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陈歌在血水倒灌的轰鸣中睁开复眼，赤壁的江水与江城地铁的隧道在视网膜上重叠。地脉裂缝渗出黏稠的镜液，每一滴都映着林素素被钉在旗杆上的画面——她的狐尾正在镜化成千万条青铜锁链，锁链尽头拴着东汉士卒的怨灵。

“叮铃——“

缠在腕间的青铜铃自行摇响，铃舌竟是半截桃木钉。陈歌循着铃声爬出地脉，掌心触到冰冷的青砖——这是江城老巷的防空洞，墙面的三线建设标语旁，贴满泛黄的寻人启事。每张照片都在渗血，失踪日期都是月圆之夜。

防空洞深处亮着盏油灯。穿阴丹士林旗袍的老妪正在绣绷前穿针，银针挑起的是带血的镜面丝线。绣绷上未完成的图案，正是陈歌右臂的赤符。

“陈家伢子，来量体裁衣。“老妪的顶针泛着尸绿，“你阿爸定的寿衣，等了二十年哩。“

绣房四壁挂满人皮灯笼，每盏灯罩上都刺着生辰八字。陈歌的复眼突然剧痛，那些八字在视野中扭曲成镇魔碑文——正是父亲字迹的“斩断轮回“四字。

老妪的绣花针突然刺向陈歌眉心。他偏头躲过，银针扎入墙面，带出的不是砖灰而是黑血。血珠落地化作镜面蜘蛛，蛛腿刻着往生科的饕餮纹。

“素素姑娘的嫁衣还差条尾巴。“老妪掀开绣架下的红布，露出半面青铜镜。镜中林素素穿着血染的凤冠霞帔，九条狐尾正在被镜面丝线缝合。

陈歌的青铜右臂突然暴长，镜面指甲划开绣架。老妪发出夜枭般的笑声，旗袍下摆窜出七条纸扎狐尾。纸尾拂过之处，人皮灯笼纷纷炸裂，飞出的不是灯芯而是浸泡过尸油的镜片。

“你阿爸用九十九个处子的心头血染的绣线。“老妪的银针在镜片间穿梭，织出张巨大的往生符，“就差你这味药引......“

防空洞突然塌陷。陈歌坠入汉代墓室，腐朽的棺椁间飘着磷火般的镜光。左慈的残魂附在镇墓兽上，兽眼的青铜鉴映出建安十三年的真相：陈明远抱着濒死的发妻冲入镜祠，用七星剑剖出胎儿——那婴孩的襁褓上，绣着与防空洞老妪手中相同的赤符。

墓室壁画突然渗血。画中的东汉方士集体转头，他们的拂尘化作镜面触须缠住陈歌。当触须刺入复眼时，他看到了林素素的前世——被左慈活剥狐皮的青丘巫女，每块皮毛都炼成了镇镜符。

“叮——“

青铜铃在尸油中浮起，铃身上的左慈画像流出泪珠。泪珠坠地成镜，映出陈明远在产房外跪拜的场景：护士递来的不是婴儿，而是面巴掌大的青铜鉴，鉴中封着狐妖的第三只眼。

陈歌的复眼突然炸裂。剧痛中他抓住最近的镇墓兽，獠牙刺入手掌时，墓砖浮现血色八卦。当血阵亮起时，所有棺椁应声开启，东汉方士的尸身爬出，道袍下钻出镜面蜈蚣。

“素素！“陈歌将青铜铃按在心口。铃舌的桃木钉突然生长，钉身浮现出林素素用尾尖血写的密咒。当密咒映上墓顶时，坍塌的防空洞露出夜空——血月正中被七星剑刺穿，剑柄系着染血的记者证。

陈歌踏着尸群跃向血月。在触及剑柄的瞬间，江城所有镜面集体爆裂，玻璃碴如逆行的暴雨射向天际。月光在镜碴中折射成左慈的脸，七星剑突然软化，缠住他的脖颈拖向月心。

月核是面巨大的青铜鉴。鉴中陈明远正在举行镜婚，新娘盖头下伸出九条镜面狐尾。当陈歌的桃木钉刺入鉴面时，万千镜碴突然静止，映出两千年来所有被炼成镜傀的怨魂。

“该合卺了。“陈明远掀开新娘盖头。林素素的半张脸还是狐妖模样，另外半边却与防空洞老妪重叠。她的喜服下摆垂落镜面脐带，正连接着江城每处镜穴。

陈歌的青铜右臂开始融化，液态金属渗入青铜鉴。在完全被吞噬前，他咬破舌尖，将本命精血喷在七星剑上。剑身的铜锈褪去，露出内层刻着的青丘族徽——那是林素素被剥离的狐皮纹样。

血月突然睁开第三只眼。林素素的狐尾挣脱镜面丝线，缠住陈明远的脖颈。当七星剑刺穿两人心脏时，陈歌听到了轮回断裂的脆响——不是来自时空，而是自己灵魂深处。