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惩戒
崖根下,胖婶家窑洞前。
一群村民堵在门口,破口大骂秃头。
事情已经传开,大家都知道秃头干的好事。村民们义愤填膺,恨不得把这死秃头吊起来抽。
“都让让,”
“村长来了,都让让。”
罗二在前面大声喊道,为李逸推开一条路来。
十狗叔迎过来,“村长,没想到我保里出了这么个贼,我十狗对不起村长平时对我的关照啊,”
“村长,我提议,把秃头拉出来吊树上抽他三天三夜,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做这种吃里扒外的事。”十狗恨声道,他这个保长现在给李逸兼管着田地,一个月也有几斗粮呢。
可不想因这事没了这差事。
刘黑子撸起袖子,露出两条健壮的手臂,“大郎,我去把那狗奴拖出来,今天定要狠狠教训他一顿,少不得砸碎他几根指头。”
一副十足的狗腿样。
李逸把刘黑子带回罗家堡,已经在王里正那里登记了手实,又有秦王给万年县打了招呼,黑子落户刘家堡的事变的很简单。
李逸把后面崖下的三口放杂物的窑洞,安排了一孔给他住,承诺过几天带他去三桥挑个年轻点的逃荒女子回来做老婆。
现在李逸就是让刘黑子去杀人放火,这家伙估计都敢。
“乡邻们,大家都静一静,这次秃头干的确实不是人事,丢人现眼,丧尽良心。但是呢,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我做为村长,还是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的,希望以后大家都能监督他好好改过自新,”
说完,李逸来到秃头家窑洞前,
门被秃头从里面堵死了,他生怕被村民拉出去揍。
“秃头,开下门,我是李逸。”
“村长,我,我对不起你,我再不敢了,”秃头在里面惶恐不安道。
“出来吧,我是来喊胖婶回去做事的。”
门吱呀打开,
秃头满脸憔悴,眼神不安,
胖婶在屋里哭,三个孩子也都满是无助。
“胖婶,伤好点没?”李逸进屋,
胖婶头也不肯抬,觉得没脸,在作坊这段时间,是胖婶难得能天天吃饱饭,顿顿有油盐的日子,以前很瘦的她甚至一下子发福变胖,得了个新称呼胖婶。
她是打心里喜欢作坊的这份活,大夏天的在灶台前干一天,其实很累很热,但一月能有七斗小米,甚至还得了两次奖励又拿了三斗小米,加起来收入一石小米,
这样的好事,多少人盯着,
可因为丈夫贪心,他们这几天过的太惊险悲惨了,方子也被交出去了,哪还有脸见李逸。
“胖婶,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总想着,作坊又新到了十口平底大锅,现在四十口锅了,正缺人手呢,你个熟练工可不能偷懒啊,赶紧上工,都排队等着拿货呢。”
胖婶抬头,羞红了脸,
“村长你不怪我么,我把你的秘方传出去了。”
“是别人逼你的,我都知道,你并没有被人几两黄金就收买了,我不怪你。”
胖婶痛哭,号陶大哭。
胖婶的道德感挺强的,十分纯朴,秃头真配不上胖婶。
“村长,我这就去干活,我把工钱都赔给你。”
“用不着,伤要是没事,就去上工吧,干一天活就有一天工钱,还有你的娃,该去上学的也仍旧去上学,就是以后要记住,莫起贪心。”
胖婶直接就跪地上了,给李逸磕头。
这弄的李逸措手不及,
“别这样。”
秃头则全程在那发愣,这会也才回过神来跟着跪下磕头。
李逸扶起了胖婶,却没理会秃头。
其实哪个时代,哪个地方,也总会有那么一些这类人。
秃头不仅贪,还蠢,敢与虎谋皮。
“秃头啊,你这次丢的不仅是你们家人的脸,也丢全村的脸,
还败坏村里道德风气,
我做为村长,不得不予以惩戒。说把你吊起来抽打三天三夜,或是打断你一条腿,那是有点过了,可也不能不罚,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否则无以警示后人。
我提议,召开罗家堡村民大会,
每人抽秃子两鞭,然后再罚你清扫村庄道路一年。”
“你可愿意?”
