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莫向外求
南涧国，神诰宗，其作为宝瓶洲道统的中流砥柱，宗门若在一片飘渺中，仙山耸立。
大抵两年前，仙人境的天君祁真破天荒新收了一位弟子，并且是位盲女，因祁真未做任何说明便不免众说纷纭。
传言中最令众人信服的，便是这位名为寒暑的盲女修为天资远超玉女贺小凉，这才得以被祁真天君看中收入门下。
一失去双亲的孤儿，偶被前辈高人救下送至仙山，其天资不俗，便被掌门仙人收入门下，无论如何看都合话本所言轶事。
狗自然比不得盲女，洞玄也入了山门，但堂堂神诰是不收太监的，这下便是连寒暑的狗都做不得了，心如死灰的洞玄每日便只能干些打杂活计，堪堪谋生罢了。
洞玄清扫完山门大殿广场，正挑水朝着自己的小破木屋拾级而上时，忽而迎面走来两位宗门弟子，洞玄识相的立刻让于一旁，卑躬屈膝，脸上不自觉便流出谄媚笑容。
那二人忽然停下了步子，其中一人同样笑望着洞玄：“有什么好笑的？”
洞玄看那人眼眸中透着的冷意，笑脸顿时僵了下来，连忙道：“仙长英姿，实在是令我仰慕，不自觉就笑了出来。”
二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笑问道：“据说你是与掌门新收弟子一同入山，你不被看重的原因是去了势？”
洞玄看着面前两位少年弟子，眼眸倏然来了神采，“二位仙长可是不知，我家乡发了大水，那人死得一片一片的，这迫不得已小人才行此下策，想要入宫谋生，二位仙长莫不是要看一看？”
洞玄便要解开衣襟，其中一人脸上便是厌恶至极，似是洞玄污了山门，一脚便将其踹下台阶。
洞玄躲不开这凌厉一脚，自台阶翻滚而下，只觉得天翻地转，眼中太阳光透过木桶溅出的一丛丛水花，明暗不定，不见世界真实的模样。
洞玄奋力扭转身姿，滚到一旁树丛。在停了狼狈后，却见那二人走至自己身边，其中一人重重对着自己胸膛来了一指，这人自是没有蔡金简的柔情似水，洞玄顷刻间便呕出一大口血。
洞玄艰难爬起身，没问为什么这种无聊的问题，他赶紧跪下磕头求饶，那二人看着他眼神便愈发残忍，此时一声你们在干什么止了二人念头。
洞玄低着头，只听那二人先是怔了一下，而后说了些下人冲撞之类的话语，便匆匆离去了。
“你……”
洞玄闻言谨慎抬眼看去，只见一身着素雅道袍且极美的女子皱眉看着他，那不入凡尘的眉眼立刻映在他的眼里、心里。
洞玄发觉自己盯得久了，但又很想看但又不敢看，只得擦了擦嘴角的血，算是最后的体面了。
“你的长生桥，断了。”
洞玄有些不知所言，结巴道：“知道，知道，断了，不过又断了罢了。”
“你认识寒暑？”
“认得，以前我还是他的师兄来着。”
贺小凉依旧皱着眉，这种不知何从的算计，着实烦人，最后只说了句：“你快死了。”
“知道，知道。”
洞玄在贺小凉转过身去，才敢望她的背影，心绪起伏不定，最后也化为一声叹息。他向来活得艰难，倒也能坦然面对死亡，现在看到美景却又对骤死生出惋惜。
洞玄捡起水桶，其中有一个坏了，但总归还能修修补补，便提溜着，拼尽全力挪回了木屋，用力推开几乎快要腐坏的木，怏怏躺在了床上。
他的脑中仍旧回想着贺小凉的身姿，尽管他已不能行人事。
不知不觉他的神魂似乎受到了牵引，来到一片黑暗须弥之地，循着远处灯火，走入了大殿之内。
大殿之中，长明灯火肃立一旁，中央巨大青铜长桌主位坐着一看不清面容的人，其身边伫立一黑衣侍卫。
只听上首位传来一声轻笑，而后道：“想不想活？”
洞玄望着上首不敢言语，等过了许久才道：“想。”
洞玄只见那上首之人打了一个响指，笑道：“选一位次。”
洞玄望去，青铜长桌左右各十二位置，左侧椅背各镌刻十二天干，右侧各镌刻十二地支。
他踌躇着，最终坐到了丁位。
明镜看着洞玄，挺好，挺好一耗材。
明镜一挥手洞玄眼前倏然显现半部功法，他抬眼望去，只见封面赫然写着煅魂登天录五字。
洞玄看向上首明镜，一脸惧意，也不敢伸手去拿，便问道：“敢问仙……”，他忽而瞥到上首椅背镌刻一天字，转而道：“天尊需要我做些什么？”
上首的明镜听他如此称呼强绷住笑意，声音虚无缥缈道：“闲棋冷子说得的便是你，这功法是练魂的，长生桥这东西是如此不便，咱们修道就不用它了。”
洞玄依旧没有伸手，问道：“天尊需要小人做些什么？”
“欸，什么小人小人的，把话说得这么生分，既然来了咱们魂殿那就是有天大的缘分，我可先说好，可不是我叫人打断你的长生桥。但你要是不答应那也可以，回去给自己挖个坑，躺里面等死就成。”
洞玄看向那人被缥缈的幽光遮住面容，一旁侍立的那人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想着自己也只这条烂命了，便伸出手抓向那功法，在手指触碰于封面之上时，那功法蓦然化为流光窜入其眉心。
洞玄闭眼以观这部功法，此功法总得来说便是历劫，历经九劫就可飞升。第一劫便是要以七情六欲为柴薪点燃魂火，并以逆吸法震荡魂体，还需引北斗星光淬炼。
洞玄只咽了下口水，看向上首，道：“这……这功法很难练啊，我不知自己行不行，要不……”
“不强求，你想一想罢，遇到危难可在心中颂我尊名——太虚凝魂天尊，记住，绝不可泄露，平日称我天尊即可。”
洞玄点点头，但仍一脸惊惧迟疑。
见洞玄身影消散回归，上首明镜哈哈大笑起来：“装神棍实在有趣，不知这个洞玄多久会被察觉到。”
菩提看他如此不经，只轻笑着摇了摇头，而后看向穹顶四星，那代表着被李飘授灵，且还未被收回力量的四人。
“李飘呢？”
听菩提如此问，明镜沉吟道：“那小子被我弄得正迷茫于自己的存在，觉得自己可能会是一缕不知从何而来的幽魂。他会想清楚的，我就先为他铺铺路，不然他要被玩儿死。”
“你分明也在玩儿他。”
“只是苦中作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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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邛与李飘坐在打铁铺子院中的小竹椅上，在听李飘讲完大隋的经历，阮邛一脸沉重：“你所说的那魂魄必然是化外天魔，但这化外天魔缘何被种入你的神魂，或许与你的身世有莫大关系。”
“师父，何为化外天魔？
“在修行至元婴境界瓶颈，欲至上五境时，便需勘破心魔，据说在心魔离开修士内心后，便会去往那青冥之上的天外天，而后便成化外天魔，修士心魔不尽，化外天魔不止。”
李飘想起之前种种奇诡的梦境，那么之前的一切都能说得通，化外天魔欲占自己身躯，便先摧毁自己对于身躯的归属。
阮邛见李飘沉思，接着道：“莫向外求，但从心觅，坚守道心。”
李飘似是想起了什么，笑着道：“不要对这个世界失望。”
阮邛哼了一声：“你还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