去哪儿了?刚刚还见在这儿。”、“好好找找,抓到他们有赏。”、“莫非他们去北帝码头,走,过驮苗街看看。”

脚步声渐渐远去,屋里阿爷给红八军包扎伤口,他的孙子拿出两套便服让红八军换上,建议他们到南门渡码头去坐船出城。两位红八军对他们的救助表示感谢,却为没有船而犯了愁。阿爷说他和孙子一起划船送他们到白雪码头。朝卫说他们一起出去的话很容易引起怀疑,不如分两队分别出门去,一队由他和阿爷带一个红八军,另一队由纪常兴和阿爷的孙子带另一个红八军,大家在南门渡码头的河边会面,这样比较稳妥。红八军换上便服,就按朝卫说的分别出了门,往南门渡码头去。他们很顺利地到了河边,朝卫和常兴看着他们上了船划去好远了才往回走。

朝卫要到泰山街去订一口棺材,常兴便和他一块儿去,还好,棺材铺还开门,他们订了一口棺材,说是今晚来拿,老板说这就做,他们多晚来都行,敲门说明来意就有人开门。他们出了棺材铺,走不远竟然遇上了魏大雄,常兴心里直喊倒霉,朝卫却觉得机会来了,哭丧着脸说:“魏团长好。”

魏大雄见他一脸愁相,便问他遇上什么事了?朝卫说:“我母亲得了急病,心绞痛,我出来找医生,可是城里打起仗来,我找不到医生了,怎么办啊?我母亲的病耽搁不起呀。”

“林婉仪好好的怎么病了?”魏大雄不解,但看朝卫一脸愁苦不象是装的,林婉仪一直传有心脏不好,这在城里人人都知道,她运气实在不好,这个时候病发往哪儿找医生去,便说,“这时候往哪儿找医生去?逃命要紧,你们还不快到家里躲起来,这大街上子弹可不长眼。”

“可是,团长,不找到医生我母亲就撑不过今晚了。”朝卫已经要哭出来了。

魏大雄已经不耐烦了:“她病也不选个时候,你自己祈祷吧,运气好请到医生,运气不好自求多福吧,嗨,记住了,看见红八军来报告我。”

“是。”朝卫拉上常兴赶紧走了。

在新街发生巷战之后,红八军开始分批往城外撤,一批从北门出去往上龙方向撤;另一批过铁桥往上进方向撤。

袁子墨在铁桥对面接应撤过去的红八军,桂军和国军也在各个方向阻截红八军,北门已经关闭城门了,城外北标又设了重卡,好在从北门撤走的红八军已经出了城,国军和桂军正在布署兵力追击。

龙江街的粤东会馆处河宽水急不便渡河,敌人又从白沙街攻过来,要从铁桥过河已经来不及了,依依和月罗跑到春花茶楼,就看到红八军和左江赤卫队员在往回跑,就又退了回来,一些从青龙桥过河的红八军已经准备到达对岸了,而追兵也已在往这边赶,依依和月罗还有这些在后面撤退的红八军和赤卫队员想从青龙桥过河也来不及了。依依想他们只能留下一队人掩护过河的同志,她做好了牺牲的准备。青龙桥处不宜久留,大家往南街和北帝巷方向撤,月罗拉着依依跟着大家跑,到了洗马滩,未见泊有船只,大家看着坑洼不平、卵石河沙一堆堆耸立的河滩,不知从哪里过河,而这时追兵已越来越近。陈绅接过战士手中的红旗,对大家喊:“同志们,我熟悉这一带地形,现在是枯水季节水少,我们可以借助沙石堆的掩护涉水过河,大家跟我来。”

陈绅率先蹚进水中,快速往河中涉水行去,大家连忙跟着他走。依依看了月罗一眼,说:“月罗姐,走。”月罗点了点头,她们紧紧手拉着手,快步涉水过河。此时敌军已经追到了岸边,子弹“唆唆唆”地往他们这边扫射,一些同志中弹倒在水中,鲜血染红了河水。他们见红军和赤卫队涉水过河,便也涉水追上来,陈绅见状拿着红旗冲到大沙滩,挥舞着红旗大喊:“冲啊,杀啊!”

