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云汉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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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夜袭村墟丘八命苦

又是一个北地萧瑟的夜晚,寒风如刀,呼啸着掠过山间,吹得破屋的窗棂吱吱作响。刁队长独坐屋内,借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烦闷地独酌。桌上摆着一只缺口的粗陶酒碗,碗中浊酒散发着刺鼻的辛辣味,远不及江南的醇香。他眯着眼,望着屋外黑沉沉的夜色,心中一阵怅然。这北地的沉重寒气,怎比得上江南的温润宜人?此刻的临安府,正值盛夏,街巷灯火通明,士子们流连于烟花柳巷,胭脂香气十里不散。楼亭窗绮间,隐约传出的轻声呢喃,更令人心旌荡漾。虽有流民南下乞食,可那繁华景象丝毫不减。至于每年献给契丹子的岁币,不过是天子打发叫花子的施舍罢了——江南的富庶,哪是这些北地野丘八所能想象的?

酒劲渐浓,刁队长醉眼迷离,思绪飘回年少时。那时,他常与好友丁秀才流连于临安巷陌,终日饮酒作乐,不醉不归。大醉之际,报国之心常起,壮志凌云,指点兵策,屡屡与丁生争辩。可每每开口,必被那秀才驳得哑口无言。丁生饱读经纶,谈起兵书武经滔滔不绝,拍桌振臂,仿若白袍陈庆之再世。讲到兴头处,满酒肆喝彩叫好,仿佛他二人各持一杆长枪,便能直捣契丹上京。呵,酸腐书生,空谈误国!刁队长冷笑一声,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队长,信使来报,本部步军离我……”李老卒推门而入,声音沙哑,打断了刁队长的遐想。

“汝嚷个甚!”刁队长醉态可掬,愠怒道,“没见我正……正快活么?说,甚事?”

李老卒低声道:“我部在此休整数日,士卒疲惫不堪。吾以为,是否该回行营复命?久留此地,恐生变故……”

“老兄多虑矣!”刁队长摆摆手,醉声道,“这山后番子闻大军至,早拔腿逃得精光,哪还有甚埋伏?来,休多言,与我同饮,莫负这轮明月!吾知你意,明日……明日吾等便回营,向那老儿复命便是。”他摇晃着起身,端着酒碗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北伐之事,远比想象艰难。刁队长原以为会有顺民箪食壶浆相迎,谁知只能啃着北人那粗粝难咽的胡饼,饮着满山刮过的腥风。他叹了口气,心中一阵苦涩。

……

村外小土丘上,杜盛与何冲伏地窥视,身后是勉强凑齐的二十名乡勇。月光下,南兵营地约十五人,围着火堆昏昏欲睡,倦态尽显。杜盛低声道:“何兄,这帮南兵疲怠不堪,天赐良机!听我号令进退。杜荣兄弟,你率猎户阻击援敌;何兄,你自西面夹击。杀他个措手不及!”

乡勇们战具简陋,五花八门:八人持劈柴铁刀与斧头,配以木牌,紧随杜盛潜至村头土墙后;五名猎户携短弓,由杜荣领着伏于土丘;其余六人手持短矛,随何冲埋伏村西。土墙距南兵营地仅十丈,已是最近的隐蔽处,再往前便是开阔地。

“刀牌手,随我杀!”杜盛低吼一声,率先跃出土墙,七名壮汉紧随其后,直扑火堆旁的南兵。

开阔地上,三名南兵正围着火堆取暖,忽见七八个身着胡服的壮汉挥刀杀来,伴着撕裂夜空的喊杀声,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掉头就跑。杜盛眼疾手快,抓起火堆中的燃烧木柴猛掷过去,乡勇们纷纷效仿,火光四溅,照亮夜空。一名南兵躲闪不及,小腿中了杜荣射来的箭矢,剧痛如潮,他扑倒在地,惨嚎着爬向村中。村内南兵闻声惊起,持大盾匆匆上前,将伤兵拖回。

南兵营地瞬间大乱,喊声与火光交织。刁队长酒意全消,头皮发麻,抓起长刀冲出破屋,嘶吼道:“莫慌!弩手上前!弩手上前!”他费力召来四名持伏弩的军士,又喝令:“李老卒,带这几人守住屋檐,不可让敌近半步!余者,随我迎敌!”随即率八九名刀盾手冒着箭雨冲上前。

土丘上,杜荣与猎户们正张弓搭箭,试图压制南兵。刁队长瞥见山丘暗影,果断下令:“对准那丘上契丹子!上弩……观瞄……放!”四发弩矢呼啸而出,一发正中杜荣身旁一名猎户肋下,血如泉涌,那猎户闷哼一声,捂着伤口倒地,气息渐弱。“不好!有伏弩!”有人惊呼,猎户们阵脚大乱。

杜盛率刀牌手与刁队长刀盾兵正面交锋,嘈杂的喊杀声与浓烟弥漫,混战一触即发。南兵虽技艺平平,却仗着大盾与甲衣占优,乡勇刀斧难破其防,很快有人被砍中退却。杜盛挥刀猛砍,火星四溅,急喊:“何冲!速援!”

“来也!”何冲率六名矛手自西面杀出,五十步外挺矛冲刺。南兵虽惊,却未崩溃。伏弩手击溃猎户后,迅速调转弩机瞄向何冲,一轮齐射震慑矛队冲锋。一名乡勇大腿中弩,鲜血喷涌,惨叫着爬向树后。

“番子止这等伎俩!”刁队长躲在盾后喝道,“速降,饶尔不死!”南兵阵脚渐稳,反逼乡勇后退。

“不许退!何冲,冲上前!”杜盛嘶吼,可何冲刚露头,两发弩矢擦着头皮飞过,乡勇初经劲弩,心胆俱裂,士气崩塌,眼看败局已定。

“效忠朝廷!杀光契丹子!”刁队长振臂高呼——

“啊呀呀呀!”话音未落,一壮汉手持开山大斧猛然推开人群,杀入南兵阵中。此人正是杜荣!他方才被弩矢逼退,却未离去,此刻如猛虎下山,直扑刁队长。刁队长猝不及防,举刀格挡不及,杜荣一斧劈下,他只得后仰闪避。杜荣目露凶光,反手一斧背砸中刁队长脑侧,只听“砰”一声闷响,刁队长眼前一黑,仰面倒地。

“杀!弟兄们,给我杀!”杜盛见状大喜,振臂高呼。乡勇如枯草逢火,士气陡燃,从树后沟中跃出,呐喊着反攻。南兵失帅,阵脚大乱,争相奔逃。李老卒狂呼稳阵,却无济于事,弩手也弃弩跳下屋檐逃命。

“刁兄!”李老卒扑向倒地的刁队长,试图背起,却被何冲一棍砸中后脑,昏了过去。

“杜荣,吾还以为你已退!”杜盛喘着粗气,冲着同样力竭的杜荣喊道。

“吾岂能弃兄弟于死地!”杜荣仰面躺地,胸膛剧烈起伏,“方才中弩退避,实为诱敌。此刻不杀,更待何时!”

“若无汝鼎力相助,吾等葬身此地矣!”杜盛哈哈大笑,瘫坐地上,望着一地狼藉与溃逃的南兵,心中痛快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