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千年
自那日起，高景行每日的生活便充满了对道的追求。清晨，当第一缕紫气东来，他便立于道观之前，闭目凝神，吸纳天地精华。夜幕降临，他又埋首于道文之中，孜孜不倦地研习。
虽年纪尚轻，但他的修行进境却异常迅速，不过一二年间，便已能纳气入体，周身环绕着淡淡的灵光。
静虚道人见状，赞其与道有缘，遂倾囊相授，不仅传授了高深的道法，还秘授了炼丹之术。高景行倍加珍惜这份机缘，日夜勤修不辍，待到他成年冠礼之时，已俨然成为道观中道法仅次于静虚道人的存在。
许先，一个农家贫民子弟，因常受高景行邀请至高府中读书习字，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成年冠礼上，许先亲手制作了一支精美的长笛，赠予高景行作为贺礼。“景哥，恭喜。”他作揖致贺，脸上洋溢着真诚的喜悦。高景行接过长笛，心中感动不已，他知道这份情谊远比长笛本身更加珍贵。
他虽是农家贫民子弟，但因为与高景行交好的缘故，受到高府的招待。家中日益变好，衣食穿着都大不同以前。
许先自然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他十分感激高景行的这份情谊。时常帮忙高府做一些杂事，以报恩德。
“你我都是兄弟，何需这么客气。”高景行扶起许先，拍了拍他的肩膀。望着许先那秀气白皙的脸庞，他不禁感叹这白蛇传的男主的确长得好看。也难怪白娘子一见倾心，愿报恩德。
只不过这份机缘现在被他抢来，往后也就没有了白素贞和许仙的故事。
念及至此，高景行决定若是往后能遇到许先的转世，便帮他八世还了这份因果。
念头通达，高景行顿觉浑身清爽。泥丸之处好似混沌初开，天地一片清明。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这炼气化神之道，我便已经入了。”
高景行道袍无风而动，凝脂白玉般的脸上露出欣喜。乌黑修长的头发飘然，宛如一尊仙人在世。
他望向天地，只觉世间一切大有不同。仿佛万生万物，一举一动皆有其定律。
这是道家的炼气化神之道，亦是金丹大道中的第二阶。
道家炼气士，通常需过四道，既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待到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便能登临仙途，超脱凡尘。逍遥于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成就无上金丹大道。
“景哥？”见高景行站在原地发呆，许先便出声的问道。
高景行从泥丸之中收回意识，朝着许先露出笑意：“宴会将要开始，许弟快入内吧。”
“不敢推辞。”许先笑道，两人便进了府中。
只听着高府之中锣鼓声喧天，祝贺之人络绎不绝。高景行带着礼冠朝高老爷一拜，在高老爷和高夫人泪眼婆娑之中起身。
“好啊，景儿也长大了。”
岁月如梭，转眼间高景行已步入青年。
他在修道之余，也不忘指点高府生意，使得家族日渐兴旺。
然而，对于高老爷催他娶亲的提议，他却总是以修道为由婉拒。最终，高老爷也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小儿子身上。
与此同时，许先在高府的资助下步入仕途，凭借自己的才华和努力，很快便得到了天子的赏识，晋升为朝廷重臣。
岁月流转，又过三十年，高老爷寿终正寝，高夫人也在悲痛中随夫而去。
高景行回府操办丧事，望着棺椁中的双亲，心中不禁涌起一阵酸楚。
“人间百年匆匆易逝，长生之道亦是问心之道。”高景行心中有些苦涩，虽说高氏夫妻只是他在白蛇中的父母，但他们对自己却是甚好。
即便是生铁，也会多有些感情。
许先得知消息后，不远千里赶来哀悼，两人相见，恍如隔世。
许先已显老态，而高景行却依旧一如往昔。
“景哥，节哀。”脸上已有皱纹的许先朝高景行安慰道。
许先得知高氏夫妻去世，便不辞劳远连夜赶来哀悼。
如今他站在高景行身边，两人年岁鲜明，宛如父子一般。
“你也老了。”高景行拍着许先的肩膀感叹道。
“景哥还是风采依旧啊。”许先露出缅怀的笑意。“我是老咯。”
“这是我的儿子，来见见你景伯。”
“伯伯。”青年朝着高景行礼拜道。
“孩子都这般大了。”高景行看着许先的儿子，都已然有三十有余，成家立业，膝下有儿女两子。
心中念头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阐述。
将高氏夫妻埋葬后，高景行给几人检查身体。又赠与他们符咒，随后便飘然而去。
