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挥鞭霹雳震人心
李毓灵对上小厮的目光,水灵灵的眼眸里满是疑惑,她听完小厮的话,眉头略微蹙起,右眼皮突然跳动,隐隐有感觉今日不顺。
她视线从小厮脸上挪开,朝着他身后的那扇雕花大方窗看去,窗外是高大的玉兰树,今年的玉兰花开得格外早,才一月底,枝桠上便已经冒出些花骨朵儿来了。
远处的白云乘风飘动,近处的窗纱轻轻起伏。鸟雀由远而近,停在窗棂上,此刻正歪头看着她。
啾啾叫了两声,小厮的话也结束了。
李毓灵心里涌起一股对未知的不安。
京城男儿多风雅,推崇鸿儒厌白丁。
李毓灵在心里安慰自己,或许没那么可怕,毕竟现在她想推辞也不能推辞。毕竟那是朱小郡侯亲自要她当令官。
刚才在万泉县主雅间里那股惶惶的感觉去而复返。
小厮好脾气地催促了一下,李毓灵抿唇跟上,一点儿都没有喜悦的表情。
这小厮多看了李毓灵一眼,上次这样神色淡然的还是在江南时公子结识的瘦马,与公子谈笑风生的红芝姑娘呢。只不过这位姑娘比红芝姑娘少了些韵味,气质更卓绝些。
而且看着就不是会哄人的。
小厮在心里自说自话,刚想到一半,就到了雅间门口。他对着李毓灵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名先前领路的婢女跟在李毓灵身后,她将幕离递给李毓灵。
“多谢。”李毓灵道。
小厮站在门口,听见李毓灵这话,心里又忍不住拿她跟红芝姑娘比较起来,声音柔和婉转,却不如红芝姑娘清脆。他站在门口想的入迷,李毓灵已经推门进去了。
木质雕花浮金门被她拉开,就闻见一股霸道辛辣的酒香味蛮横地钻入李毓灵的鼻腔。
跨入雅间,她抬眼隔着白色皂纱先看到了一扇八折山水木石屏风,屏风后面无人,摆放着两个蒲团和一张矮方桌,方桌上摆着一个天青色的花瓶,瓶中插着花,李毓灵看不清那是什么花。视线再一转,便是左右两边各有一扇拉门。
李毓灵颇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好在就几个呼吸的功夫,有讲话的声音从左手边传来,她认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皂纱,确保不会失仪,然后深吸一口气,缓缓朝着左侧门进入。
越靠近门,酒味就越浓郁。
李毓灵有些不适地皱皱鼻子,一鼓作气拉开门。
里边的人听见动静就朝着门口方向看过来,就看见一位身着淡黄色长裙的幕离女子娉婷而立,随后缓缓行礼,道出了身份。
“你就是子孝请来的令官?”崔飞羽一手把着葫芦小酒坛,一手撑着头打量着这位女令官。
稀罕,不过也俗。
崔飞羽听见身旁的人哼笑一声,那折扇唰得收拢,戳到了他的后腰上。崔飞羽被这一动作弄得身体不自觉挺了下,朱敬堂显然对他这反应满意了,说道:“你如今连哥哥都不叫了,真是让哥哥好伤心。”
崔飞羽嫌弃地把朱敬堂的扇子拍开,压低声音道:“别拿你对付女人那套对付我。”
想来崔飞羽是真的讨厌这疑似龙阳的举动,朱敬堂正经了些,但眼神依旧戏谑,像是在感慨什么。
李毓灵看不真切这两人之间的举动,只听见崔飞羽那句话,垂眼转身就要关门,就听见有人出声制止:“先别关,酒味太重,先散散味。”
李毓灵动作一顿,便听话不再关门,不关门让她松了半口气,毕竟这屋子里全是公子,没有乐师也没有小厮女婢,她也鲜少跟外男接触,开着门,倒不至于让她的心那么压抑。
她垂眸经过圆桌的空余之位,桌上摆着一副没有动过的干净的犁首勺、玉盘、玉箸和酒盏。
还有一个人?
是还没到吗?
