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4章 国本(二)
明京城,太岳宫,搜政殿。
此刻在搜政殿前候着等着参加早朝的百官都在议论,早有消息联通宫内之人知道了昨夜发生了什么。
建王越王两王皆薨,陛下气极之下病情再度加重,当夜急传太医入德安宫,几名太医忙活了一晚上,不知有何成效。
“上朝,传百官~入殿~”王振那公鸭嗓子伴着早朝的钟声响起,百官在忐忑之中踏入搜政殿,看到了坐在木质轮椅之上头歪眼斜的启泰帝。
“陛下!”
“陛下!珍重龙体!”
“陛下!”...
百官纷纷跪下,更有甚者竟然哭了起来,声音凄惨动人,好像上面坐着的瘫痪不能动弹的是他自己一样。
启泰帝抬了抬右手手指,身旁侍候的司常太监王振再度喊道:“众卿平身!”
“昨夜宫内有贼子作乱,建王越王薨逝,朕心如刀割,但国不可断国本,今日上朝不论其他,先议国本!”王振宣布完,偷偷看了一眼站在台下直面百官的秦忠慧。
“陛下!臣以为,兴宗皇帝之孙,陛下之弟,康王世子朱潜云,素有好学之名,早些年也曾入宫做太子伴读,最为合适!”启泰帝的叔叔,大宗正朱焰德拱手出列。
“陛下!依臣所见,康王世子毕竟还是远了些,臣举兴宗皇帝之孙,德宗皇帝之子,陛下亲弟赵王入宫!”礼部尚书张彦也站了出来。
然而除了这两人之外,再无人敢出列举荐其他人选,倒是有几位侍郎站了出来纷纷说自己也举荐赵王入宫。
“国本之事可再议,大理寺丞孟如,剥皮客一事朕已经托监武司天下行走督办,既然是仙人之事,何故让一个剃头匠进牢中?”
孟如刚刚还在百官之中盘算退朝之后要去同僚家里如何商量国本,不知为何上面竟然点到了自己的名字,慌乱之下他急忙出列:“是...臣以为...是邢点检说这剃头李两次都在现场,多少也是个重要见证,提他进大牢,也是保护之意多些,并无加害或者强加罪名之念!”
“朕...晓得了...退...退下...”启泰帝艰难地说道:“国...本...之事,这几日...要提个章程...”
退朝钟早早敲响,百官在一片悲声中走出了搜政殿。
秦忠慧并未退去,而是跪在启泰帝座前,抱着他的腿哭了起来。
“陛下...呜呜呜呜呜...怎么会到了这种地步啊陛下!”
“莫哭...忠慧...莫哭...”启泰帝断断续续地说道:“朕...还在,朕信...信你。”
“陛下,就算是仙人,也欺人太甚了!怎么,,,怎么能对两位小殿下出手!”
启泰帝指了指王振,王振赶忙走进解释道:“太医说,查不出什么中毒的迹象,是风寒,高热之下惊厥而亡,七窍流血也是因体热过高而致。大内林将军也是内家好手,他也说没感觉到什么异样真气。况且...监武司仙人似乎赶上了,将那擅闯之人击退,只是集文亭毁了。”
“近来城内倒也有医馆传出,说有不少孩童因风寒高热致残致死的...只是没想到两位殿下也遭了此难,唉...”秦忠慧叹息一声。
“国...国本之事...忠慧...有何...可有人选?”
秦忠慧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说:“忠慧只在宫内,若说之前确实是有些偏心建王,但那也是因为看着建王长大,与建王有些亲近,除却两位小殿下,忠慧确实不知谁人能担国本重任。”
“...退下吧...容...容朕也想想。”
覃庄。
“诸君对国本一事,可有什么推荐之人?”
户部尚书袁明德早就等着秦忠慧这么问了,他掏出一张画像,上面是一名神情有些怯弱的年轻人:“这便是兴宗之孙,德宗之子,与陛下同一生母的弟弟,当今赵王。”
“这么说你也觉得赵王可用?大宗正不是说那康王世子素有名声么?”
袁明德说道:“厂公有所不知,依下官愚见,大宗正举康王世子,是有私心的。”
“哦?”
“那时厂公在宫内还未出头,东厂凋敝冷落,秉笔太监是赵公公,自然对康王那一脉的事不怎么了解,现今康王是皇上亲叔叔,那康王世子便是皇上正儿八经的堂弟弟,可还有一条厂公忘了,这康王与大宗正也是一个母亲的亲兄弟!”
“哦?当初咱家也是刚刚入宫没多久,虽说当时只是个杂役太监,可主家的事还是有些耳闻,康王之母是太皇太后,大宗正之母却是太皇贵妃,如何是这般亲兄弟?”
“厂公有所不知,大宗正打小体弱多病,早早就被太皇太后抱养了去,说是同母兄弟,也是可以的,而那康王早些年间因戊戌宫变险些被废,当时康王世子就是由大宗正所养!”
秦忠慧笑了:“咱家还说如何,原来便是这般私心,大宗正倒是打的好算盘,这般心思,给忠公粮号做算盘也是可以的。”他话锋一转:“不过诸公,我等难道就没有私心么?”
覃庄的主人,覃远在次座说道:“厂公所言确实,我等确实有私心,若是上来个怯弱些的,好瞒着,那我们还是做我们的生意,真让康王世子上位,诸位平时在明京朝堂或许不甚了解,我是江南织造,主管里有一项督办运河事务,那运河是经过康王封地的!”
“平日里康王世子确实有名声,都说是个读书种子,可他毕竟是个孩子,孩子就不懂得如何藏,总是念叨着我等祸乱朝政,搞得百姓水深火热,天下难以太平,真让这位坐上了龙椅,我等怕是得留条后路了。”
秦忠慧轻蔑一笑,对着一旁的金鹞子努了努嘴,金鹞子会意,扔出了几本册子:“康王世子言行早已在此,事实上诸王府上都有鹞子在,平日里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不说全部,五成吧,我在京城还是能知道约莫五成的。”
覃远身躯一震,讪笑两声,不再说话。
“覃织造不必慌张,你说的咱家也知道是一片良苦用心,可说起怯弱,赵王怯弱,陛下其余几位皇叔的世子也有怯弱的,咱家何必要让张尚书在朝上举赵王?”
“只因他不单单是怯弱,金鹞子刚刚扔出的册子里,有一本就记载了些赵王言行,却是几位世子或者殿下里记录最少的。这位赵王殿下也对封地民生发过牢骚,还说忠公粮号是在啃大昭的根,可见他怯弱之下,有些狠劲儿的。”
下边坐着的覃远和袁明德等人纷纷不寒而栗,刚要说什么,却被秦忠慧堵了回去:“各位倒也不必这么担心。我想诸公也不是小孩子了,上头那龙椅换人这么大的事,还想着一点肉不割,不是跟小孩一样天真了么?”
“赵王这种怯弱下藏着阴狠的性子,反倒容易拿捏,毕竟还是个孩子,咬了一口解了恨,只要别把祸水沾到咱家自个身上,他也就顺毛了。”秦忠慧笑着说道:“不就是个忠公粮号么?就当贺一贺这赵王上位的贺礼罢,做一笔账把这屎盆子扣在随便哪位身上,咱们大伙还是个顶个的重臣忠臣!”
“厂公英明!”这些朝堂上的各位大人此刻都对着主座的秦忠慧低下了头颅,就像他们早朝对启泰帝一样。
董千机在其中声音格外嘹亮,他的喉头滚动了几下,最终还是压下了自己原本要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