此后数十年间，高景行继续他的修道之旅，期间多次指点许先及其后人，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然而，他自己的修行却似乎遇到了瓶颈，始终无法突破炼神还虚之境。
对于高景行来说，他始终都觉得这一方世界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干扰着人们修为的高低，只不过他迄今为止也没有弄明白究竟是什么在干扰着这一切。
再后二十年，弟弟逝去，高景行忽现参加葬礼。
次年许先离世，亦哀悼之。
之后世人再无听闻高景行的消息，只知道世上多了位名为景虚的道人。
终于。
等到两百年后，在那太清道观之中。
高景行盘坐于蒲团上，看着座下众多面带哀伤的弟子。想起自己当年送静虚道人仙逝的情景，心中多有感慨。
自己这一生甚是如意，拜了位道法高深的师父，有了通情达理的父母。只是遗憾修道一途停止在了炼神还虚之上，便再也没什么牵挂。
“切勿悲伤，万物皆有轮回。生死亦如春秋，不过大道罢了。”高景行畅意的笑道，目光看向道观之外。回忆这一世种种，他慢慢的闭上了眼。
“炼神还虚之境，我终归是差于红尘历练。下一世投胎，不到十八岁便不解开记忆。”
思绪停滞，看着座下弟子沉默良久后，唤来自己最得意的门生，悄然交付两句后，含笑而去。
一时间，静虚观中哀声不止，钟鼓之声长久不息，一代道人景虚真人已然仙逝。
等到十八年后，一处村中，刚刚娶完媳妇的高景行忽然睁开双眼。
他看着身边的女子，脸上愣了会儿后露出笑意。
“原来如此。”
“也罢，这一世便如此吧。”
投胎至民夫之家，到了十八岁娶了妻子。高景行心无杂念，与妻子恩爱至深。他凭借超前的见识和不懈的努力，逐渐改善了家庭的经济状况，夫妻恩爱，儿孙满堂。然而，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修行之路，时常在夜深人静时默默修炼。
只可惜的是这一声根骨平平，即便有这通天的见解也难以突破练气。
直至七十年后，他躺在床上寿终正寝。
又过二十年，高景行再次回忆起前世记忆时，发现自己是叛军首领之子，于是这一世的波澜生涯也开始。
……
一千四百多年后的一个春日，细雨如织，轻拂过西湖的波心，为这古老的景致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纱幔。药堂的青年，手持一柄油纸伞，脚步匆匆地踏上了青石铺就的小径，伞面上偶尔溅落的雨珠，如同他心中那份不易察觉的愁绪，轻轻荡漾开去。
“这雨势愈发急了，但愿能赶在叔叔之前将药送达，免得又挨一顿训斥。”他心中暗忖，眉头微微蹙起，却又很快被眼前的景致所吸引，那份忧虑暂时被西湖的柔美所融化。
踏上断桥，只见桥面上人潮涌动，热闹非凡。雨中的西湖更添了几分诗意，远处雷峰塔影影绰绰，仿佛诉说着千年的故事。
青年穿梭在人群中，油纸伞下的面容俊逸非凡，眼中却难掩焦急之色。
此番美景之时，断桥上行人络绎不绝。
听闻今日将有状元郎归来，看客是少不了。
“借过，借过。”他低声呼喊着，试图在人群中开辟出一条道路。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碰撞让他不禁停下了脚步，伴随着一声清脆悦耳的娇呼，两人的目光在雨中交汇。
他迅速转身，只见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正立于桥边，衣袂飘飘，仿佛自画中走出的仙子。她的面容绝美，眼波流转间透露出一丝惊讶与温柔，嘴角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仿佛能驱散世间所有的阴霾。
他眼前的这位绝美女子正抬眸定睛看着他。
“哎呀，真是抱歉，我没注意到。”青年连忙上前几步，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与慌张，伞沿下倾，试图为她遮挡住飘落的细雨。
白衣女子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轻柔如春风拂面：“无妨，是我走神了。这雨天路滑，公子也要小心才是。”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在这一刻，时间都为之静止。周围的喧嚣逐渐远去，只剩下他们和这西湖的雨。
好像在这一刻，雨水没有落在西湖上，它顺着树叶，顺着树干，顺着湿哒哒的青石，顺着数不清的缝隙朝着他的心脾钻了进去。
他的心，到底是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