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再启程
甄夫人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更为果决。
根本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交锋，你来我往。整个谈判过程甄夫人只说了两句话，这笔交易就定下来了。
倒让高渊的精神有些恍惚，总感觉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切实际。
难不成，短短两日内的三次见面，竟让甄夫人和自己产生了默契？
高渊没办法在极短的时间内理清头绪，却不妨碍他在心里对甄夫人的评价又提高了几分。
能谋善断，巾帼不让须眉。
只是这样的人物，为何反而会相中“外宽内忌、好谋无断”的袁绍，愿意将小女儿甄宓“下嫁”给袁绍的儿子袁熙呢？
手眼通天，拿捏人心到如此地步的甄氏家主，难不成会看不出来袁绍并无雄主之材？
高渊想不明白，他只能做出自认比较接近准确答案的推测：
形势所迫，族老施压。
如今的甄氏，自从上人家主，也就是甄夫人的丈夫，甄逸去世之后，甄氏士族化的进程彻底夭折，这个家族身上“商贾”的标签越来越明显，甄氏族人也越来越被士人看轻。
时日一久，家中族老为了尽快揭掉这张标签，开始了病急乱投医。选择改换成另一种更为取巧的法子，和袁绍这种“四世三公”的名门望族缔结姻亲。
如果袁绍真如刘秀一般，以河北为根基，定鼎天下。甄氏自然跟着一飞冲天，成为时代新贵，完全省去了整个士族化的过程。
日后甄氏如何，跟高渊已经没任何关系。他自然清楚，经过今日这番“开诚布公”之后，刘备和甄氏，双方再无半点情谊可言。
“唉...”
高渊转过视线，突然产生出“欺凌孤儿寡母”的强烈罪恶感。
眼下园内并无侍女随从，只有高渊、刘备和甄夫人三人在场。
甄夫人虽然身为一家之主，最终是个女子。眼下被人近乎逼迫般签了城下之盟，虽然换回了长女性命，却使家族损失了三百万石粮草。
即便强势如甄夫人，此刻也不可避免的心中郁郁，神情难掩凄婉。
她本就才情兼具，姿色绝伦。此刻婉转凄绝，宛若风雨摧折的海棠。
高渊身为罪魁祸首，见了此番场景，既是心怀惭愧，又难免心生怜惜。
“甄...夫人，汝南袁氏，并非良媒。”
他鬼使神差地开口提醒，而后又在鬼使神差之下，突然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
“高渊啊高渊，你可真给穿越者丢人啊...怎么一上来就欺负人家孤女寡母呢...”
好在他自言自语的声音极小，倒也不担心被二人听到。
只不过这一番离奇举动，也是惊到了刘备和甄夫人。
前者本来就心情极其复杂，既觉得甄夫人一介女子，过于可怜，高渊的行为着实有些过分。又碍于自己跟高渊没有任何从属关系，顶多算是结伴同行。再加上高渊本来就是拿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功劳做出的交易。
刘备身为一个局外人，总是想要插手，终究无从置喙。
至于甄夫人，原本一对美眸已经开始迷朦起水雾，即将酝酿而成的甘霖还未滑出眼眶，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直接打断。泪水还远未凝成珠串，只在眼角微微露出身形，就迅速干涸。
来了，又来了。你到底师承何人，窥见了什么？莫非是袁氏乃是我甄氏命中所劫？
甄夫人身为一家之主，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个巴掌就令自己受到影响。她所震惊的，自然是高渊心神为自己凄然神色所摄，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东西。
甄夫人殷红小嘴张成个“噢”形，待心中震惊情绪舒缓过来之后，再也没办法保持方才的凄绝。
使劲挤了挤眼角，愣是没办法逼出一滴眼泪，只得就此作罢。
而后画风随之一转，再次恢复到一家之主，喜怒无波的神态。
高渊哪里还看不出她这是逢场作戏，企图以弱女子的姿态博取两个男人的同情？
当即恼羞成怒，顾不得火辣辣的半张脸，声音转冷。
“既如此，甄夫人还是早些写下契书吧，也省的夜长梦多。”
留下这句话后，便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径直出了后园。
后园门口，两员被他提前召集而来的猛将，在看到高渊脸上那片通红，二人俱是瞠目结舌。
张飞的两只豹眼已经瞪成了铜铃，就连关羽那双丹凤眼，也已经瞪若杏核。
“怎得？先生这是色欲攻心，没忍住出言调戏，被甄夫人打了？”
张飞并未直接询问当事人，而是等到自家大哥从园子里出来后，才出言相问。
刘备看了一眼被拉过来壮大声势的两位好义弟，神情更是复杂，两次三番张口欲言，却最终只是发出一声叹息，摇了摇头，只身离去，独留两位义弟杵在原地，满头雾水。
......
甄夫人眼见已经没有了回寰的余地，行起事来也是雷厉风行，很快就准备好了契据，签字画押，交给高渊，然后命令手下带走了两名贼人。
双方的关系算不上降至冰点，纯属于在商言商，自然也谈不上什么热情。
豪门巨富的契书，并不是像小商小贩一样刻在竹简上，而是记录在以甄氏独特的方法制作出来的帛卷上，所以又叫帛书。
高渊接过帛书，随意看了两眼，转手递给简雍。
“宪和仔细审查一下，若是没有纰漏，就贴身收好。”
简雍不敢怠慢，一脸慎重的接过帛书，仔细阅读一遍，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才朝着高渊点点头，将帛书小心藏好。
眼下这个小团体中，刘备、关羽、张飞，这三人都有着各自的底线。或者为人宽厚，或者为人忠义，又或者最重义气。
三人行事，都有固定的框架约束。
只有简雍，属于文不成、武不就，只有为人处世的底线较为灵活。
勉强可以用“荤素不忌”来形容。
在他看来，只要对自家主公有利的选择，就是对他自己有利。
既然对自己有利，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也正是因为这点，四人之中最为平庸的简雍，反而是第一个对高渊表示心悦诚服的。
毕竟简雍最是清楚不过。
所谓这三百万单粮食，名义上是高渊私产。
而实际上，每年六十万石粮草，几乎可以供应两万人马一年支用了。
若不是为了养兵，高渊完全可以索要其他价值更高，更易携带的财产。
所以这份回报，本来就是为了日后刘备成为州牧而提前准备的。
这个浅显不过的道理，简雍懂。刘备也能看懂，所以整日下来心情极度复杂。
至于那位甄氏家主，更是早在高渊提出这笔交易的时候，就看出了他的意图。
只是，一直到那支车队驶出邬堡大门，从视野中消失。
对于那位高小郎君最后的一句话，她依然想不明白。
袁氏世居汝南，怎么可能会跟千里之外的冀州，自家的甄氏扯上关系？
更何何况，袁氏这种四世三公都算不得良媒，那谁还能够算是甄家良媒？
难不成是你嘛？
甄夫人狠狠啐了一口，转身进了屋子。
她没功夫再胡思乱想，需要抓紧时间召集人手，准备大肆收购粮草。
因为那位奸似鬼，心如刀的坏胚子已经再三叮嘱过了。
第一批六十万石粮草，在明年七月份就要从冀州送出。
既然高渊已经开始了未雨绸缪，那身为甄氏家主，自然也要提早准备，以应付日后可能的天下大乱。
只是用三百万石粮草换回长女性命，代价未免有些太大。
甄夫人面有不甘，亦是心事重重。
谶语已现，她要为这个家族做好长期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