收回视线,李毓灵来到窗棂下的长桌前,背对窗户面朝圆桌开始洗牌。
圆桌主位明显,李毓灵端着木盘来到那人跟前,她看不清每个人的长相,就单凭感觉来说,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人......
木盘刚要被递出去,就只听见那人拒绝的话:“我说为什么让我坐主位呢,原来陷阱在这!我可不敢当第一个人拿牌的人啊,你拿去给他,让他抽。”说完指了个方向就打发了李毓灵。
李毓灵顺着他指向的方向看去,迈步走到朱敬堂跟前,又将木盘恭敬托着。
朱敬堂无奈地笑了声,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抽牌:“喝酒耍赖,玩雅令你也耍赖。”
“我哪有?”
“你是没有。”崔飞羽似乎是有些喝醉了,换了只手撑着头,懒洋洋地笑着说,“你有一样你就不赖。”
“什么?”
崔飞羽的话把赖皮鬼给问住了,他自己都没想到有什么是不赖的,崔飞羽这一说,不光桌上的其他人,就连他自己都有些好奇。
“不赖帐!”崔飞羽朗声道,“等会儿你结账。”
其余众人大笑起来。
李毓灵恭敬地站在一旁,朱敬堂抽到的是词牌名赤枣子。
“词牌名为赤枣子。”
“画眉鸟,点腮红。风雨萧萧暖芙蓉。却话一场旧人梦,回首遥望新梧桐。”
朱敬堂这诗不出挑,但也是图一乐,也不用那么考究字眼,便算是过。
除了朱敬堂这人外,其余人都是个半吊子,常常说出上句就没下句,要么前言不搭后语。
玩了五六轮,酒又灌下去大半。
李毓灵这才注意到,原来在房间内放着三个大酒坛子,有些上头的公子哥已经抱着酒坛子毫无顾忌地畅饮起来。其他几个人则是东倒西歪趴在桌子上。
李毓灵看到这场景心知时间差不多了,她先告诉外边的婢女可以请人进来安置这些贵人,她就等在门口,在脑子里慢慢捋着。跟万泉县主的筵席不同,这些公子哥半数时间都在插科打诨,没人把这个当一回事。
李毓灵觉得很不一样,富商很在意自己作出来的诗是不是符合韵律,不在意意境也没有要抒发的情感。万泉县主席上的女眷很在意意境和情感,而这些公子哥,三不沾。完全随性而作。
李毓灵不太明白让她过来的原因。
正想着,就有一群婢女小厮走过来了。
李毓灵给他们让路,小厮带走了吃醉酒的公子,扶着去五层的其他雅间歇息,婢女则是开始收拾。
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毓灵只听见里间传来一声惊慌失措的尖叫声,随后就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她被吓了一跳,只看见两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婢从里间狼狈逃出,随后便是一阵破空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
在两个婢女的间隙里,李毓灵看到了身着深紫色衣裳的男子,他猛然间挥了一下短鞭,那沾上酒的鞭尾就狠狠抽到了落后的一位婢女身上,将她一下就抽倒在地,她疼的趴在地上小声抽泣。
这变故发生的太快,只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全乱了套。
没人敢上前,也没人能上前,这屋子里只剩下女子,她们在疯狂的马鞭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又一鞭子甩过来,李毓灵慌乱逃窜之际还是被抽到了胳膊,痛楚从她的胳膊迅速蔓延,一下子就麻了半条手臂,李毓灵只能借助屏风遮挡身形。
可那男子像是发了疯一般一脚将屏风踹到,出现在他眼里的就是带着幕离的李毓灵和泣不成声的婢女。
李毓灵被这架势吓得直掉眼泪,她拖着受伤的胳膊往后退去。
男人挡在门口,没有要让她们离开的意思。
李毓灵只感觉全身发软,身边的婢女被吓得浑身发抖,嘴里还在不停求饶,她跪下狠狠磕头期望男人能放过她,可男人只是一脚踹翻,狠狠扬起马鞭抽打。
李毓灵也被波及挨了几鞭子,鞭子抽到脊背上只觉得火辣辣的疼,似乎将皮肉都抽开了似的,疼得让人眼前发黑。
风吹进来,是冷的。
背上伤口,是热的。
是带着肿胀与辛辣的热,是直白的让人脑子一片空白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