敌军看到他,机关机往他这边扫射,依依见状大喊:“陈大哥。”话音刚落她脚上就中了一枪,她闷哼一声就要摔倒,月罗连忙扶住她:“快步!”不由分说就架着她走。此时已经上岸的红八军战士和赤卫队队员立即架起机关枪往对岸扫射,把敌军逼了回去,大家都上了岸,可是陈绅却没有上来。依依哭喊着陈大哥,敌军的机关枪还在往这边扫射,月罗带着依依赶紧往岸上走。

看着大部分的红八军和左江赤卫队员上了岸,陈绅还在拿着红旗在卵石堆后挥舞,大喊着:“冲啊!杀啊!”。敌军的火力全部集中在红旗飘着的沙石堆周围,另一侧沙滩的红军抓住时机迅速上岸。

在铁桥那边,从铁桥过河的红八军刚过桥,敌军就从对面桥头追上来了,袁子墨架起机关枪往对岸猛扫,过桥来的敌军倒下了一批,又一批追上来,一队红八军跑过来埋伏在桥头掩体处,用机关枪往对岸桥头扫射。战斗正打得激烈,程浩匍匐到袁子墨身边大喊:“旅长,快走!”

子墨那里肯走,一边扫射一边对着河对岸大喊:“依依。”姚斌和张勇过来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架起他就走。

在桥头阻击的红八军与追过桥来的敌军展开了激烈的战斗,从中山公园后面攻过来的敌军也开始向他们追击,子墨一边打一边率队撤退。在桥头阻击的四百多名红八军将士全部罹难。

在激烈的枪声中,陆兆林在新填地碰上姚瀚,姚瀚和张劲一人拿着一支步枪,正要往打铁街方向跑,兆林叫住他们,问他们到哪里去?姚瀚说:“还能去哪里?跑路保命啊。”

兆林一把抓住他,吼道:“你他妈的,保命,保命你还出来捡枪。”

姚瀚说:“老弟,我也是刀口上讨饭吃的,不趁着这时候捡一两把枪护身,我以后怎好讨活儿?”

兆林说:“你救人去。”

“救人,救哪一方?”姚瀚瞪着眼问。

“红军。”兆林压低了声音,“我不方便明着救,你明里不行暗里不可以救吗?”

“你不要命了。”姚瀚不可思仪地看着他,“救红八军,老子有多少颗脑袋?”

“天黑了,河边的军队撤了,你再去救。”兆林不容分辨地语气。

姚瀚瞪着他看了两秒,一咬牙说:“好,我救,不过救来了怎么办?”

兆林说:“我想办法送他们出城。”

“你以后得给我行方便,龙江街、南街、北帝巷,我的地盘。”

“好。”

姚瀚嘿嘿一笑,和张劲端着枪跑了。

刘叶跑到兆林身边,问他现在怎么办?兆林问他其他的弟兄呢?刘叶说他们都回家躲起来了,兆林放了心,拉着刘叶到一处破墙角蹲下。这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兆林一看,连忙抓起一把土往刘叶脑袋上一甩,他自己往土墙上蹭了两下,就按着刘叶的脑袋趴在墙下,一串子弹“唆唆”地从他们旁边扫过,把刘叶吓出一身冷汗。

只听那脚步声停了一下,又往他们这边来,兆林和刘叶慢慢抬起头来,魏大雄一双滴溜溜的眼正瞪着他们。兆林连忙说:“团——团长。”

魏大雄喝道:“你们这两个怂蛋,军队冲锋陷阵在前,你们却缩在这里,给我起来!”

兆林和刘叶跳出土墙,整了整歪在一边的帽子,站在魏大雄面前,魏大雄气不打一处来,“噼啪”一声给他们一人扇了一巴掌,对他们吼:“你们,去新街救护伤员。”

兆林和刘叶“啪”地立正,大声说:“是。”就飞也似的往新街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