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6章 南港口的火
“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会选择飞过来。”埃尔德有些好笑地打量着换了身朴素麻布衣的玛格丽塔。
“玛格丽塔她现在,嗯,对魔法有些过敏。”
“准确来说,我往骨骼中注入了些扰魔矿粉尘,这让我既无法施展法术,也无法通过传送门来到预定的坐标系。”
人体改造,埃尔德心中泛起对这个词汇的些许抵触。
“但还是能被我施展最基础的变形术,晨曦法术学院的三年级生都能轻松解除。”伊莎贝儿毫不犹豫地嘲讽道。
“哈!”玛格丽塔有些兴奋地指着对方。
“省省吧亲爱的,你脸上的汗水就像瓦伦那永不停歇的暴雨!不过可惜,这具身体正确的用途并非体验日常生活,该死的新陈代谢,我现在饿的能吃下一整头烤乳猪,这有吃的吗?什么都好。”
一个不能释放法术的女术士,埃尔德似乎明白了她不再与北方巫师协会合作,以及急于寻找势力庇护的原因。
“合约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目前我们已经可以完全信任这位女士了。”
“听起来是个好消息。”
......
海平面上起了浓雾,灯塔的火光在雾中仿佛精神萎靡的小太阳,昏黄的油灯悬挂在码头的木桩上,将船身投射出扭曲的影子。
几艘商船拥挤地停泊在那边,欧文-汉萨尔将正从一艘小船上吃力地将一箱昂贵的丝绸搬运下来,自从上次的事件后,他便在埃尔德的商船上充当水手的职位。
“咚。”欧文将货物小心翼翼地堆放在角落,一名佩着金丝边眼镜的半身人只是用余光斜了他一眼,同时不断在笔记上记录着什么。
欧文疲惫地抬手擦拭额头的汗水,看着码头上格外‘热闹’的景象出了神。
就在今天,海岸边的泊船位上多出了足足五艘中型商船,它们就像抢食的虎鲨般挤在一起,更别说大量陌生的水手和商人。
但这里既没有北港口该有的热闹集市,也没有水手那粗犷的笑声,没有争得面红耳赤的商人,更别说那些涂抹着廉价化妆品的站街小姐。
灰湾村的灰湾酒馆与几间稍大些的农舍被军方征用,现在村里和海岸边不时会有披着重甲的骑士来回巡逻,他们神色肃穆,严阵以待,时常用如炬的目光死盯着路过的水手和渔民。
偶尔有几只海鸥和海燕扑腾着翅膀飞过夜空,这里简直静的可怕...
一张张被海风刮得粗糙而通红的脸庞上挤满了由心悸,恐慌,焦虑组成的复杂,而又一无所有的表情。
而欧文不知道的是,北港口也早已不是他印象中的模样,他同样不知道自己成为一场战争导火索的见证人,就在今日,就在今夜,就在此时。
“怎么了小家伙。”
有人猛地在自己背后拍了一巴掌,欧文回过头去,杰曼-富勒,自己的船长,正微笑着打量着自己。
“没事船长,我还能搬得动。”欧文朝着这位身材健硕皮肤黝黑的中年人点了点头,接着与他一齐回到了船上。
甲板上的水手们低声交谈,偶尔传来那熟悉的粗犷笑声,甚至有人靠着桅杆弹起了吉他,埃尔德大人手底下的人与其他人不同,那位船长也是。
欧文想起了为自己献出生命的老船长,他是一位可敬的男人,同时也具备丰富的航海知识,杰曼-富勒同样如此,但他们又好像有很大的区别。
欧文噘了噘嘴,他发现自己的小脑袋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杰曼-富勒此时正站在船舵前吹着口哨,脚下轻快地踩着节拍,长筒皮靴与甲板碰撞发出踢踏踢踏的响声。
突然间,节奏戛然而止,他有些疑惑地侧过头望向海的那边,眯起了眼睛。
正在擦拭一团呕吐物的欧文注意到了船长的怪异举动,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两分钟了,活像个雕塑。
“您需要望远镜吗?”
“哦!当然不用,你有注意到吗,风力小了不少,就像被什么挡住了,可惜能在这鬼天气看清东西的只有那些猫人。”
杰曼-富勒咂了咂嘴,接着为小水手指明了一个方向,“不过嘛,你看那。”
欧文有些疑惑地顺着杰曼-富勒指明的方向看去,浓雾如同一层柔软的棉絮,将海洋和天空不分你我地包裹在一起。
海面平静如常,反射着微弱的光线,偶尔有几只仅能看到轮廓的海鱼游过,溅起些许荡漾。
接着,欧文似乎注意到了什么,有一瞬间,远方的浓雾中闪过一抹光亮,那灯光暗淡而渺小,仅是眨眼间就被雾气吞没,几个呼吸后,这个行为周而复始。
“至少有五艘大船在通过火光交流,而它们却没有在雾中点起火把,让我猜猜,要么他们的火把无一例外的全部被海水浸湿了,要么他们就是故意的。”
杰曼-富勒喃喃自语,他舔了舔嘴唇,接着朝着桅杆上瞭望的水手吹了一声尖锐而又悠长的口哨。
“扬帆,启航,朋友们,海盗来了!”
