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上） 夜宵摊里·无心偷听

顾森远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凝视着那片处所，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说不出所以然。

“怎么啦？”冯守信顺势看去，不觉也起了好奇心，“我们去看看。”

“蒙古包”里竟然有许多人，一桌一桌的，原来是个简易的夜宵摊。摊主迎了上来，看年龄也有六旬以上，岁月的痕迹在他脸上横七竖八地划着，“这边还有一桌空着，”他指了指靠近炒菜台的一旁，“两位来点什么？”冯守信虽然一副打扮与这里的白领毫无二致，毕竟是外国人的长相，但摊主竟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惊讶，足见其涵气功夫之深。

“一盆荠菜年糕，一盆白切牛肉，四只茶叶蛋，两斤热黄酒……”顾深远随口报来。

“你常来这儿？”冯守信疑惑地问道。

“没有啊！我才刚知道有这么个地方！”顾森远摊了摊手，这个“坏习惯”是跟冯守信学的。

“然而你为什么这么熟悉报价？”冯守信虽然以外国人的标准来说中文了得，但书面语痕迹依然太重。

“这！”顾森远一时语塞。他也没有想过为什么报得这么顺口。

“这个老板一定是很久以前常来夜宵摊的。”推主一边用筷把茶叶蛋夹至盘中，一边搭腔。

“是不是，老顾？”摊主的话进一步激起了顾森远的好奇心。

“唔……”顾森远脑子急速地搜索着，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以前来这种地方的情形。

“十多年前，我在江桥头开露天夜宵店，很有名的。”摊主自念自语地叹息着说，“可惜后来不时兴这个了，城管也不让开了。”

“你这个摊是几时开的？我怎么之前不知道？”刚与冯守信坐定位置的顾森远接过摊主的话问道。

“也才开了十天上下，难怪你不知道。”摊主笑了笑，“我是住在这条巷子里的。这一带说是要拆，以前也说上说下说过好几次了，但这次似乎是真的。前一阵子正好这里临时拆出了一个停车场，于是我把以前的老物具拿出来重新试试。”

“你的生意好吗？”冯守信不甘寂寞，抓住机会发问。

“我原来也只想着过过瘾，没想到生意竟越来越好。你看，这里的位置不是差不多都满了吗？”摊主笑了笑。

顾森远打量了一下周边的顾客，发现成份很杂，既有渣啰打扮的，也有白领形貌的。可能是因为有外国人的原因，不少双眼睛也在打量着他们。

“对了，都是些什么客户？”顾森远问道。

“我原想着可能只有道上朋友会来，没想到正经朋友来得居然比道上的朋友一点也不少。”摊主也觉得意外。

“什么叫道上朋友？什么叫正经朋友？”冯守信好奇起来。

“正经朋友就是像你们这样的，道上朋友就是社会地位再低点的。”推主解释得很耐心。

顾森远再仔细一看，竟然发现有一些白领模样的似乎还跟他同处一幢办公大楼。

几样小菜全部上齐了，顾森远和冯守信一人一斤黄酒，边喝边聊。冯守信平常惯于喝红酒，与顾森远在一起时，也会切换成白酒。像今天喝热黄酒，却简直是第一遭。几杯下肚，酒意上头。“这地方实在太好了，这酒也实在太美妙了！”他感叹道。

“你觉得很美好，但也许有人觉得很痛苦！”顾森远泼了盆冷水。

“谁会觉得很痛苦？”冯守信露出好奇的神色。

“你不知道我们这边的情况！”顾森远摇了摇头，“诚如摊主所说，一般来说，这种场合只有社会底层人员会来，对了，这里有一个专门名词，叫渣啰，类似于英语中的punk，甚至gangsta……”

“My God!”冯守信忍不住恍然大悟地感叹。

“但现在竟然正经朋友，也就是白领占了一半以上，你觉得这里蕴含了什么信息？”

“他们想暂时转换一下身份，进而寻找一种他们从未体验或很少体验过的刺激？”冯守信的想像力的确丰富，“就如你我现在的情况。”

“你说的也对，但不完全对！”陈思进一步解释道，“如果真像你所说的，应该不会有这么多人。”

“那只是你的观点，不一定是事实。”冯守信反驳。

“那么你再看看这些白领的神色！”顾森远以目示人，“他们都面露忧色，像是遇到重大的难以解决的困难。如果是转换身份寻找刺激，该当是或刺激或无聊。”

冯守信定神观察，发现除了顾森远所说的，有些白领看样子还在讨论着什么重要的问题。

“那你认为蕴含着什么信息？”冯守信不解道。

“消费偏好变化了！”顾森远摇了摇头，“旁边的那条商业街上多的是营业到清晨的夜店和小饭店，那些白领无论是谈工作也好，寻找刺激也好，都可以去那些消费昂贵的地方。现在他们放下架子来这个简陋的地方，只能说明他们想省钱。你别忘了，中国人是很讲究面子的！”

“听你这样一说，倒像真的有可能这样。”冯守信恍然大悟地说。

“两位说的是对的！”邻桌的一个客人回应道，声音中充满了压抑。

顾森远转过身去，见是一个个子娇小的女士，约莫三四十岁，但头发花白了三分之一。

“我不是存心偷听你们两位，实在是你们的见解太深刻，不得不让人插一句。”那个女士歉意地解释道。“我是做英语教培的，但我已经决定停业解散了。这些都是我公司的同事，这几天我们一直在讨论善后方案。”

“市场环境发生变化后威力竟然这么大？！”顾森远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