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掖大佛寺
来此前知道这是一座诞生几近千年的西夏古刹。当步入前庭时触目所见,一座灰中隐约透绿的雕窗飞檐、庄严宝刹横呈眼前,这种古朴庄严之感让人瞬间止步凝然,敬畏油然而生,隐隐感觉到一种近乎神圣的虔诚,应该是这里的气场所致吧。
近得前来,被这寺院建筑的质地迷住了,这是明显的木质结构,但那种古意自在。门窗雕饰圆润如老玉,是被这千年大西北的风霜如何地抚摸过,才有如此濡润摄目的神力!而那种灰中隐透绿意的色泽是如此奇妙,仿佛自带着神灵的意蕴,让人流连。
正堂中一尊硕大卧佛宝相庄严,据资料佛体长度逾十丈之巨(35米),一众弟子神色凝重端伺围立于卧佛周边。思绪随着导游的讲解,游离驰骋飘然无拘于那个远古的夜空。那是一个如此旷阔空灵的原生之地,天空墨蓝澄净,星光点点,万籁俱静之中,一个在天地间叩问佛旨的孤僧隐隐听见来自不确定处的诵经声,一说是丝竹声,但我更愿意相信是前者。缓行的僧人顿时凝神驻足侧耳细听,确定这是来自地庭的声音,于是趺坐诵念,去感知召唤,去感受理解自己的使命。于是,在这荒芜空旷稀有人迹之处,耸立起了一座千年古寺;于是,这里有了这座因遗给后世那么些极富传奇的故事而令人神往的千年古刹,这座宝相庄严的千年卧佛寺。这是一座让后生大众有幸瞻仰到神韵而宁心净魄的千年卧佛。看着那半开半闭的佛眼就会有一种牵引心神的奇异感觉,不管你站在哪个角度都自觉是在佛的目光注视下,但细细端详又永远是那么慈祥端宁半开半阖透着无尽意蕴。当下生出一种不可说的崇敬,有一种想执弟子礼的非常之念,就是那种很想懂一点佛的想法。不过我所理解的宗教,应该没有功利的诉求,只是为了求索求解。那种安抚人心,让人性净化而寻求皈依的力量,是任何权势任何暴力均不可抗衡的!
据导游解说这里还有这样一个故事,当佛祖涅槃众弟子惶惑哭泣时,摩诃迦叶尊者突然发现佛祖的一只脚前伸了半步。尊者顿悟,佛祖这是让众弟子不能止步于斯,须得继续前行。于是天下有了诸多的佛的传播,极盛时甚而令诗人慨叹“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那已是在在寺院处处僧了。这里需要说明的是,诗中的南朝指的是魏晋南北朝的南朝,时间止于公元589年,此时的南朝佛教盛行,梁武帝萧衍甚至三次出家让朝廷赎回,也甚为传奇。而这张掖大佛寺始建于西夏崇宗永安元年(公元1098年),晚于南朝四百余年,在这个千年古寺里呈现的,是一个曾经在中国的佛教故事,而不是佛教在中国的起始。
这座寺庙还承载着厚重的人世间历史,那老玉般的门栏窗棂虽然经历了千年的兵燹烽烟,如今仍以奇迹般的存在见证着一代代历史的传奇:西夏太后曾在此处诵佛念经,这里曾经是忽必烈的诞生之地,《马可·波罗游记》的作者在这里朝觐过,而南宋亡国之君就在这里削发为僧……啊,实在是太奇幻了,这就是时空的游戏,在斗转星移之间,这片土地上曾经上演过怎样的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人生戏剧?!
张掖古名甘州,宋词有“八声甘州”的词牌名,苏轼、辛弃疾均有此词牌名句。张掖地处河西走廊,南指祁连山脉,为古丝绸之路上南北丝路交会点,多民族聚居地,自古羌族、氐族、羯族、党项族等就曾生息经营在这片土地上。因其交通咽喉地势,也必然成为兵家战场。回想着过来这一路上,客车时时蜿蜒于山道间,偶入较开阔地段,极目处则见山势怒驰,如万马奔腾急赴戎机,领略了祁连山的贯势连脉之气。这是地师向天帝宣战?抑或是此地养育着沛然的战事基因?可以想见当年铁马金戈,气吞万里的李元昊、忽必烈等一代代英烈帝王,就曾在大西北这片土地上击鼓鸣金,持戟挥戈,耀武扬威,给这个西北大漠留下多少传奇。想当年那苍劲悲怆的胡笳是何等亢奋地刺破苍穹,撼动四野,撕扯纠缠着那千古不宁的战神的亡魂。
看着眼前这尊安详宁神的巨佛,突觉顶上如窍开风入:张掖地处陆上丝路枢纽,而佛榻上前出半步之卧佛现身于斯,兴庙于斯,所为何来?佛家尚舍生息战,常持诵“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惜乎我佛慈悲,却未能湮息战事,西北古战场仍常有悲风嘶鸣,战云愁卷,以至于世有“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之讥。而儒家尚止战,盛推“上兵伐谋”。有所谓:古来兵者皆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试看当今之寰宇,尽管山雨欲来黑云压城,但这振兴国势的前行之力何止前行半步,这也充分印证了国家高层的智谋与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