秃头听说要被全村人一人抽两鞭,不由的打了个哆嗦,但他也知道自己这次惹了多大的祸,村长居然能请动秦王,京兆韦氏都已经向李逸赔礼道歉,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谢村长宽恕我,我以后再也不敢犯浑了,我任由村长处置。”
“很好,明日,召开全村大会,我们村十九户,一百零三人,抽你二百零六鞭,我看你也扛不住这么多鞭,便每月抽二十鞭,抽完为止,黑子,你负责代为执刑。”
秃子一听,感觉天都要塌了,
二百零六鞭,还让刘黑子这牲口来抽,原以为说每人抽两鞭,那老人孩子抽的肯定不痛,谁知道是让黑子来抽。
“当然,你要是不愿意挨鞭子,那就交钱粮赎,一鞭子一斗米,或是一匹绢,任你挑。”
秃子哪有钱,那五两黄金最后也是被韦家拿走了。
“我认抽,”
李逸对这个家伙一点不同情,抽他,那也是为树立规矩,否则以后谁都跟秃子一样乱来,那还得了。
此事定下,也就懒得再理他,
他借机宣布说作坊要再招六个人,“招四个妇人,要手脚勤快能吃苦,再招两个年轻人,负责送货以及些杂活。”
“工钱是每月七斗小米,要是表现良好,会有额外的奖赏。”
一石激起千层浪,
村民们都开始争抢报名,
“大家跟罗二叔报名,”
李逸接上胖婶便回去了,有刘黑子这个壮狗腿在,没有村民能围住李逸。
作坊里转一圈,
李逸便走了。
“阿郎,韦家欺人太甚,那不是强买强卖吗?”
李逸呵呵一笑,“那都是看在秦王的面子上,否则韦家这五十两黄金也不会给的。”
“事情就这么算了吗?”刘黑子愤愤不平,他压低声音,“要不我晚上潜到韦家放一把火?”
“别乱来啊,人家京兆韦氏,去天尺五,岂能任你胡来,你一靠近估计就被逮住了,到时抽筋扒皮剁了喂狗,死了都没人知晓。”
刘黑子道:“我就是觉得不服气。”
李逸倒是心态平和,韦家确实挺欺负人,请个中间人扔下五十两黄金,就说是买秘方和陪礼的,还说什么本不值几个钱。
那副不情不愿委屈万分的样子啊,好像李逸给他韦家戴了绿帽子似的。
想想也是,堂堂韦氏啊,关中六大姓之首,如今沦落到得给一个小小村长赔礼道歉还赔钱的地步,确实挺憋屈的,他们不是觉得自己错了,只是怕李世民,他们惹不起二皇子。
拿出杜如晦送的西山白露茶,
李逸给自己冲泡了一杯,慢慢琢磨起整件事来。
前因后果他已经理清了,
还是因为杜十娘,郭老夫人见不得这事,虽然李逸也跟她承诺过不会跟杜十娘怎么样,
可郭老夫人不放心,来了这么一招狠的。
这老妇人倒是也聪明,没直接让杜家动手,反而是来了个借刀杀人,挑动了韦家来搞他产业。
只是老妇人怕也没想到,事情还会有这样的反转。
郭氏不守信用,李逸觉得自己之前给郭氏的承认也就自动作废了。
他觉得自己还有必要给点反击,否则郭氏只怕还会有什么幺蛾子。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黑子,走,去长安三桥,给你先寻个女人,”
刘黑子既兴奋又有点不好意思,打小是个孤儿,这么些年就像一棵野草一样顽强的活着。
被人看不起也好,受尽冷眼也罢,都习惯了。
却还不习惯被人这么善待。
“我,我也不急的。”
“你多大年纪了?”
