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心理创伤的预防与疗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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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创伤源于神经系统,而非源于外部事件

当任何经历如同晴天霹雳骤然降临到我们身上,使我们惊呆时,创伤就发生了!它压垮了我们,让我们发生改变,意识与身体脱节。它还破坏了我们所有的应对机制,让我们感到四肢无力,全身瘫软,孤单无助,万念俱灰。

创伤是授权(empowerment)的对立面,创伤易感性因人而异,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其中既往创伤史和年龄的影响最大。儿童年龄越小,越有可能被一些常见事件压倒,而这些事件却很难影响大龄儿童或成人。

人们普遍认为创伤症状是外部事件的结果,反映了外部事件的类型和严重性。虽然应激源(stressor)的强度对创伤具有重要影响,但高强度的应激源不等于必然带来创伤。这是因为“创伤并非源于外部事件本身;相反,创伤源于人类的神经系统”。3“单一事件”创伤(与长期发生的忽视和虐待相比)的基础是生理的而不是心理的。因为面对威胁时我们来不及进行思考,只能依据本能做出自然反应。人脑的主要功能是维持个体生存!人类在长达2.8亿年的时间内进化出的遗传本能构成了创伤反应的根源。这一本能位于人脑中最古老和最深层的结构中,被称为“爬行动物脑”,简称“爬行脑”。

当脑的这些原始部分感知到危险时,它们会自动激活大量能量。比如,当一位母亲突然看到自己的孩子被压在车下时,体内肾上腺素分泌量激增,帮助她迅速冲过去掀起汽车,救出孩子并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这反过来又引起了剧烈的心跳以及其他20多种生理反应,从而使个体做好准备来防御或保护自己及亲人。这些快速的非自主变化包括消化器官和皮肤的血流量减少,战斗状态下负责运动的大肌肉群血流量增加、快速的浅呼吸、唾液分泌量减少、瞳孔放大增强眼睛的信息接收能力、凝血能力增强、言语能力下降。肌纤维有可能变得高度兴奋,达到颤抖的程度;也有可能在恐惧中崩溃,因为身体不堪重负而停止了运转。

对自身反应的恐惧

当一个人不理解身体内部发生的变化时,那些本是增强身体能力的反应就会带来破坏性。当一个人由于体型、年龄或其他弱点而无法动弹或行动迟缓时,如尚不具有奔跑能力的婴幼儿,这些反应尤为可怕。然而,具备奔跑能力的大龄儿童和成人有时也会遇到难以动弹的场景,例如手术、被性骚扰或被性侵。当个体无法逃跑或战斗,或个体认为自己无法逃跑或战斗时,会表现出“冻结”(freeze)反应。冻结是个体对不可避免的威胁最后做出的自动反应,即使这种威胁是由于自身血液中的微生物超标引起的。婴儿和儿童由于自我保护能力有限,特别容易出现冻结反应,因此很容易受到创伤。这就是为什么成人支持有助于儿童预防创伤及疗愈的原因。

冻结反应之下隐藏着各种生理机制。个体出现冻结反应时,虽然身体看起来处于惰性状态,但是那些推动身体准备逃跑的生理机制可能仍然处于“满负荷”状态。在受到威胁时启动的感觉-运动-神经元预案反而陷入停滞或“惊吓”状态,此时,个体皮肤变得苍白、眼睛显得茫然、时间感被扭曲。然而这种无助状态下蕴藏着巨大的生命能量,这些能量一直等待着去完成已经开始的应激反应。此外,年幼的儿童往往会绕过主动反应,直接进入抑制状态。无论是哪种情况,他们都需要我们的引导才能完全回到现实生活中来。此外,许多年幼的孩子不是通过逃跑来保护自己,而是通过奔向自己依恋的成人来保护自己。因此,为了帮助儿童解决创伤,成人需要多给儿童带去安全感。

从长远来看,这种能量外溢和生理变化是如何影响我们的?该问题的答案是理解创伤的一个重要内容。答案取决于具有潜在伤害性的事件发生时和发生后的情况。个体如果能尽快“耗尽”防御系统激活的多余能量,就可以避免受到创伤。能量并不会自动消散,如果它们迟迟没有得到完全释放,会被困在身体内,诱发创伤症状。

