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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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蜘蛛

我家的厨房有两只蜘蛛,都是个很大腿又长的那种。

最初发现的只是其中一个较大个的。当我打开门走进去,赫然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面白墙上的一块黑的。我早上想看清楚才知道这是一个大蜘蛛,出于本能。我对它感到厌恶,退后了几步,转过头去,顾自烧我的开水。

因为作息的关系,我只有在中午吃饭和晚上回来的时候,才有机会进厨房。所以我看见这两只蜘蛛的机会很少。

发现另一只蜘蛛,也是在一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我照例拿起水壶去插座那里,等我放好水壶转身低头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蜘蛛。它埋伏得很低,我不得不躬下身子去看它。这是一个灰色的,比前一个要小一号的蜘蛛,但是没那么可怕,或许因为它没那么大,不那么黑,所以显得不怎么可怕。我立刻又想到它是一个蜘蛛,就猛地抬起身子走开了。第二天傍晚,我再进厨房时,忍不住躬下上半身去找这个灰色的蜘蛛,但没有找到。

一天过去了,晚上我拿着水壶打开厨房门,当我走到插座那里,猛然想起蜘蛛的事情。我抬头看了看,发现正面墙壁的上方有一只大的,左手边的侧面的墙壁上有一只略小的,两只都是黑色的。

这就奇怪了,那只灰色的呢?难道蜘蛛的颜色会变,就像变色龙的保护色一样,或者像蛇蜕皮一样,可以脱掉一层“衣服”?因为厨房的正面墙下堆满了奶奶的南瓜,我不好仔细去找那只灰色的,于是将找灰色蜘蛛的事做罢了。

这几天的天气也够反常的,忽冷忽热,眼看乌云密布,天阴沉沉的,却只是落一两点水,然后继续这么阴沉着脸。有人可盼着它下雨,数着操场上低飞的蜻蜓,也是梦想落空。

我在一篇文章中看到,由于气候变暖,某冰川的蜘蛛被人发现个头变大了。但人们此时还不知道这种变化的复杂性。在我不禁感叹奇妙生物的时候,我也担心起家里厨房的蜘蛛来。

我照常去厨房里,“好像没有什么变化”我暗自想。烧开水后,我就急匆匆地走开了。

终于我忍不住了,一天晚上,我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轻轻地打开灯,那只大的黑色蜘蛛岿然不动地待在正对面的墙上,但小的黑色的蜘蛛不见了。环顾四周,忽然在壁橱旁边的一个角上,发现了它。我手里仍然拿着水壶,傻傻的我把这只水壶当成了武器,知道蜘蛛怕水,特别是这种喜欢与人类待在一起的。我倾斜了水壶,将一注水洒到了它的身上,它立刻移动八只脚,横着爬了几步,到了不远的地方。我还想吓唬他,就跺了跺脚,果然,它飞快地移动着,瞬间就到了天花板。它横在天花板上,向下俯看着我,我不知道它有没有眼睛,如果有,此刻它大概就是这么看着我的吧。我又恶作剧地跺了跺脚,它却不动了,我又跺了两下,它只移动了一点。我不想再跟他耗下去,就打算离开,当我走到门那里的时候,它迅速地转到房间天花板的一个角落里。我关上灯,关紧门,回房间了。

这两只蜘蛛待在这个厨房也有一些时间了,我也渐渐地养成了一个习惯,到了厨房一定要仔细搜一遍正面的墙,然后抬头看一看天花板,不出例外地,那只黑色的大个蜘蛛总是在这面墙上,灰色的小个蜘蛛,总是在侧面的墙上或者角落里,而那只黑色的小个蜘蛛,行踪飘忽不定。有时在正面墙上与大个蜘蛛遥相呼应,有时则默默地躲在角落里。

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我在壁橱的上方看到了一只脚全部蜷缩在一起,看似软弱无力的,透明蜘蛛。它是从哪儿来的?它是不是灰色的小个蜘蛛变成的?还是黑色的小个蜘蛛变成的?这些疑问充满了我的脑袋,我仔细打量它,见它一动不动,就以为它是一只快死的病蜘蛛,也就对它不怎么感到害怕。但等我出去,再一次进来时,发现它已经移动了位置,而且所有的脚都伸展开了,连脚上的“关节”都看得到,仿佛一瞬间它就全身充满了力量。我再一次靠近它,平视着观察它:它的整个身体与黑的、灰的蜘蛛没有什么不同,同样的八只脚由一个小小的中心身体连接、支配。但这一次我鼓足了勇气,把头凑过去看了个清楚:它的身体下部分像是蜜蜂的身体,椭圆尖尖的。我想蜘蛛之所以让人感到害怕,是因为它的身体构造吧,那么小的一个身体,支撑着如此夸张的八只脚,的确让人不舒服。

