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趁车

2001年，我十一岁，在镇上初中读初二。

三叔当时是县城医院里开救护车的司机，他常说：“救护车不救急，还能叫啥救护车？”这趟车旧的不仅救了得急病的人，也救了那些得穷病的人。

头回坐三叔的车上学，是七月十五上坟。

娘跑着回家，把书包塞给我：“正好顺路，省下两块钱车票，够买三斤盐哩。”与以往跑两公里再坐三蹦子去学相比，洁白的救护车，并不像阎王爷的判官笔，倒像是幸福的棉花糖。

叔叔爱干净，车内一尘不染，如车身洁白。

我坐在副驾驶，消毒水味儿混着福尔马林，格外清甜。车内，滋滋啦啦的喇叭放着新闻。叔叔索性关了收音机，和我聊起闲天。

他的车技娴熟，丝毫不亚于秋名山上的车神，路过从北沟到王府庄的大长坡，车身擦着路旁的灌木丛，斜切入弯，竟压出比压舱石还稳的弧线，担架下的葡萄糖瓶子叮当作响，呼应着我趁车的心情。

正当我沉浸在福尔马林、消毒水交织的空气中，到学校了。

不知道是我叔车技高超，还是家到学校太近。

多年后，再走这条路，我方才明白，所有的幸福都是短暂的。

“你怎么坐救护车来学校了?你当学校是殡仪馆？”

真要命，在学校门口碰到了班里最爱嘲笑人的同学王百灵。

很快，大家都知道我是坐着救护车来学校的。

我内心的尴尬如同书包裂口处露出的黄褐色海绵，像极了宿舍箱子里发霉的发面馍。

那天校园里“知识改变命运”的标语，晃得人眼疼。

从那以后，我还是经常趁车。

虽然他们的车比叔叔的救护车高级，

我再也没有了那种趁车的喜悦。

我总想起救护车仪表盘闪烁的红点，

总觉得福尔马林、消毒水的味道是香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