孩子年龄越小,保护自己的资源就越少。例如,学龄前儿童或小学生面对恶犬,既无法逃跑,也无法与之搏斗;年龄更小的婴儿甚至无法自我保暖。从这个角度来说,成人敏锐觉察并及时满足儿童的安全需要、温暖需要和安静需要,得到儿童的尊重和信任,可以有效帮助儿童预防创伤。此外,成人也可以为儿童提供毛绒玩具、其他玩具或可爱的虚拟人物。当儿童不得不与父母暂时分离时,这些物品可以提供安慰;当他们晚上去自己的卧室睡觉时,它们可以充当哄睡“神器”。这些资源对成人来说效果甚微;对儿童来说却能有效地帮助他们承受压力,预防创伤。

儿童时期曾受过惊吓但幸运地获得过以上安全连接的成人由于亲身经历,会格外关注儿童的各种需要,采取合适的措施满足儿童。然而,这样的情况毕竟是少数,从历史上看,儿童的需要要么被完全忽视,要么被严重低估。畅销书《心智成长之谜》(The Developing Mind)的作者、发展精神病学家丹尼尔·西格尔(Daniel Siegel)发布了一份神经生物学领域的综合报告,报告强调成人提供的安全和防范对儿童具有重要意义。个体生命早期脑发育过程伴随着神经元的塑造和消除,儿童和照料者面对面的互动可以促进脑发育,提升儿童的智力、心理弹性和自我调节能力。当儿童遭遇创伤事件时,其神经模式中的相关印记会显著增强。因此,为了促进儿童大脑的健康发育和行为的健康发展,成人有必要学习并实践本书所介绍的情绪急救工具。

创伤处方

个体出现创伤症状的可能性与自身抑制水平、最初为准备战斗或逃跑而调动的生存能量的剩余量有关,此时自我保护程序已经失控。儿童特别容易受到创伤的困扰,需要成人支持来消除这种高度紧张的状态。所谓婴幼儿“太小不会受到影响”或“因为他们不记事所以没关系”的观点是不正确的,因为胎儿、新生儿和婴幼儿由于其神经系统、运动系统和知觉系统发育不健全,容易受到压力和创伤的负面影响。这种脆弱性也见于因永久性或暂时性残疾而行动受限的大龄儿童,如有儿童因骨科损伤或矫正而使用夹板、支架或石膏。请看一个真实的案例。

杰克的故事

优等生杰克是一名11岁的童子军,他在加利福尼亚州遭遇了一次小地震,震后不久患上了“学校恐惧症”。他的父母并没有把恐惧症和地震联系起来,认为杰克的症状相当神秘。杰克也对自己严重的学校恐惧感到困惑。他解释说自己最近做完背部手术后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很渴望回到学校和朋友们在一起。然而,他胃部强烈的不适感又使他难以下床。当他遭受恐慌情绪的折磨时,躺在床上无法活动。我共为杰克进行了3次咨询。首次咨询,当我聚焦于杰克惶恐不安的感觉(以及他的资源)时发现一个令人惊讶的故事。地震给杰克留下印象最深刻的画面是书柜在摇晃。然而,书柜并没有倒塌,是什么让杰克的感受如此痛苦,以至于不得不远离同学?随着咨询的持续进行,原因很快浮出水面。

当杰克第一次感觉到震动时,他无法准确预测危险程度,他的“爬行脑”觉察到的唯一内容就是“危险信号”,神经系统紧接着非常警觉地对感知到的危险做出了反应。所以即使短暂的震动已经结束,他仍然感到恐慌。当我得知杰克幼时曾因背部手术包扎固定石膏数周时,立即理解了杰克的过度反应。他被治疗过程吓坏了!被石膏模型固定住了!他跟其他年幼的孩子一样,开始在遭遇可怕事件后无力应对主观感知到的四周潜伏的危险。于是杰克受到惊吓后全身瘫软,无法逃离危险情境。在杰克的案例中,石膏模型的“绑缚”让他无法动弹。

当脑发出感觉-运动的神经冲动,但肢体却不能运动时,或者运动本身可能会带来危险时,如遭遇性侵犯或接受手术,可能会出现创伤症状,产生烦躁、焦虑、慌乱、麻木等不适感。当身体不能再承受压倒性的感觉时就会崩溃,出现糟糕的退避行为,即习得性无助——这是任何动物在无法主动逃避威胁的情况下容易出现的结果。从背部手术治疗到11岁,杰克童年早期的可怕经历一直潜伏在内心深处,长时间处于“被遗忘”状态。

问题是尽管这个事件已经从外显记忆中消失,但身体并没有忘记。在身体能够回到放松的警觉状态之前,完成之前未完成的感觉——运动冲动是一种生理需要。因此,尽管杰克的固定石膏已被拆除,然而未释放完毕的能量和自己被绑缚的神经“印记”仍然存在于神经系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