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皇后姐姐
“王大人,到了。”
牛车在皇宫一道偏门停下,车内祁平生与王谧相对而坐,一路上两人都是沉默不言。
“祁神医,王某就先送你到这儿了。”王谧打破平静。
顿了顿,似乎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他又补充道:“你所托之事,我会命人盯紧,客店那边我亦会妥善照顾,神医且安心去罢。”
祁平生冷眼视之。
这次他确实被坑麻了。
若是一般人,此时大概已惊慌不已,毕竟一旦进了这道门,想出来可就千难万难。谁也不知皇帝得的什么病,能否治好,万一忽然崩逝,豫章祁氏这块招牌都保不住他,甚至全家都得陪葬。
好在他知道这傻子皇帝还算长寿,此次应该有惊无险,因此心里才会如此淡定。
不过他与这王谧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以后肯定得找此人好好算算这笔账。
王谧见祁平生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对等在门口那人说道:“带祁神医入宫!”
“祁神医?请吧!”一道尖锐的嗓音响起。
祁平生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只见此人面白无须,表情阴柔,举止还略显妖娆。
这是一名宦官。
其实宦官最初并非特指阉人,秦汉之前还指代食客、门客。到了东汉刘秀时期,才明确规定“宦官悉用阉人”,一直延续到清亡。
祁平生跟着此人进入宫门...
深宫之中。
一座华丽宫殿内,正有一名少女神情专注地练习书法。
她云髻高盘风姿绰约,一袭淡粉色长衫披身,仿若花团锦簇的牡丹,丽而不艳,挥洒笔墨间尽显优雅与从容。
“皇后娘娘,琅琊王求见。”宫女推开门,轻声细语道。
王神爱手中一顿,原本即将一气呵成的笔画,瞬间中止。
唉!
心乱了啊。
王神爱心中微微叹息,她已记不清这是近月以来,多少次写废字帖了。
“宣琅琊王进来。”王神爱整了整衣冠,吩咐道。
“是,皇后娘娘。”宫女退出大殿。
“皇后姐姐,皇后姐姐!”
人未至,声先到。
紧接着,一道身影冲了进来,这是一名身着朱紫蟒服的十来岁少年。
王神爱原本略微烦闷的心情,在见到少年后,瞬间消散许多。
“琅琊王,怎的还如此莽撞。”她脸色一板,轻声训斥道,只是那略显稚嫩的声音,让人根本升不起畏惧之心。
偏偏琅琊王司马德文就吃这套,他乖乖站好,似模似样地行了一礼:“臣弟,见过皇后姐姐。”
看着司马德文那别扭搞怪的样子,王神爱捂嘴轻轻一笑。
司马德文瞬间看呆了。
王神爱轻咳两声,故作威严道:“琅琊王,何事找吾?”
“禀皇后姐姐,皇叔遣人又送来一名神医。”
“哼!什么神医!他已送来十几名神医,全是浪得虚名之辈!”王神爱娇声谴责道。
司马德文第一次见温婉的皇后姐姐发这么大火,顿时吓得噤若寒蝉。
王神爱闭上眼眸,深吸一口气,自红唇缓缓呼出,似要将心中的所有烦闷、心酸、无奈、彷徨,都给吐出来。
这段时间她太累了。
先帝司马曜骤然崩逝,太子司马德宗继位,她作为太子妃顺理成章母仪天下。
然而她的皇帝夫君天生痴傻,只能任由皇叔司马道子和朝中权臣摆布,当个盖章傀儡,她这皇后亦有名无实。
好在她也不似惠帝皇后贾南风一般,是个野心勃勃的之人。
在她心中,傀儡也好,有名无实也罢,只要能平平安安度过这短暂又荒唐的一生,她就心满意足了。
可天不遂人愿,刚继位的皇帝于月前突然得病,遍寻名医毫无起色。
而皇弟司马德文尚且年幼,母族琅琊王氏虽为顶级高门,但是父亲王献之、母亲司马道福早已过世。
加之当年母亲逼婚之事,令她自出生起,就被琅琊王氏子弟隐隐排斥。
在这诺大的皇宫、诺大的人世间,她认真了环视一圈,竟找不到一个可依靠之人。
要知道她今年才十三岁。
十三岁。
她就已经是孤儿了...
“皇后姐姐?”见王神爱一直闭着眼睛,似睡着一般,司马德文小声唤道。
“皇弟,这新送来之人是什么情况?”
重新睁开眼的王神爱,逼自己振作起来,当务之急是医治陛下,容不得她在此悲风伤秋。
“启禀皇后姐姐,此人为黄门侍郎王谧举荐。”
堂叔举荐?
王神爱有点惊讶,这是琅琊王氏第一次送人来,此前都是她主动召王谧等人进宫商讨陛下病情。
王神爱想了想,道:“命中常侍单独为其安排一间厢房。”
此人是琅琊王氏举荐,于情于理王神爱也要偏袒一点,即便王氏子弟不怎么待见她,内心深处她还是希望能够得到一些亲情慰藉。
“是,我稍后便命人去办。”司马德文应承下来,接着他又问道:“皇后姐姐,皇兄可有好转?”
王神爱默默地摇摇头。
司马德文见状,也安静下来,一脸忧愁。显然,少年这几月以来亦颇为煎熬。
母妃陈归女生下他便早早离世,没有养恩的羁绊,他感触倒也不深。
可年前司马曜这当爹的驾崩,现在司马德宗这当哥的也病重不起,朝夕相处的两个至亲接连一死一病,对少年打击很大。
虽说皇家无亲情,只是东晋皇权被士族门阀压制的太狠,八王之乱后历任皇帝又对藩王严防死守,反倒令司马皇室内部和谐很多。
司马德文毕竟才十一岁,对皇室亲情抱有幻想也很正常。
窗外,天色渐暗。
“不早了,皇弟回去歇息罢。”王神爱说完,又专门叮嘱道:“记得给那人安排单独的厢房。”
“是,皇后姐姐,我这就去!”司马德文伸了伸胳膊,起身离去。
等司马德文走后,王神爱这才锤了锤发酸的肩膀,随后从案牍上拿起一个食盒,来到一只雕花鸟笼前。
一只五彩斑斓的鹦鹉在笼中轻盈跃动。
从食盒中捻起几粒粟米,轻轻放入食槽中后,王神爱缓缓走到锁纹窗前,发起了呆。
良久后,她红唇轻启:“我该如何是好?”
鹦鹉牙牙学语。
“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