“今年二十五,”刘黑子扭捏的道。
“啥?”李逸惊住,二十五?他还以为这老黑快四十了呢,才二十多岁?仔细打量这家伙,牛高马大,但皮肤黝黑粗糙,头发也乱胡须也乱,身上的衣服也是很不协调,还满是补丁、破洞。
“得带你先去收拾一番,人靠衣裳马靠鞍,你这样去三桥找女人,估计只有带着孩子的寡妇看的上你,可能还得是三十岁以上的。”
“三十岁以上带孩子的寡妇也没事,能有个女人成个家就行了,我不挑的。”刘黑子嘿嘿的道。
“你倒还真不挑,找个年轻的不好么,听我的。”
刘黑子不会骑马,李逸便让他骑更温驯点的骡子,两人往长安而去。
长安两市里都有理发铺子,
没错,唐人也有理发店,只不过不是剪头发,这里提供的主要是梳理发型,保养头发的服务,附带还有净面、修须、拨耳毛、按摩的服务,
许多理发师傅也还兼正骨,对,理发师傅个个都还学了按摩和正骨的本事,不管是落枕还是脱臼,都可以找他们,甚至还会治跌打损伤,一个个全是高端人才。
有时军队出征还要征召他们随军呢,在军中他们充当军医。
西市找了间铺子,
店主是个老师傅,李逸让老师傅帮刘黑子收拾一番,洗发、净面、刮脸、修须、拨耳毛、剪鼻毛、按摩,稍稍适当修剪了一点点头发。
等这一套服务弄完,
刘黑子虽然还穿着那套旧衣,但好像改头换面了。
脸都白了许多,特别是鬓角、眉毛、胡须经过修剪,头发也理顺盘好,整个人从一个粗野莽夫,变成了一个不怒自威的猛汉。
刘黑子对着盆里的水看着自己的影子,都有些不敢置信。
李逸对这老师傅的手艺挺满意,付了钱还多给了点打赏。
“走,再带你去洗个澡,然后买身行头。”
长安西市就有公共澡堂,里面还有职业的擦背人,随便找了一家门口挂着壶的,这就是澡堂标志了,还特意点了擦背人搓背。
据说北宋东京城公共澡堂多达三千多家,连苏东坡都非常喜欢去澡堂,甚至还写了一首如梦令,里面有句寄词擦背人,昼夜劳君挥肘。
大唐长安的澡堂没有宋朝开封那么多,但听说也有上百家。
这家澡堂还不小,后面是供人沐浴,前面则设有休闲区,既可以点茶也可以喝酒,还有盲人带着小姑娘来卖唱弹琴呢,一边吃喝一边听歌看曲,也是很惬意的。
李逸就在外面喝茶,点了两样糕点,要了一壶茶,他有点嫌弃公共澡堂,怕不卫生更怕染上点灰指甲啥、癣疥啥的。
交待擦背人,一定要给老黑搓干净些。
李逸在外面悠闲的享受茶点,茶叶也是饼茶,品质当是一般的,价钱却不便宜。
刚煮好茶,就有个小姑娘牵着个盲人老头过来卖唱。
“弹一曲,”
李逸见他们挺可怜的,姑娘瘦瘦小小估计才十一二岁左右,便消费一曲。
老头连声感谢后,坐下横抱琵琶手持拨片侧弹,
小姑娘站在一旁开始伊伊呀呀的唱,
琵琶弹的不错,女孩曲唱的也不错,有些出乎李逸的预料,两人配合的很好,
小姑娘的声音里唱出了淡淡的悲伤,勾起了李逸心里的难过,不由想到了女儿,可惜再不能见。
唱一曲,只要二十钱。
才一个馒头钱。
看他们模样,这种卖唱的生活应当过的挺艰辛的,
不过李逸以前在哪看过,说古代许多这种盲人带个小姑娘卖唱的,这些小姑娘多是他们买来的,
调教几年,带着四处卖唱,等到姑娘十四五岁时,他们就会把女孩卖了,然后再去买个小丫头来教。
“这丫头多大了?”听了三曲后,李逸问。
他把一盘还没吃的糕点推到二人面前,让他们吃。
“十三了,”盲人老者道。
“十三岁才这么小?”