白天的时候,我只看到过黑色大个蜘蛛高高地挂在那面墙上,偶尔看到过几次黑色小个蜘蛛,至于那个灰色与透明的,则从来没有看到过。

其实对于任何蜘蛛我都没有看清过,它们在我眼前呈现的都是大概的模样,也是我想象中的模样,我从来没有想过去探究它们或玩弄它们,它们的世界与我们的世界毕竟是不同的。

我不记得在我发现大蜘蛛后,是否将这一发现告诉了妈妈,但我想其实她或者家里人都早已发现了吧。

过了大概有两星期吧,似乎在这个厨房里只剩那只黑色的大蜘蛛了。其实我更害怕它蜷缩起来的样子,很扭曲,像在遭受着难以忍受的痛苦。

它贴墙展开时,形成一个以身体为中心,六只脚辐射伸展的形状。有时候我会特意走上前去瞧一瞧这又细又长的六只脚,因为我总是好奇这些脚是否会变长变短。但当它蜷缩时,有的脚攒在一起,形成一支大的肢干,零星的几支则分散开来,我不知道这零星的几只脚,是否支撑他整个身体,因为当我走进看清时,发现它的身体与墙壁隔空了。可以清楚的看到它的两只脚的末端,正紧紧地贴在墙壁上,而作为反作用力,使得它的整个身体与脚的上半部分与雪白的墙壁隔空了。这是非常清楚可见的,蜘蛛的黑色与墙壁的白色大部分没有切合。我惊奇地发现它好像一个睡袋似的挂在那儿。我不知道这种蜘蛛是否会吐丝,起码在我看见它的时候,它都待在墙上,而不是网上。综合以上的所有描述,这只蜘蛛半趴在墙上,以一种垂挂的方式与这面墙分离了,同时,与这面墙共同形成了一个突出的形状。它以其独有的、毛茸茸的、黑乎乎的、形状不规则的、一种垂挂的方式待在那儿,多么恐怖啊。它既不是装饰品也不是死东西,而是像猪笼草一样,拥有令人吃惊的、可以置活物于死地的能力,这似乎让它具有了某种不应有的神气。

它好像也不动弹了,缩在天花板与正面墙九十度的夹缝上,左边三只脚分开着,右边三只脚则并在一起,让人看了不禁联想到调皮的猫嘴上,不规整的左边三根分开的胡须,右边三根并起的胡须。

这几天,它一直在墙角呆着,有时候横着趴,有时候竖着趴。有一次,它爬到了壁橱的上方,我以为它想出去,担心它会爬到灯的开关上,所以有好几次,我都仔细看了看开灯的地方。或许它想出去寻找更温暖的地方过冬,当爬到壁橱上方时,一阵冷风袭来,使它退回到了角落里。

另外两只蜘蛛再也没出现,不知道是否被这只大蜘蛛吃了。也有可能,这次它纯粹是饿了,想四处走走去觅食。

记得有一次,我和侄女在吃东西,那只蜘蛛待在我后面墙的斜上方,侄女一眼就看见了,吓得哇哇大叫起来,我奇怪她哇哇大叫什么,直到她用手指着那个地方,我才转头看到了那个蜘蛛。

我本以为它走出去了,离开了,但现在发现它处在墙上画报的一个角上。这是一个画有苹果、西瓜、樱桃的水果写实画。此时,它安静地待在年画上,像一个觊觎水果的小偷。粘这张画的透明胶有些不牢,整张画都拱了出来,而它正好躲在拱得最大的那个口子上。我猜想这几天它是躲在里面,可能是保暖或者是别的目的,这会儿或许是出来透一透气的,恰好被小孩看到了。如果有两只蜘蛛碰头或许就能编出一段对话了。

我绕过桌子,边走边注视着它。随着我的移动,它的全貌展现在我的眼前:它浑身毛茸茸的,不是长长的、无力的,也不是像刺一样又硬又短的。它一动不动,一团漆黑地待在那,它的头在下,身子在上,这使我想到它可能随时会下来,会发起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