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素便
表姐一家现在住的是姨家的老宅子,表姐夫赚了钱之后把以前的五间老瓦房拆掉,在原宅基地上立起了两栋二层小楼,外墙刷的雪白,远处看着很是派气。
两栋楼的东边,就是素便的家,西边三间堂屋是90年代盖的瓦房,东边三间破败不堪的空宅基地乱七八糟地堆着许多木头,院子西南角有一狭小的土坯垒成的小屋作了厨房,没有大门的庇护,院子所有杂乱的物什一览无余,这就是素便的家。我每次路过她家门口时都快速走过,总觉得瘆得慌,原因是在这个杂乱的院子里发生过一起惊人的血案。
素便是一个能人,大约与我大姐同岁。由于她家与我姨家隔壁,我们姐弟常去姨家玩,所以和素便一家倒也熟络。素便家中有父母,还有四个弟弟,原本家中就十分贫穷,又因为孩子众多所以常常捉襟见肘,她们姐弟都早早地脱离了学堂,很小时就在各个地方野蛮生长。她母亲个子小小的,又佝偻着背,显得越发单薄矮小,我对她印象不坏,但由于时间太久,已不太记得她的具体长相。听邻里说,素便的母亲有一天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一群小猪娃儿拱地。没多久,她就因病去世了,村里人都说她做的梦不吉利,猪娃儿拱地,是在给她做坟哩。
素便母亲的去世,按下了她家破败的快进键,留下了几个未成年的孩子。如果不是她妈死了,她家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村里的人都这么说。素便虽然没怎么上过学,但却很有头脑,学习东西特别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由于家中太穷,她们姐弟就展现出过人的坚韧和谋求生路的才能。卖雪糕,卖粽子,在自家空宅基地上种木耳。“她真的可有材料儿,学啥都快得很!”大姐说。苏坟村里每逢初三、十三、二十三会有集会,素便自学了包粽子,然后在会上卖。她不知道在哪儿听说种木耳赚钱,竟也自己学会了本事,大刀阔斧地在自家院里种植木耳。我有时会想,如果素便出生在更好的家庭,或者生于机会遍地的大都市,可能她的人生之路会布满鲜花,充满惊喜。但是她生活在了农村,且积贫的家庭和女性的身份,像泥沼一样困住了她,注定了她无法逃脱。素便是老大,她的弟弟们很小就去外地闯荡,她父亲并不阻拦。
说起她的父亲,我不知道他大名叫什么。村里都叫他闯。那是一个极瘦且干枯的老人,他没有庄稼汉的实在,眼神飘忽且极为神秘。听姨讲,村子里好多人都在半夜见他在野地里或岗上徘徊,好像没人说得清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极少有人与他来往。素便到了婚嫁的年龄,闯开始给她张罗亲事。彼时素便的小事业颇有声色,但还是在闯的要求下与清泉村的某位青年结婚了,闯得到了一笔不菲的彩礼。婚后,素便的日子过得也不错,生了一个儿子。有一次闯去她婆家串门,素便夫妻外出了,只留孙子和奶奶在家。闯坐了一会儿,说想带外甥回去住几天,奶奶并未多想,就让他带走了。
几天后,素便回娘家接儿子,却不见孩子踪影。她焦急地问闯孩子的去向,闯支支吾吾也并未直面回答,后来被问得紧,就说孩子乱跑,丢了。没人知道孩子到了外公家之后发生了什么,孩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素便伤心欲绝,但并不能改变什么。她回婆家后不久,就和丈夫离婚了。在闯的安排下,她又嫁到了一户人家。闯,又得了一份彩礼。同样的情节再次上演,素便二婚后生了一个男娃,男娃稍大时,闯又在探望时把外甥接走,之后孩子又不知所踪。素便察觉到了异常,于是逼问闯,闯这才如实托出,原来两个孩子都被他卖掉了,至于卖给了谁,卖到了哪儿,素便没有得到答案。
没人知道一个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情,会如何处理,素便开始变得有些不正常了。她的婆家多次前往素便家要孩子,但都毫无结果,最终也与素便解除了婚约。家中,只剩下了素便和闯。在一个平静的早上,一则爆炸性新闻在苏坟炸了锅,村里发生了命案。村南头的一个婶子早上倒垃圾的时候,发现垃圾堆里有一个包裹着东西的床单,村里的人们一般会物尽其用,即使床单破烂不堪,也仍可以裁剪下边边角角做抹布,像这种整张床单都弃而不用的殊为少见。于是那个婶子想看一下床单里包裹着什么,她打开一看惊声尖叫,是一个血淋淋的头颅。警车迅速进入了村庄,停在了素便家门口,不多时素便就被警察带走了。案情并不复杂,堂屋内溅满鲜血的墙壁、地上赤裸全身,少了头颅的闯,还有卷刃的菜刀和神经错乱的素便,昭然若揭。村里流言四起,有人说因为闯把素便的两个孩子卖了,素便恨死她爹,所以杀了闯。有人说素便有精神病,病发了杀了他爹。真相在几个月后得以大白,素便有精神病不假,但警方还是从她错乱的供词中拼凑出了真相。两个孩子被闯卖了之后,素便一边因为思子心切,一边又因为对父亲的怨恨最终出现神经错乱,而闯却因为女儿精神错乱行乱伦之事,最终酿成了悲剧。
一段时间之后,素便又出现在了村里。经过精神鉴定,素便不具备刑事责任执行能力,于是通知村里把她领回去。她又住回了家里,村里人莫不与她保持距离。不久后她又消失了,至于她何时走的,去了哪儿,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