“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老头道。
“这丫头是你买来的吗,卖吗?”
老头愣了一下,他们一般是要把姑娘养大一些,到时或卖妓院或卖给人做妾、做婢,也好卖个价钱。
一般都是十四五岁时才卖,一来调教个丫头不易,总得多卖唱几年。到了十四五岁卖,也是不得已,这个年纪的丫头已经不好管了,要是不小心跟人跑掉了那才是本都蚀了。
老头犹豫着,他感觉对面这人出手很大方,或许能卖个好价钱,但又想让这丫头多卖唱几年,这丫头嗓子好,唱歌也有天赋,琵琶也弹的不错。
“二两黄金。”李逸开价,
这个价格若是买一般的小丫环是有多的,但老头这个可是精心调教的歌女,会唱会弹,就是还没长开太瘦小了点。
“不卖就算了,”李逸笑着道。
“卖,”老头终于下了决心,一般十岁左右的小丫头顶多卖几千钱,在饥荒、战乱的时候,从那些逃荒的人那买,甚至只要几斗小米就能换一个。他这个当初就是用一斗小米换回来的,养了五年了。
二两黄金,那可是能换一万六千肉好,大业五铢甚至能换两万多。
“有奴契吗?”
“有。”
“好,一会到西市署找官人立契交易,再唱几曲。”
等刘黑子沐浴搓澡出来,小丫头已经跟在李逸身边了。
“刚买的个丫头,先去市署立契交易,然后再去给你们买衣服鞋子。”
朝廷规定,奴隶交易,得跟牛马一样,一要立券,二是过贱。双方先订私券,也就是白契,然后再用市署出的公券订立正式契约,有司验讫,盖上官印发给当事人,就是红契了。
买卖奴隶不立市券,超过三天,发现了就要处罚,买者笞三十,卖者笞二十。
立红契的目的除了要防止拐卖人口,逼良为贱等,最主要一个原因是官府要收税。
奴隶买卖和田宅、牛马交易一样,都要立契,并根据契约上的成交价征收估税,这个税率百分之四,卖家交百分之三,买家交百分之一。
几人来到市署,立券倒也挺顺利。
丫头名叫红绡,今年十三岁,双方做价一万六千钱买卖红绡,卖主赵九交税四百八十钱,李逸交税一百六。
付钱、交税,
市券盖上红印,红绡就成李逸的小丫环了,花了二两黄金零一百六十钱。
外加五首曲子的一百钱。
盲人老头揣上二两黄金,高兴的拄着盲杖走了,都没跟带了五年的红绡告个别。
“走吧,去给你们买衣服。”
长安也有成衣铺子,就在西市很快就给两人一人弄了两身衣服鞋袜。
红绡还舍不得她那身破烂衣鞋,很仔细的折叠好包了起来抱在怀里。
两人都是大变身,尤其是刘黑子,理发净面修须,又去澡堂沐浴搓背,再换上新衣,整个人大变样,威猛高大。
瘦小的红绡换了新衣后,倒是更显楚楚可怜。
“你是遇上贵人了,以后你就知道,你今天多么幸运遇到阿郎,”刘黑子对红绡道。
红绡始终很小心翼翼的,就算被师傅卖了,也一直没吭一声。
“接下来去三桥,给黑子也寻个新妇。”
路上,刘黑子好奇李逸怎么买了这么个瘦瘦小小的丫头。
“就是觉得她挺可怜的,正好家里也缺使唤丫头,就买了。”李逸道,其实最主要原因是刚才看着她,想女儿了。
“那直接在三桥买丫头啊,那里这样年纪的丫头,二两黄金可以买十个。”
“这个会弹琵琶还会唱曲。”
韦家赔了他五十两黄金,花二两买个会弹琴唱曲的丫头,也不心疼,就当是韦家出钱替他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