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老年回首
“勇哥，好久不见，你怎么送上外卖了。”
郑勇看着曾经自己手底下的人，如今混到了他的位置上，还比他要年轻的多，心情既迷茫又复杂。
他脚步有些沉重，浑浑噩噩地走出了这栋高档写字楼，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这个自己奋斗了将近二十年的地方，本应无比熟悉的一切，此刻在他眼中却显得异常陌生，仿佛自己是个初来乍到的过客。
众所周知，职场三十五是个槛。
在这个年龄段没混上高层领导，那基本就是被裁员的命。
郑勇如今三十八岁，在三十五岁这个槛上又守了三年，最终在一个月前被正式裁员，到手的赔偿远远不够在这片寸土寸金的地方维持家庭的开销。
没办法，只能去送外卖补贴家用，却送到了自己曾经工作过的地方，这时才发觉，自己已经送了一个月外卖了。
站在写字楼的门口，郑勇在大堂那明亮的镜子面前看到了如今的自己。
头盔缝隙下的头发乱糟糟的，满脸胡茬，这段时间忙得没时间打理，整个人显得不修边幅。
那双曾经也是炯炯有神的眼睛，如今却暗淡无光，好似失去了所有光彩，连身形都有些佝偻，全然没了往日的精气神。
仿佛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站在这儿信誓旦旦说别人被裁是因为不够奋斗的自己已经死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为了家庭压力，几乎没了自我的无名男人。
在这茫茫人海中，就连“郑勇”这个名字，也不过就是用来分辨他和其他无名男人的一个简单代号罢了。
“叮，您有新的订单。”
繁重的压力让这个男人没时间去伤感，就再次投入了工作中。
终于在晚上六点到八点之间的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郑勇停下了脚步，找到一个没什么人的角落，从外卖箱中取出因撒掉而需要赔偿的盒饭，大口吃了起来。
饭已经冷了，但他并不在意，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好。
吃完饭他麻木的刷着视频，在一个直播前，郑勇忽然停下了机械滑动的手指。
那是一个叫《璀璨之星》的选秀节目，这个主播正在进行转播。
看着舞台上正在卖力表演的年轻人，郑勇那干涸的眼神终于恢复了几分光彩。
曾经的他对于上年纪的人喜欢年轻人觉得不理解，现在终于明白，这并非是喜欢，而是一种寄托，看着精力旺盛的年轻人，他们才有一种还没老的错觉。
没辞职前，郑勇非常非常不喜欢看这些节目，觉得是浪费时间，有那功夫不如去工作，可这次他却在不知不觉间看了下去
会和里面的一个个登场选手产生了共情，会因为他们的晋级失败想到自己如今的情况而难过，也会因为这些年轻人的晋级而感到开心。
因为年轻时候的他也是这样。
直到许哲这个选手的登场。
在名叫《愁》的歌曲中，一连六个愁，每个字都让郑勇心头一颤。
是啊，愁啊。
为什么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成了这副迷茫模样。
生活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来，家庭的重担让他数次有放弃的想法。
就当他听到一边的时候，直播间因为侵权问题忽然被关闭了，郑勇心急如焚，这一个月来，他第一次产生想要一个东西的欲望。
慌不择路的下载了企鹅视频，犹豫了半晌，咬了咬牙冲了一个月会员，再次打开节目，却发现歌曲已经结束了，重新登上舞台的是新的年轻人。
郑勇叹了口气，一股悲凉感油然而生。
不仅工作上被裁，家庭压力导致的不和睦，就连想完整听一首歌都不行。
“为什么。”
郑勇在心中质问着自己，第一次产生崩溃的情绪。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在小事上，不是他们扛不住，而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他心灰意冷，想要关闭手机继续去工作的时候。
忽然，手机里再次传出一道歌声。
“当你走进这欢乐场。”
“背上所有的梦与想。”
......
......
“听它在喧嚣里被淹没。”
“你拿起酒杯对自己说。”
淮南的歌声中阐述的愁苦几乎一瞬间就将郑勇吸引住。
他缓缓停下了要关掉手机的手，而是愣愣的听着手机中继续传出的歌声。
“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
“一杯敬故乡，一杯敬远方。”
郑勇目光几乎是直勾勾的看着手机上的舞台，没有背景，只有一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孤单的发着声音。
如同大海上飘荡的的一叶扁舟，仿佛这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一人。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
在这八杯酒下，郑勇似乎感到自己被生活巨大压力折磨到麻木的内心，竟然有了新的跳动。
此时，弹幕上突然刷着这样一段话。
朝阳月光——少年无忧。
故乡远方——青年有志。
明天过往——中年踌躇。
自由死亡——老年回首。
这是人的一生，也是郑勇的半生。
他眼眶瞬间发红，心中思绪万千，五味杂陈。
曾几何时，他也是父母口中的骄傲，是别人家的孩子，从小镇靠着一支笔和一张试卷，考进了这座繁华大城市。
青年初入这繁华，便被那灯红酒绿迷了眼，竟以为其间存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可当青年终于面对这残酷现实时已为时已晚。
“宽恕我的平凡，驱散了迷惘，好吧天亮之后总是潦草离场。”
郑勇喃喃自语：“清醒的人最荒唐。”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是啊，清醒的人最荒唐。
他就是那个最荒唐的人。
消愁，小丑，也是那个最自以为是的小丑。
郑勇摇摇晃晃地起身，看向这繁华又陌生的街道，跺了跺脚，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归属感，仿佛这片土地从未真正接纳他
思绪回到小时候，在那个熟悉到不行的老旧小巷里，和几个朋友嬉笑打闹的日子。
郑勇抬头仰天，仿佛这样就能让眼泪不再流出来。
他想家了。
他要回家。
他要把自己在这所城市的一切都放弃掉，带着妻子孩子回到老家。
这座城市已经容不下他了。
中年踌躇，老年回首。
身未老，心已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