昏黄的月光下,八艘漆黑的船只破开波浪起头并进,它们的船帆早早被收起,只剩下一根孤零零的桅杆刺向夜空,仿佛一支伺机而动的箭矢。
甲板上,一团团披着斗篷的漆黑色块轻轻颤动,如狩猎中的猎豹蜷起身子,生怕发出一点动静。
“我不明白,船长,灰野猪说谈判还没结束。”一个矮小的男人压低声音问道,同时重复举高,收起火把的行为,向邻船通报方位。
“蠢货,依我所见,这就是黄了的意思,不过依我所见,仍在谈判中意味着对方还没有准备,咱们是海盗,又不是慈善家。”站在船舵前的男人出了声,他整个人淹没在阴影当中。
“船长英明,船长!瞧啊,岸边起火了。”
“蠢货,那肯定是警戒的烽火,等会,咱们被发现了?”
“怎么办,要撤退吗?”
男人装模作样地抚摸着下巴,摆出一副沉思的姿态,几秒后又大声咕哝一声,往甲板上吐了口浓痰。
“管他呢!依我所见,他们的支援肯定不会这么快赶到,唔,小子们!张开船帆,放下小艇!我们接下来有半个钟的狂欢时间!”
“听听那个蠢货说了什么。”
“当然,我可不是聋子,海盗,他说有海盗。”
“除非他是那些竖瞳的杂种,哈哈,这种天气,我还说看见了飞在空中的鬼怪呢。”
燃起的篝火将几名水手的脸照的通红,同时不断嘲笑着杰曼-富勒愚蠢的行为,埃尔德,也就是查普林-托德的名声在但丁的众盟友中并不算好。
他既非大商人,也不是达官显贵,众人只将他当做运气不错的蠢猪,只是买下这个港口并翻新的愚蠢行为正好有利于奥罗拉家族。
杰曼-富勒向哨塔的警告以误报驳回,那位喝得酩酊大醉的斥候以自己的祖母发誓,雾里头根本什么都有没有,并让这位资历颇浅的小船长回去好好休息,不要一惊一乍。
他在口头警告完毕后便回去和自己在哨塔上的同僚继续玩起纸牌游戏。
欧文仍在往火堆中投掷稻草和本该交货的松节油,另外几个水手按照船长的指示又往里头倒入了大量的动物脂肪,火焰熊熊燃烧,明亮非常。
而这番行为自然又是引来现场众人的嘲笑与不满,这些货物对于小商人来说价格非凡,而且那直冲天际的烟柱呛得他们连连咳嗽。
“蠢货,把火熄了!”“咳咳,我们还等着干完活回家呢。”
水手们觉得这位年轻的船长已经疯了,而那些船长们则是碍于盟友身份,尽可能地压低笑声,并指示手下赶紧去把火焰浇灭。
“可以了小绅士,现在你有五分钟的时间去叫醒父母和同村的熟人,我会在那边的海岬等你。”
杰曼-富勒指明了一个位置,笑吟吟地重复道:“记住,五分钟,哦不,现在变成四分钟了,抓紧。”
“可是,他们怎么办?”欧文担忧的目光扫过那些嘲笑他的众人,杰曼-富勒点了点头,渐渐收起笑容,神色严肃,这幅神态令欧文感到陌生而又胆寒。
“你似乎搞错了什么,他们并不是奥罗拉家族的人,而我提醒他们,以及允许为你腾出五分钟的时间,并非出于人道主义或善意使然,纯粹是因为埃尔德老爷曾给我下达的指令。”
快活的笑声充斥着码头的空气,但很快,那些水手便再也笑不出来了,他们见到了浓雾中燃起的火光,见到了扬起的不祥黑帆,见到了一支全副武装的舰队。
它们就像一团巨大的火球,通红的烈焰在浓雾中犹如乌云下劈落的赤色雷霆,被火把照得通红的船帆仿佛巨龙张开的双翼,舰队仿佛从地狱中驶来,带着要将南港口整个吞没的滔天恶意。
他们就像狩猎中的猛兽,此时不再掩藏自己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