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两年之约
祁平生没跟他打哑谜，直言道：“龙亢桓氏！”
闻言，王凝之褶皱的脸上，泛起阵阵肉跳，眼神也有些许慌乱。
谢道韫立刻起身出门，吩咐小青把守门外，任何人不得靠近。回屋时，她又将门给虚掩上。
“夫君，平生所言可有不实？”
谢道韫询问王凝之，她依旧不愿意相信祁平生的猜测，如若将来局势真是那样，那太过令人担忧。
然而，王凝之那凝重的表情，无声地告诉她，祁平生所言非虚。
谢道韫放弃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
王凝之好不容易在几年前出镇江州，成为封疆大吏，本以为仕途有望，没想到现在竟陷入两难境地。
司马道子如果以心腹来换，夫君不知将被安排去哪里；如果不调整，又会面临殷仲堪等人的大军，胜负未知。
胜了还好，有抵御之功；败了，以王、谢门第虽不至于被诛杀清算，但履历上会有污点，此生几乎再无升迁可能。
“王大人也不要试图去劝解相国，此事非你能左右，甚至会惹火上身。”祁平生提醒道。
王凝之听到这话，脸上阴晴不定。
他还真动了赴京进谏的念头，如今被祁平生点破，犹如一盆凉水迎头而下，瞬间清醒。同时，也对此子有些刮目相看。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今日重点并不是讨论朝政，而是这小子欺上门来，令他颜面尽失。
“这些姑且算你有政见才能，但并不足以抹去你辱我门楣之事，更别妄想染指我王氏女子！”王凝之直接断了祁平生念想。
王凝烟脸色焦急，就要开口。
祁平生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对王凝之淡淡道：“王大人话别说这么满，须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人十年碌碌无为，有人十年遇风化龙；昔日始皇帝十年灭六国，汉高祖七年定鼎天下。我祁平生为何不能用十年时间，令你王大人刮目相看？”
“不知所畏，你也配与秦皇汉祖并论！”王凝之讽刺道。
“王大人，也不用十年，今日当着令夫人的面，我以祁氏列祖列宗立下重誓：两年内，我祁平生定当乘风而起，配得上你王氏门第。”祁平生立于堂中，斩钉截铁道，“如若不然，祁氏自断门第，我亦提头来见！”
王凝之一家三口皆是惊颤不已。
自断门第，这誓言太重了。
这个家族门第比命重的时代，从来没人敢下如此重誓。至于祁平生事后抵赖，也绝无可能，王谢两家出手收拾祁氏，跟碾死蚂蚁没什么区别。
“你能代表祁氏？”王凝之质疑。
祁平生反问：“我今日已立誓，能不能代表，又有什么区别？”
王凝之点点头，确实如此。不过，他此时也很为难，有心想看看此子造化，可庾氏那边又不好交差。
就在这时，王凝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至王凝之脚下，声泪俱下：“爹爹，女儿真的好喜欢祁平生，您就答应他吧，今后我一定听话您的话，好好服侍您和娘亲。”
谢道韫也开口了：“夫君，而今凝烟豆蔻十三，两年也还等得起。”
她有心想给祁平生一个机会，也给女儿一个盼头。如果到时未能如愿，也怪不得旁人，只能说两人有缘无分，女儿也能死心。
“什么等得起，十五都已及笄！”王凝之烦躁地说道。
他到底还是心软了，除却士族门第外衣，他终究也是一个父亲，并非天性薄凉之人。
“我不也是十五岁嫁到你王家？当年你都已及冠六年！”谢道韫绝杀。
谢道韫是十五岁时，嫁给当时已二十六岁的王凝之。
陈年旧事一翻出，王凝之当即恼羞成怒：“随你们便，我不管了！”
说完，他摔门而出。
“娘~”
王凝烟可怜兮兮地看着谢道韫。
“还不快起来，你爹同意了。”谢道韫扶起她，叹道，“娘只能做到这步，你二人好自为之吧。”
“平生，你可要记得今日所言，莫要负了凝烟。”
祁平生郑重一礼：“莫敢忘！”
言罢，谢道韫也离开了，因为庾氏的人还在前堂等着，她要去将人打发走。
...
诓走媒婆和庾氏的人后，谢道韫找到正在处理事务的王凝之。
“庾氏那边我以小女尚且年幼，让其过两年再说。”
王凝之沉默片刻后，摇摇头：“今次算把庾氏得罪至深，不知庾楷会不会为其侄庾悦出头。”
谢道韫默然。
随后，她岔开话题道：“夫君，形势真有祁平生所说那般严峻？”
王凝之挥退左右，语气低沉道：“种种迹象表明，确实如此。王谧密信曾言，相国自起用谯王司马尚之和司马休之后，日夜谋议；前不久，相国又指派王愉暗中频繁巡视江州。之前我一直看不清此中缘由，今日祁平生一言，点醒了我。”
“司马道子才被王恭收拾服帖，苟全性命，怎敢如此的？”谢道韫觉得司马道子胆子太大了。
“哼，相国大人乃皇族，岂会屈服于他王恭淫威之下。”言辞之中，颇为司马道子抱不平。
见王凝之又开始偏袒司马道子，谢道韫心中默然无语。
这就是王凝之的愚昧之处。
他能出任江州刺史，乃是沾了其父王羲之的光，算是接班。因为王羲之当年便短暂任职过江州刺史，后迁右军将军、会稽内史；王凝之则是加左将军、出镇江州，后迁中军护军、会稽内史。
官职和升迁路径几乎没多大区别。
可王凝之觉得，他这是蒙受了司马皇室的赏识，才能有如此际遇，因此对司马道子等人甚是推崇。
其实，王凝之根本入不得心腹之位，他不过是皇室插在江州的棋子，作用仅是占坑，因为没人比他的门第、履历、能力更符合条件。
必要时候，随时可以替换，就比如现在。
“桓氏也会参与其中？”谢道韫想到另一头盘踞于荆州的猛兽。
“桓氏...桓氏...”王凝之对这个险些篡国的大族，有些惊惧，“唉！很有可能。有传闻，殷仲堪之所以与王恭串联，便是桓玄从中引线。”
谢道韫深吸一口凉气，神情急切道：“那到时候区区寻阳，如何挡得住殷、桓二人，要不你请求调任去三吴之地或回朝中，也正好遂了司马道子之意。”
“此事我考虑考虑...”王凝之沉声回道。
谢道韫想了想，最后提醒道：“还有，你可千万不能将今日所论，冒谏于司马道子。”
“我知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