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寒山夜钟

暮色四合时，寒山寺的飞檐在细雨中若隐若现。陆铮将浸过解毒药汁的面巾递给柳如是，青金石雕琢的滴水兽在他们头顶投下诡谲的阴影。

“星图所示方位在此交汇。“陈指挥使展开泛黄的宣纸，指尖划过星宿连线，“二十年前浑天监曾奏报，瑶光移位恐引地龙翻身，如今白莲教刻意篡改......“

话音被钟声截断。子时的第一声钟鸣荡开雨幕，惊起满山宿鸟。陆铮按住腰间软剑，忽然闻到风中夹杂的异香——正是弩箭上“碧蚕蛊“特有的甜腥。

“闭气！“他揽住柳如是腰身急退三步。原先立足的青石板骤然塌陷，露出底下寒光凛凛的刀阵。七八个黑衣人破土而出，袖口银线绣着的双生莲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王虎甩出腰间绳镖缠住廊柱，借力荡开袭来的链子枪：“大人小心，是苗疆的盘蛇阵！“

陆铮剑走游龙，剑尖挑飞三枚淬毒铁蒺藜。这些刺客招式诡谲，分明带着西域武学的影子，偏偏暗器手法又是苗疆路数。他余光瞥见柳如是靠在经幢旁，手中玉佩正对着北斗方位微微发烫。

“坎位生门！“柳如是突然高呼。她手中不知何时多出支鎏金发簪，簪头镶嵌的夜明珠正映出星图残影。陆铮会意，剑锋急转刺向东北角持双刀的黑衣人。

那人急退间踩中机关，地面突然裂开丈余宽的陷坑。陈指挥使甩出铁菩提击中殿前铜铃，声波震得檐角惊鸟铃齐鸣，藏在梁上的弓弩手纷纷跌落。

“星图是幌子。“柳如是展开浸湿的袖中地图，夜明珠照亮墨迹晕染处，“他们真正要动的是运河龙闸！“

五更天的梆子声穿透雨幕时，陆铮的软剑正架在白衣教主的咽喉。这女子面纱下的眉眼与柳如是有七分相似，额间朱砂痣却如滴血般妖异。

“阿姊？“柳如是握玉佩的手微微发抖。白衣教主袖中突然射出金蚕丝，缠住她腕间命门：“当年父王将双生莲纹一分为二，你带着大明龙气，我守着佛国秘宝......“

陈指挥使的烟杆忽地喷出磷火，烧断金蚕丝：“二十年前敦煌佛窟失踪的圣女，果然是你。“他抖开卷宗，泛黄画轴上赫然是白衣少女在莲花座前起舞的画像。

地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王虎浑身湿透地冲进大殿：“龙闸机关已启，运河水位正在暴涨！“

陆铮剑锋又进半寸：“解药换全城百姓性命。“白衣教主却轻笑出声，腕间银铃骤响。整座寒山寺开始倾斜，十八罗汉像的眼珠突然迸出毒针。

柳如是扑倒陆铮的瞬间，玉佩与教主额间朱砂痣同时泛起红光。地宫深处传来梵音吟唱，被铁链锁住的巨大水车缓缓浮现，车轴上的密文正是《金刚经》缺失的章节。

“以佛经为匙，星图为引。“陈指挥使烟杆点向水车中央的莲花凹槽，“柳姑娘，该你了。“柳如是将玉佩嵌入凹槽的刹那，运河怒涛竟在空中凝成莲花状。白衣教主突然凄声长笑：“你以为解的是机关？这是唤醒佛国遗迹的祭礼！“

水车轰然炸裂，露出底下青铜铸造的浑天仪。十二道水柱冲开地宫穹顶，在夜空中交织成紫微垣星图。陆铮看见仪轨上刻着细密小字——正是当年郑和下西洋时记录的潮汐秘术。

“碧蚕蛊不是毒，是钥匙。“白衣教主挣脱束缚跃上仪轨，“当年父王用蛊虫打开佛国地宫，却被朱棣派人暗杀......“

王虎突然射出绳镖缠住她脚踝：“二十年前劫掠贡船的苗疆巫女，就是你吧？“他亮出贴身珍藏的半枚虎符，“我父亲押送的那批佛经里，藏着燕王谋反的证据。“

地宫开始坍塌。柳如是抓住陆铮的手按在浑天仪某处：“《金刚经》第三品，应无所住！“仪轨应声转动，狂暴的水流突然温顺地汇入暗渠。

白衣教主在漩涡中发出最后嘶吼：“佛国会回来的！双生莲终将......“话音未断于惊天动地的轰鸣，寒山寺在黎明曙光中缓缓沉入地底。

三个月后，陆铮在泉州港展开海图，陈指挥使的烟杆点在锡兰山方位：“三宝太监当年留下的星宿海图，果然与白莲教的星图同源。“

柳如是抚摸着修复完整的玉佩，背面梵文在阳光下显出真容——“摩尼“二字灼灼生辉。市舶司送来急报：南洋诸国近日出现双生莲纹旗帜，传闻有古佛国遗民重现。

“该出海了。“陆铮收起绣春刀，换上郑和船队遗留的鳞甲。王虎正在码头清点火炮，忽然指着海平面惊呼：“快看！“

晨雾中，九桅宝船破浪而来，船首像正是青铜浑天仪的模样。桅杆上猎猎作响的旗帜，半幅绣着大明龙纹，半幅绘着佛国金莲。

浪涛声里，隐约传来梵音吟唱。柳如是腕间玉佩突然发热，海天相接处，有钟声与寒山寺的余韵遥遥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