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谁是猎物
王科长还是对昨天的事情耿耿于怀，
毕竟他们干的那些勾当，一旦败露，别说升迁无望，甚至还有可能去蹲大牢的。
车间里，女工们正围着那台老式飞人牌缝纫机忙碌，嗡嗡的机器声交织成一片，却不知道，另外一边正上演着一场无形的交锋。
陈建国表情晦暗不明：“我听到多少完全取决于王科长怎么做。”
“我带着诚意而来，就看王科长有没有诚意。”
“你在威胁我？”王科长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面上那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哐当作响。
陈建国赶忙摆手，摇头道：“我这种守法公民怎么可能威胁人，我明明就是来找王科长谈生意，排忧解难来的。”
就在王科长以为陈建国是个怂包的时候，陈建国话锋一转：“不过你要是认为我是在威胁你也可以。”
王科长顿时脸色铁青，此刻，眼前李主任和自己正处在晋升的关键时期，若是传出点风声，那对他可是相当不利。
可他也不可能就这么任由陈建国拿捏，不然以后还怎么在厂里立足？
他不可能知道李主任是谁？
仅凭只言片语，陈建国根本不可能揣测出事情的全貌！
这样想着，王科长腰杆挺了起来，额头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油光。
下一刻，陈建国不紧不慢地开口，他的发言好似一记重锤，将王科长的自信彻底敲碎：
“眼前正处在关键时期，若是传出点什么风声，怕是有些不太好吧？”
“说来鹏城还真是好，尤其是工商局和轻工局，更是掌握着特区的经济命脉。”
冷汗顺着王科长的额头上直往下流，他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平静。
能够连续猜对工商局和轻工局，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一点。
他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陈建国，眼前这个看似普普通通的年轻人，只觉得自己实在是捉摸不透。
看到王科长眼中的畏惧，陈建国心中无比畅快，他决定再加一把火，说：
“南洋酒店可真是个好地方，我听说王叔经常去，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同样的想法。”
“五月十二号，豪华套房。需要我念房号吗？“
前世在整理报销凭证的时候陈建国便看到过王科长前往南洋酒店的报销凭证，日期是五月十二号，打着去省城开会的幌子。
然而陈建国却记得，南洋酒店八月份才会正式开业，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证据。
这种提前开出来的发票虽然并不违规，但却能够说明王科长跟南洋那边交情匪浅，很可能存在一些非法交易。
王科长大抵是觉得自己已经成了纺织厂的天，他连遮掩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却也给了陈建国磕碜知己。
连续命中王科长的要害，现在就算是陈建国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敢相信——他不敢赌。
心烦意乱地闷抽了一口“大前门”香烟，那呛人的烟雾弥漫开来，王科长缓缓说道：
“我倒是敢跟你签合同，就怕你没这个胆量签字。”
紧接着又补充道：
“定金三千，每次支取三吨，合计五万四千块钱。”
见陈建国似乎准备答应，王科长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活像一只偷腥成功的猫：
“但每次尾款必须在一个月内结清。”
“一个月？”陈建国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时间实在是太过微妙，根本不给陈建国多少转圜的余地。
稍有不慎，前方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等着他。
这是王科长故意给他使的绊子，却也恰好命中了陈建国的要害。
他同样清楚清楚，自己越是拒绝，王科长就越不可能松口。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退路，只能孤注一掷！
重活一世，若是还跟之前一般唯唯诺诺，不敢放手一搏，等待着他的或许便是如前世一般凄惨的下场。
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陈建国表面上却是装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拍桌道：
“不行，一个月时间太紧，必须得三个月！”
看见陈建国那色厉内荏的模样，王科长笃定自己戳中了他的要害。
仿佛吃定了陈建国一般，王科长嘴角高高上扬，拖长了音调，带着几分得意地说：
“三个月后一次性结清？你想都别想。”
“即便是闹到周厂长那里去，我也还是这个条件。”
他心里盘算着，到时候陈建国要是拿不出那么多钱，还不是得乖乖听自己摆布。
真是送上门的“肥羊”，主动钻进了自己设好的圈套。
这布料又不会消失，对王科长来说完全没有任何损失。
如果能够通过这份合同拿捏住陈建国，对他来说，反倒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事情。
这样想着，王科长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又悠然地吐出一个烟圈，说：
“我说过，只怕你是没这个签字的胆量。”
“毛头小子一个，口气倒是不小，不敢签字就快走，纺织厂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眼珠子下意识看向办公室天花板的一角，王科长看到那里有一张刚结好的网，预示着风雨欲来。
他在心中琢磨着，
看来自己得快点将相关证据销毁，不然连陈建国这种毛头小子都敢骑在自己身上撒野了。
只要没了证据，他要是再敢来找自己麻烦，自己也不介意让他去派出所里喝喝茶。
陈建国眉头紧锁，陷入了长久的沉思，每一秒都似有千钧重。
他咬了咬牙，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胸腔深处挤出一声闷吼：
“签，我签！”
那声音粗粝沙哑，仿佛砂纸摩擦着木板，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的痛感。
他的肺部像是破旧不堪的风箱，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
话音刚落，陈建国像是被抽去了浑身的筋骨，整个人如同一滩软泥，颓废地瘫倒在椅子上。
那短短三个字，却似有着千钧之力，榨干了他所有的力量，只留下满心的疲惫。
王科长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仿若最精明的猎人，锁定了垂涎已久的猎物。
他的眼神如同一把锐利的匕首，直直地刺向陈建国，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仿佛在打量着一只即将落入陷阱，再也无法逃脱的猎物。
片刻之后，王科长主动开口道：
“既然已经敲定采购事宜，那便去找老刘拟合同，我们现在就签。”
老刘是纺织厂的老文书，写得一手好字，平日里厂里的合同大多都是他起草，由他来拟合同再合适不过。
王科长像是看穿了陈建国的心思，毫不留情地下了最后通牒，却不知他才是真正落入陷阱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